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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道歉与涂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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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走了一起喝酒的人,只有老板留下亲自作陪。
Vouch不是清吧,四散流转的球灯下音乐和酒味皆浓,但禁烟。
刘北关仗着没人敢罚便不守规矩,咔哒推开打火机点了根软白沙在嘴里咬着,模模糊糊吐出口烟气:“所以你和温家大小姐那事,是真的?”
谢砚皱眉,往旁边侧了侧身,不知是在烦事还是在烦烟:“没板上钉钉,但也快了。”他仰面倒在沙发上,衬衫在腰侧拉出长长一道褶皱,“提前准备你的祝酒辞吧。”
Vouch的灯光和四和酒店有三分相像,透过放在眼上的指缝,能从混沌迷乱的酒吧灯光里重新寻回些四和酒店里衣香鬓影的热闹。
在温简向他走来之前,他一直站在窗帘旁当个默默无声的背景板,虽有人敢偷偷看他,最后也不敢上前。
只有她踏着磕绊的高跟鞋与他碰杯,棕栗色明亮的眼睛带着将融未融的糖浆质感,像摆在面包店橱窗里的姜饼小人。
“看你不怎么开心?”刘北关为他倒酒,“温小姐有权有势又漂亮可爱,哪个人不想当温家的上门女婿,你可赚了。”
联姻于谢家不过是锦上添花,不是雪中送炭。“我赚什么。”谢砚轻嗤,“赚了个商场里的漂亮木偶娃娃?”
“木偶娃娃?”刘北关一愣,没想到谢砚对温大小姐的看法居然是这样,半晌像听到了什么天底下第一好笑的笑话,乐不可支叼着烟一通抖。
谢砚不明所以,找不到哪里好笑,捏着酒杯挺烦地等他停下来。
刘北关擦干眼泪,拍拍他肩膀求和:“我单纯的Omega大少爷,别被政客嘴里那套AO平权的冠冕堂皇说辞骗了,再温柔的Alpha,骨子里也依旧是占有欲极强的疯子。”
“我赌两瓶麦卡伦,你会被温小姐吃干抹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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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抵是又在什么地方遇上蹲点的狗仔,“谢家三少爷与一男性Alpha出入酒吧”的花边新闻在第二天早上挂上了八卦报纸的头版头条。排版生怕不够引人注目,配图是温简在舞会上与谢砚翩翩起舞的照片。
游荡一晚上的谢砚因此被父亲谢行之派人强硬押逮回家,勒令下午便整装待发前往温家道歉。
两人约在Forest吃午饭,店里装潢和名一样,空气中青草和黑胡椒味缠斗,雪白的桌面都铺着茎叶纤细的菟丝子。
空调打的猛,从室外进来冷气冻人。温简里边只穿了件单薄的吊带背心,外面套着松垮的浅紫色针织衫,手搁在膝盖上蜷缩在圆桌对面,睫毛随着风口底下的红绳发抖。
谢砚扫了眼她发白的脸颊,抬手把自己挂在椅背的西装递过去。温简抬头眨眼看他,似乎没想到对面人如此好心,缓缓伸手接过披在肩上。
“谢谢。”
温简在家画画不常见人,因此真正面对面时不知道该用什么开启话题,只埋头用刀仔细把牛排切成大小一致的方块,然后慢腾腾放进嘴里。
而谢砚铁了心让自己在温简心里留下个冷酷的印象,好让她别对自己有所奢求,所以根本没想着对小道八卦进行解释,听之任之随温简怎么想。
两人虽坐在一起,偏生像被透明墙壁隔开的陌生人,一顿饭吃得安静,只听见刀叉落在瓷盘上的声音。
直到接近尾声,服务生上前询问是否需要甜点,谢砚才听见温简再次开口,轻轻摇头说了句“不用”。
谢砚问:“温小姐不吃甜?”
“嗯,算是吧,不太喜欢。”
手机震动打断稍有回暖的对话,温简放下刀叉拿起手机,先看了谢砚一眼。后者示意她自便,拿起小勺捞浅底玻璃碗里的抹茶冰激凌球。
怪听力太好,温简已经离开餐桌五六米,话还是一字不落落进耳朵。
“是,我在外面吃饭。”
“不用。”
“你看着处理就好。”
明明是命令的祈使句,其间蕴涵的强硬也因为温简的语调被削弱不少。谢砚学着Alpha的话无声张嘴,在她回来前模仿了个七七八八。
“吃完饭有什么安排?”谢砚问。
温简把手机反扣在桌上,手机壳是白底加五彩斑斓的图案组合,贴着突出的小花支架,和她本人气质相配。她脱下谢砚的西装外套,十指相抵,点了点指甲说“没有。”
一看就知道在说谎,谢砚接过:“好,我去结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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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二层停车库,邹悦单脚放在水泥地上,晃晃悠悠靠着摩托等温简。见她摸着扶手从出口下来,撑着车头等了会儿,然后放下手机抬手把头盔扔过去。
“处理好你那小男朋友的花边新闻了?”
