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星志愿]半城月光》陈小妖

3、深夜那么凉

　　有句话叫做，你必须熬过漫长黑暗，才能看见晨曦。
　　方若绮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看到晨曦，可她知道自己已在黑暗里沉浮了太久。
　　方若绮正常的一日是从晚上六点开始的。这个上班族奔波于公交地铁之间的时间，对方若绮来说却是起床的时刻。她梳洗、换衣、胡乱吃一口简单的食物，然后开车出门。
　　王瑞恩离开后，她便爱上黑夜里飞车。
　　在漆黑夜幕下，专挑些弄堂小巷，踩紧油门，急转弯的时候，感觉自己已经随着惯性漂浮在空气里。
　　又或者，在无法出门的时候，她会静静在屋子里听上一整夜音乐。方若绮几乎收集了所有席若云的专辑，她出道比方若绮早些，曾是红极一时的玉女明星，演唱过很多脍炙人口的佳作，只可惜三十岁不到便在一次交通事故中香消玉殒。
　　方若绮很迷她，觉得她的歌声里有着自己感同身受的苍凉。
　　她已经几年没有出门工作，存款也消耗殆尽，现在为生计卖了车，实在没有其它事情可做。若要问她卖车的钱也花光之后怎么办，她也只能说活一天算一天。
　　黎华敲门的时候，方若绮正在听席若云的歌。
　　“怎么是你？”方若绮的诧异，自敲门声响起时便有，这扇门已经几年没有人敲过，除去房东。
　　“为什么不能是我？”黎华并未觉得她失礼，依然笑盈盈，“车子都买了，难道不能算是熟人？”
　　与黎天王做熟人，恐怕天下女子求之不得，可方若绮早已绝了男女之情的心思，亦不稀罕天王的青睐。至于他是怎么找到地址的，这一点也不奇怪。
　　见她不答话，黎华换了副认真的表情，“是有一些关于车子的事情，想要与你谈谈。”
　　“车子已经交接完毕，再与我无关。”方若绮不想出门。
　　“与你有关。”黎华定定地看着她，语气中的笃定不容置疑。
　　方若绮拗不过，只得跟着他下楼。
　　黎华是开着那辆薄荷绿的跑车来的，娇小的车身并不与他相称，却配合得意外和谐。她看着他转动方向盘，三两下便离开拥挤的停车场，驶去大路。
　　车子在黑夜里穿梭，似乎专拣背道而行，换做旁人恐怕早已心底发毛、脸色煞白。可方若绮不会，这正是她平日夜里飞车的路段之一，她甚至认出好几辆常见的同好。
　　“那几辆车子，都还熟悉吧？”一辆白色奔驰自身侧飞驰而过，黎华侧眼看方若绮。
　　“熟悉，”方若绮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很寂寞，后来才知同道中人多得很，每到夜里都会出来作乐。”
　　“没打过招呼？”
　　“从没。爱飞夜车的人各有各的故事，各有各的痛苦，各自担当就好。不需寄托，何必成为朋友。”
　　黎华没接话，打开四面车窗，凉风灌进车里，吹得两人头发飞了起来。
　　“你怎知我爱飞夜车？”风声在耳边呼啸，说话要用大声喊。
　　“一开始深夜收工，经过这里偶然遇到你，后来有空时就经常来，不过你没发现过我。”
　　“你会为我如此？”这绝不可能。
　　“我为这辆车。”黎华实话实说，“回去就做了调查，也知道了你的事。”
　　顿了顿，又补充，“因为这辆车当时限量出售，数量很少，如今年头久了，路上就更加少见。那天夜里见到你，便多了几分好奇。”
　　“看来你对前女友用情极深。”坊间传闻黎华是花花公子，方若绮不是不知道。
　　“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人总要向前看。”
　　方若绮以为他黎华得意自己被称情深意重，而他却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
　　“到了。”黎华把车停在路边，熄火。
　　方若绮跟着他下车，前方密密麻麻围满了人，耳边尽是议论声，警灯在人群中央闪烁，汽车残骸碎了一地。
　　显然，这是交通事故的现场。
　　人群让开一条路，医务人员用担架抬出伤者。那人用白布蒙着，显然已无力回天。
　　“你说有关于车子的事情要谈，就是让我看这些？”方若绮把脸扭向一旁，她胆子小，看了这些明早怕是要睡不着。
　　“你说，那是个什么人？”黎华没回答方若绮，反而目送着担架被抬进护车，“是男是女？可曾恋爱？可曾为爱情伤害过父母？”
　　“你到底要说什么？”方若绮脸色已变。
　　“可曾为生计奔波劳碌？可曾失去过自己的孩子？可曾被爱人丢下？”黎华不理会，继续问道。
　　“不要再说了！”方若绮捂住耳朵大声说，人群中已有些人侧目看她。
　　“有又怎样，没有又如何？深夜飞车，最终也不过落得这个下场，人死灯灭，阳光再也照不到身上。而伤害他的人，依旧逍遥快活。”
　　“我让你不要再说了！”方若绮声嘶力竭地喊道，尖利异常。
　　“王瑞恩就要回来了，如此状态，你日后要怎么活下去？”
　　方若绮霎时安静，怔怔地看着黎华，忽然向后一仰，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