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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画廊 ...

  •   明明是他先发难,却似乎被困在了个两难境地中。问题借由温简的嘴问出时,谢砚突然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想象中这么讨厌她。

      至少现在还说不出“没错,你和陆崇明是一类人”这些话,然后潇洒转身把温简就在抹黑的天台上。

      在他的纠结里,女孩破天荒露出狡黠的笑意,像是藏在精致瓷娃娃身体里的真正灵魂浮现出来,然后昙花一现地消失在礼貌中。

      笑容依旧是圆融的温柔。温简走时还记得轻轻带上天台的门。

      -

      Vouch灯火通明,音乐在空中回荡。刘北关踹开落下的隔帘出现,胳膊肘里夹着两瓶白兰地,压低手腕将高脚杯搁在桌布上。

      “谢大少爷,终于舍得来我这小庙了?”

      今天谁也没找,也不想让人陪。谢砚无意义地摇了下头,旋开软木塞,给自己倒了半杯雅文邑。

      “你别太夸张,离上次来才几天?”

      “这比起你以前的频率可太少了好吧。”刘北关撇嘴,“有了未婚妻忘了朋友,见色忘义的家伙。”

      “滚。”谢砚拍他膝盖,“把你的拖鞋从桌上拿下来。”

      刘北关不情不愿收起架在桌面的两条腿,长吁短叹把它们塞在低矮的桌下,板直地窝着,像塞在纸盒里的一只拉布拉多。

      “对了,你听说了没,顾家那据说失散人间的千金终于找到了。十八年啊十八年。顾老头子也真够执着的,就算凿块石头也被凿穿了。”

      “什么时候的事?”谢砚好歹分出点兴趣,垂眼玩着手里的眼镜。

      顾家夫妇老来得子,看护的像块宝贝。可惜天不遂人愿,小丫头在三岁时被人拐走后便一直没了消息,不知去向。

      顾老爷子花了十八年功夫命人四处寻找,到现在终于有了消息,了却心事,听着也是挺让人欣慰的。

      “昨天,昨天晚上。”刘北关非得嘴欠一句,“在你回校熬夜赶论文的时候。”

      顾家和谢家的牵连不深,或许后续经济往来会增加。这八卦在谢砚耳朵里也就听个响,像根炮仗似的放完得了。

      他低头抿了口酒,以为这话题到这就算结束,却又听得边上刘北关懒洋洋放出颗重磅炸弹。

      “哦对,小道消息,顾老爷子当年丢失的孩子其实不止一个。”

      谢砚拿着酒杯的手顿了顿,皱眉道:“不止一个?顾家夫妇不就只有一个女孩?”

      “明面上是一个,但结婚前的,就不这么肯定了。”刘北关神神叨叨装神秘,“有人说,在顾依依之前,顾夫人还有个女儿,藏得好好的,却在那天,一起不见了。”

      十几年前拐卖儿童的事确实多。治安不好,孩子也放养没人管。如果顾家真的有私生子,那就得跟金丝雀似的养在家里,不可能不走漏风声。

      “信不信由你。”刘北关无所谓地摇头,仰面躺倒在沙发上,哼哼唧唧唱着没什么旋律的小调。

      谢砚嫌弃地撇头,还想再深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顾家,顾文才。

      “说曹操曹操到。”

      他看了眼来电提醒,举起界面给刘北关看。

      刘北关抬手替他接通电话,眼里盛着促狭的笑意,重新没骨头似的躺回去:“顾家夫妇携千金拉拢人心,挺住啊,谢少爷。”

      -

      银白色劳斯莱斯在教学楼底停下。温简推开车门,拎着大包小包画材一路小跑上五楼,刚好踩着点到达。

      画室门虚掩,她先整理了一下往上窜的牛仔背带裤和丸子头,然后重新把所有袋子换到另外一只手上,才平稳呼吸敲了敲门。

      “方老师。”

      方静正坐在板凳上画一副未完成的印象派油画,听见动静,放下手中的笔和颜料盘说了声“请进”。

      温简便轻轻踩着地上对着纸片的缝隙过去,把袋子里卷起的画纸用手机压着平铺在另张桌面上。

      画纸上用铅笔勾勒出淡灰色的人形,程俯卧状侧躺在沙发上,眉眼皆还未明晰,只是个最潦草的草稿。

      方静冲温简露出个欣慰的笑,走过来虚虚地抚摸整张画面,半晌后收回手,退后半步:“毕设的第一版初稿?整体感觉不错。”她仰头活动了下脖颈,视线重新带着思索落在画上,眉头微皱:“但或许还缺了些什么。”

      她环抱胳膊靠在后排桌面上,及腰的长发落下,浸透阳光。温简随着她的视线在纸面上下挪动,沉默着没有说话。

      半晌方静转头,阖上半边纸卷,像是要重新回忆起什么,问:“你上次说你的选题是?”

      温简对答:“Omega的社会性压迫。”

      “为什么选这个?”

