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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天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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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家和谢家是一向是宴会请帖上的常客，本就是拉拢对象。如今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温简与谢砚的关系，自然少不了在邀请一家时顺手填上另一家名字。
不过两天，四十八小时，温简便在陆氏集团的宴会上再次见到了谢砚。
对方拿着酒杯斜靠在大厅的淡金色廊柱上，似乎很有兴趣地注视着杯子里流动的深红色液体，鼻梁上居然架着副不辨真假的掐丝金边眼镜，细长的眼镜链顺着镜架落下，在肩膀处微微隆成闪烁反光的弧线。
身旁自然是没有其他人。
谢家夫妇不知道和温家和一样在宴会的哪处谈事情，而他大哥和二姐依旧皆不在，来不及从国外的分公司赶回来。
温简正和导师发消息，进门前将手机贴紧裙边隐藏的口袋放好，没再像上次那样拿着酒走过去。
邹悦没来，她也没有多少认识的人，喝了半杯酒后便找了个安静角落站着，融入墙角插着不知名花枝的巴洛克风格花瓶里。
不习惯高跟鞋的脚踝依旧是痛的。但这次的设计比上次好太多，不会让她摇摇欲坠每步都踩在火上。
六月份就要毕业，温简的毕设选题现在还没决定。画画这件事对她来说本来就带了些随意的不确定性，更别说附上答辩。
毕业，然后走进社会，光是想想就是乱七八糟一堆事。
温简抿了口酒，抱臂半倚在绒布帘幕背后。头顶的水晶灯很亮，但照不到她站的角落，以至于宴会上的主角已经走到离她两三米开外的距离，还是无知无觉，转身对边上长桌旁举着蛋糕的Omega说话。
陆氏集团长子陆崇明，温简小时候在某次聚会见过。当时还没分化的年纪，已经成为Alpha的陆崇明就捧着盘子试图喂她吃蛋糕，结果手还没升起来，温简就被母亲温如芸拽着拉走。
这是温简对于温如芸手心温度的最后一段记忆，也是在成为Alpha后与陆崇明的最后一次联系。
四年过去，陆崇明还是这个样子，甚至连搭讪的开场白都没变。
那被发胶梳得僵硬的头发板直贴在脑后，露出两道锋利的眉毛和三白眼：“美女，蛋糕好吃吗？”
留着波浪似长发的Omega意料之外地看他，目光里带这些闪烁的慌乱，手里的碟子放也不是拿也不是，和叉子一同捏在手里。
她不应该单独无依一个人呆在这里，即使轰轰烈烈的Omega平权运动已经过去许多年，大多数人也已经接受了权利平等的结果，可相对弱势的他们在人群中依旧像掉入豺狼藏身羊圈的绵羊。
而现在正有只虎视眈眈的狼向她笑，利齿尖锐：“好啊，如果喜欢，我以后让人多准备些。”
“嗯，好。”Omega勉强回复个微笑，纤细的手腕在身后无意识攥住绣花桌布，白色纹路在粉色的指甲间褶皱又抚平，像粼粼的海浪。
“不叫我名字，你知道我是谁吗？”陆崇明步步紧逼，酒杯几乎贴在Omega脸颊上。
虽然陆少爷放荡不羁从不参与家族产业，但在场的谁不知道他。Omega轻轻咬住下唇，幅度细微地点了下头。
陆崇明弯腰，四下环顾，后面的话被藏在耳语里，几乎听不真切。
“今晚的夜色很美，小姐有没有兴趣和我共同小酌一杯？”
就像猎手总是在打猎前做好十足准备，陆崇明来前也了解过面前Omega的家世。许家的一个孩子，不够有权有势，也无所倚仗，与陆家相比，就像棵需要呵护的柔弱花苗。
威逼利诱后的答应迟早是板上钉钉的事。
陆崇明享受这种掌控别人命运的感觉，更喜欢那些含羞带怯却依旧没法改变结果的躲闪。
Omega带着惶然的眼睛看着他，似乎即将要点头。开口前，却有只白皙的胳膊从斜侧伸出，轻轻挡在两人中间。
女孩像是凭空出现的由灯光凝结成的幻影，眉眼中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什么时候见过似的。可分明又漂亮的叫人不可能会将这张脸忘记。
衣摆间带来淡淡的朗姆酒味，温简没朝目瞪口呆的陆崇明看，只轻轻把有些愣怔的Omega拉到自己身旁，像完全没有意识到此间发生的过路人，语气温柔但不容置疑。
“不好意思，我找不到接待处了，可以带我过去吗？”
棕栗色的眼睛带着让人心定的力量，女孩垂着眼睛飞快打量她，显然温简同为Alpha的身份依旧让她有些忌惮。但最终还是放下蛋糕碟点了下头。
“走吧。”
穿过大厅来到门口，花团锦簇拥着铺红绸的台面。Omega先停下，回身向温简深深鞠了一躬。长而蜷曲的头发顺着肩膀落下，挡住整张脸，只露出鼻尖。
然后她抬头，很认真地说“谢谢”。
温简笑了笑，不希望她有负担，所以摆手道：“不用谢，我还得谢谢你帮我引路。”
她知道Omega是个聪明人，离了大厅后回去也不会再靠近陆崇明。至于陆崇明后续怎么想，怎么做，怎样也冲着她温简来，不会迁怒于面前人，姑且可以放心。