温简差点被砸个满怀,紧紧拽住头盔卡扣摇了摇头:“没处理,顺其自然。”
刚吃饭时接到管家电话,谈的就是谢砚和其他Alpha上报这事。对面问她要不要对舆论进行干预,她想着还是拒绝。
谢家也有把报纸压下的能力,既然谢砚没举动,说明她也不需要插手。
未婚夫放纵不羁爱自由,她就给他足够的自由。
身上还带着Forest淡淡的青草味,温简撩起头发带上头盔,坐到邹悦后座抱紧她的腰道:“今天找我有什么事?”
围在腰上的手有点凉,透过衣服冷到皮肤上,邹悦拧开钥匙,瞥了眼温简停在边上的银白劳斯莱斯,反手把她的手往前拉,在身上搂的更紧些:“城西郊区有面墙,四乘八米,主办方想让我赶快画完。”
“人手不够,就来找我?”摩托带着拖长的轰鸣声驶出车库,风卷在脸颊上,呼吸困难。温简把头盔戴紧了些,靠在邹悦背上重新翻她发过来的概念图。
白底上爬出皮肤呈烟粉色的光头小孩,阖着眼皮往外面的世界窥视,身体细瘦头却很大,搁在墙面的手脚皆长。
背后是艳红的四个英文字母,被夸张扭曲成气球似的圆体:Save me。
街头涂鸦文化与街头篮球,街舞,RAB歌曲一样,是过去在经济发展不平衡的社会中人们不满和反抗的结晶。
这些相对于“画家”而言更像是“写手”的反抗者,借夸张变化的文字或色彩艳丽的图案反抗体制、表达不满、发泄情绪、控诉社会,最后逐渐演变为一类艺术分支,与传统绘画分庭抗礼。
用墙绘表达社会问题是邹悦入学来一直在做的主题,也算是温简一直在关注的。她们因此结缘,也因此熟络,努力用这种方式表达共同的期冀。
“怎样?涂鸦不是你温大小姐的主场?”邹悦敏锐地捕捉到那点小不满,理直气壮反驳,“有空陪未婚夫吃饭,没空陪朋友搞艺术?”
“有有有。”温简举手投降,“我们什么时候到?”
个把小时,摩托在西郊的一幢两层建筑前停下。楼坐落在绿绒绒的草地上,占地面积很广,连天台有三层。
温简摘下头盔挂在车把上,先去看邹悦说的那面墙。粉笔稿覆盖在下面,墙前已经有三四个穿戴十分重金属朋克的青年在喷漆,见温简走过来,都暂时停下手中的活计朝她打招呼。
叼着烟的Beta道:“温姐,老邹和我们说她要请个高人,没想到是你。你被胁迫了就眨眨眼。”
“怎么,你温姐救人于水火,过来帮我们这帮完不成的小垃圾。让开,让你温简看看。”邹悦停好摩托上来,抬手示意其他人让个位置。
有人道:“温姐,你上这儿来,这儿还要补个色。”
邹悦脱下外套系在腰上,弯腰捡起地上的漆笔,把站在原地难以抉择的温简往自己身边拐:“滚,你温姐要和我在一起。”她扣住温简,递给她防毒面具,“走吧,我们给光头小孩铺色去。”
油漆喷瓶里的粉末四散,带起鼓冲鼻的味道。温简脱掉针织衫叠成方块放在远离墙壁侧的长椅上,在彩色粉末里轻轻打了个喷嚏。
吊带露出肩膀和锁骨,奶白色皮肤在阳光里似乎微微泛着细闪,温简毫不在乎落在脖颈的灼烫,抬手将头发扎成马尾,发尾垂落在背后露出的半截蝴蝶骨上。
金属与粉末碰撞声里,喷头随手腕上下喷出粉雾,温简动作专注,深棕色的眸子定定看着墙上的粉笔线,像在做什么手术似的精细操作,用线条逐渐填满待涂抹的空档。
“喂,邹姐,叫温简过来休息啊。”阳光从墙头移到背后,汗流浃背的Alpha叼着烟把两瓶矿泉水扔给邹悦,抬眼看了眼站在阳光里的人。
高墙上粉色的光头小孩已经有了整体轮廓,戒备地用胳膊环抱双膝,冷眼看着世界,让高墙前温简的身影显得格外小。但这小与平日里的她不同,虽然还是严谨认真的样子,却在举手投足中多了些难以察觉的恣意。
“让她放松下吧。”邹悦拧开矿泉水瓶,仰头灌了口水。说的不是让温简过来,却是让她继续,“别打扰温简,你温姐现在可高兴着呢。”
因为阳光很性感,因为喜欢做的事,因为能暂时逃离某些束缚,所以快乐。
或许仅仅因为油漆喷瓶口弥散的粉雾,带来放空的幸福,让人悬浮在时间之外,所以足够忘记有些事无法抵抗,有些人摆脱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