      也许是因为最近某位愤世嫉A的Omega一直在自己面前提起似乎有关AO平权的话,脸上的表情带着不相信任何Alpha的怀疑。温简提笔时,脑子里便不自觉浮现出谢砚的脸来。

      没有办法抗拒的订婚,无法摆脱的匹配度,自己,以及其他和陆崇明一样存在的人们。

      平静海面下藏着惊涛骇浪汹涌潮水,她无法改变什么。

      “因为觉得有些东西需要改变,需要暴露在阳光下让人看见。”温简说。

      包括她自己。

      她要在这个过程中寻找答案。

      “描述Omega的苦难,不一定非要从Omega的角度。”方静垂下眼重新抹平纸面,上面人用空洞眼神与她对视。她吸口气,看着面前年轻的Alpha,露出零星苦涩的笑意,“在这点上,作为Omega我再清楚不过。温简,仅仅只是个建议,我希望你从现象发生的真正根源看待这个命题,或许结果会有什么不一样。”

      叹气声轻飘飘的,像自围墙上落在地上的花瓣。温简仔细看着方静的脸,第六感告诉她导师似乎藏住许多不能和学生说的话。

      她只能揣摩着对方的心情:“方老师,如果有什么能帮助你的……”

      “不用。”方静飞快打断她,半晌,紧绷的肩胛骨似乎放松了些,温柔的笑重新浮现在脸颊上,“过两天你们参赛项目的最终结果就出来了,如果入选,需要去当地进行实地调查。先早些做好准备吧。”

      -

      从学校出来,温简没再停留,一路开到城西郊区的草地。

      邹悦在墙上的粉红色小光头前等她,长发剃成了短到耳根的毛寸,身上套件配饰啷当的牛仔外套。见状扔开头盔冲温简挥了挥手。

      上次涂鸦的委托人也是画展的主办方,展会就在这栋挺宽敞的两层建筑里办,临近尾声还有拍卖会。作为帮忙的答谢,邹悦拿到两张门票,不用犹豫转头就邀请了温简。

      她把大包小包都留在车里,只有背带裤口袋里塞着满满当当的各色马克笔,右手夹着本写生用的素描本,上前环住邹悦已经自行支起来的胳膊。

      “邹悦,今天很帅啊。”

      “是吗,才发现?”邹悦揽紧她的手臂,上下打量,“倒是你,上午去学校了吧,一身休闲装。”

      温简点头,把方静的建议和她不自然的反应都和她说了,谈话间还没分析出所以然,却已经随其他参观者一齐走进了展厅。

      邹悦随性,看展也没有个固定流程,进门便被正中间一人高的金属雕像吸引住视线,放下温简胳膊直奔而去。温简习惯从头开始,便和其他大多数人一样在第一副画前停下,将手里的素描本展开平铺在大理石地上。

      身边有许多和她一样或盘坐或匍匐在地上的临摹者,不同的纸和笔散落在瓷砖上,画风各不相同,线描有,漫画亦有。黑白与色彩的交汇间,纹路蔓延的雪白地砖上,他们如同雪山路上朝圣的信徒。

      温简大学专修油画,其他也能触类旁通些。现在材料受限,只能拿马克笔在素描纸上写画,倒也能抓住原画七八成韵味。其实除去模仿,更多是在临摹过程中反思自己的画,在脑子里模拟添加或减少的每笔,然后重新斟酌重量。

      暖黄色灯光从斜后方打过来,照亮画纸上的小人,也照亮她扎得有些松散的丸子头,顺腰背弯曲的弧度划出一道光弧。

      旁边和她一样跪着的人挪了挪腿,纸页翻动,发出沙沙轻响。温简腰疼腿也疼,支着胳膊伸了个克制的懒腰。

      膝盖上的马克笔滑落纸面,一路畅通无阻滚到远处精致的藕粉色高跟鞋前。

      温简有些费力地从地上爬起来,试图抬手去捡,高跟鞋的主人却先一步弯腰,轻轻地拾起来递还给她。

      “谢谢。”温简直起身,把马克笔插回侧边的口袋里。

      “不用谢。”面前Beta笑着摇了摇头,露出甜甜的两个酒窝。向温简身后看见摆在地上摊开的画本,饶有兴趣却又有些怯怯地问:“那是你画的吗?”

      画已经画完了大半,鲜艳的颜色铺在纸面确实惹眼。温简返回去拿起素描本递过去,也不介意面前这位礼貌且温柔的姑娘看。

      “真好看。”Beta赞叹,“您真会画画,不像我,一窍不通的。”

      不知这话是不是含着谦虚的成分,温简摇头没说话。

      “可以往前翻吗?”Beta期待地看她。目光落在温简背后时,却突然露出微笑,扬起手挥了挥。

      她应该是和人一起来的,或者约了和谁在这见面。现在同伴来了,她也就不必在这停留。温简顺着Beta的视线转身往后看,想找个借口先行离开,却意料之外撞进双熟悉的眼睛。

      照常西装革履的谢砚绕过断臂维纳斯的塑像,踩着暖黄色灯光而来,领口袖口皆整理得一丝不苟,白得雪白,黑得纯黑,相衬分明。

      看见温简时,眉毛扬起不易察觉的弧度,然后似乎是因为她这身什么都想往口袋里装的小画家似的随性装束笑了。

      “温小姐,真巧。”

      是啊,好巧。巧得几乎是一天一见面,见面即有事。温简拉平褶皱的口袋和支愣出的几支笔,让谢砚从自己身边走过去。然后看他绅士地伸出胳膊让Beta挽住,递给对方一瓶矿泉水。

      Beta接过,菟丝子花般柔软地靠在他胳膊上,那双兔子般的大眼睛在两人间逡巡,语气是单纯的好奇:“这位是?”

      谢砚帮她拧开瓶盖,无比体贴地抚上那只架在自己胳膊上的手。话是对顾依依说的,眼睛却还定定看着温简,眸子里无端沾了些戏谑与挑衅,纯粹要惹人生气似的。

      “不是什么重要的人,我看我们还是继续逛吧,顾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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