两人互相道别，分道扬镳。温简没有选择原路返回，想着既然已经出来，不如去天台透口气。
月色很好，不知道天上有没有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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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电梯上十八楼，越往上进出的宾客越少。
从电梯间出来，摇摇晃晃扶着梯子爬上最后几节楼梯。推开挂在天台门上的门闩时，流水般的月光和微风一齐流出来，把水泥地映成银灰。
空气中有月季清香，浮动在胸膛中带来几乎沁人心脾的甜。温简深呼吸几口，生锈门的嘎吱声在夜空中划出一道尖锐的银线，惊得远处飞鸟扑簌翅膀起飞。
往前两步，阴影里藏着的缝隙，角落扔下的烟头，粗糙孔洞的浇筑全部暴露在视线中。她继续越过排水沟，爬上低矮护栏旁的矮阶，双手握住质感粗沥的栏杆，翘起脚尖感受风吹过发丝时撒娇似的微痒。
鞋跟又高又细，挪动时一下别进水泥风化开裂的细缝里。温简忍不住小声惊呼，身体骤然失去重心，带着强烈的下坠感朝后倒，本以为会直接与落灰的水泥地接触，却出乎意料落入一个温暖又有力量的臂弯。
谢砚冰凉的眼镜链落在她脸颊上，像十二月的细雪，也像月亮的眼泪。细碎又温柔的闪烁着。
“温小姐能帮助别人，不能多花些心思管好自己？”
背后人的语气似乎算不得责备，顶多带着些无奈。温简扶住他胳膊站稳，触碰着脸颊的镜链微微晃动着离远了。
她没回答谢砚算不得问题的疑问句，轻轻跺了跺脚，说“谢少爷也来看星星？”
是看星星，也是看人。谢砚双臂交叠反身靠在积灰的栏杆上，仰头朝向夜空被灯火映亮的云。
即使告诉自己别和对方扯上太深的关系，眼睛也是在的。一切正在发生，他对温简的感情也似乎不由自主越来越复杂。
无意反抗家里的安排，却又有将别人从困境中解救出来的勇气。敢在汽车里送出醉意朦胧的吻，却又在广袤的穹顶下闪躲他的目光。
就是这根本不像Alpha的Alpha，让他似乎也变得不像自己了。
谢少爷不想改变，所以冷冷在星星下瘫着一张脸，以表示战线分明。
温简误解了他的冷漠，以为对方仍在对自己生气，轻轻咬了下嘴唇，鼓起勇气上前两步与他面对面站着：“谢少爷，我为前天的事向你道歉。”
Alpha长了一张迷惑性极强的脸，说什么做什么都真挚让人心软。谢砚偏过头不去看她闪烁的眼睛，不会说什么好话，最后还是从鼻子里哼出口气来：“不用道歉，你们Alpha不都是这样。”
这是他第二次说这句话。上次是在车里，这次是在天台。仿佛是一棒子打死的金科玉律，不会回答时便拿出来挡刀。
温简不知道面前人是不是罹患Alpha厌恶症，还是坚定的Omega权主义者，认为天下乌鸦一般黑，但多少是被他脸上的坚信不疑逗笑，露出两个圆圆的酒窝。
“这么说不会太果断了？”
谢砚摇头，面色因为她的笑柔和了些，仿佛没办法保持再保持最初的厌恶态度，所有线条都在搀着月季花气味的空气中软下来：“不管是谁，总会为自己的行为寻找脱罪的理由。陆崇明不会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但不是所有人都是他。”温简说。
“但总有人会是他。”谢砚说。
立场不同，经历不同，所以观点也不同。两人谁也无法说服谁，在月光下沉默地站着。
谢砚也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倔，即使他认同温简所说的其中大部分，但就是想和她唱反调。
然后看着温简被说得似乎哑口无言，只能抬着眼睛看他，就好像全世界的星星都用玻璃罐倾倒在那片深棕色里，再浓郁些就会满溢出来。
可温简似乎不满意于观点被轻易驳倒，收回那片装着星子的银河，低头看鞋尖点在水泥地上转了转。
“是的，总会有人是他。但我相信这终究是少部分。”
九层之台起于累土，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看谢砚的表情，温简知道他其实并不相信她的话。
风吹得有些冷，凉意顺着单薄的礼服裙渗进来，把手臂和脖颈冻得冰凉。温简有些熬不住，抬手环住胳膊在风中发抖。
“谢少爷，星星看完，我先走了。”
鞋跟在水泥地轻点，发出清脆易碎的笃声。转身时，谢砚在夜空中弥散开的声音像落进干露的薄荷叶，凛冽和绿色一齐漾开来。
“所以温小姐属于那少部分吗？”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本于他无所谓的回答。可谢砚就是忍不住问了，仿佛是多么重要，心脏莫名带着些期待，分不清自己到底在盼望是或不是哪种反馈。
反悔的话还没出口，温简已经停下脚步回头，披在肩膀上的发丝被微风扬起又落下，轻得像雪花。
她捞开粘在脸颊上的头发，第一次露出些许自嘲的笑，嘴角先是微微向下，然后唇峰轻抿。
“对于谢少爷来说，难道不是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