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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   经过一段时间的工作,田霏也注意到了一部分学生身上的毛病,既自卑又自负,自尊心特别强。行为上比较散漫,处于一种无意识的言行状态,没有什么纪律性,旷课成了最严重的一件事情。

      旷课的理由嘛,五花八门,有些还把责任归咎到任课教师身上,说老师讲课不好。

      田霏抓旷课的第一天,某色就没去。

      事情是这样的:

      由于这段时间断断续续的小雨,整个学校又都在施工,每条路上都有些积水的坑洼地,某色尼坤穿着他那双破旧的老式棕色凉鞋,有些地方已经有点开胶,淌过积水时整双鞋都被打湿了,开胶的部分就越来越严重,后来右脚的鞋子在雨水的浸润下,鞋底和鞋面已经完全分开,他只好把两只鞋都脱下来,拿在手上,光脚走路,照这个情形,下午的课是没法上了,得先去处理鞋子的问题,总不能光着脚走进教室的。某色拿着这双惨不忍睹的鞋,到东门外找到修鞋子的老头,让他想想办法补一下。老头手里正忙着,不耐烦地抬眼瞅了一下这双鞋的状况,再埋下头接着干手里的活,头也不抬地说:“坏成这样了,没有修的价值了,重新买一双吧。”

      某色尼坤被老头的态度弄得有点难堪,他那平时大大咧咧爱耍贫嘴的高傲士气也像有点被打击到了,但他仍然坚持要修这双鞋:“你就修一下嘛,把上下缝合在一起就行了,丑一点也没事。”

      老头:“你看这鞋子,鞋底也裂缝了,我就是给你缝好,你也穿不了几次了。”

      “你就说多少钱吧,又不是不给你钱。”

      “你实在要修,5元。”

      “什么?一双新鞋才二十来块钱,你就缝一下要5元?”

      “那你就买一双新的好了,我都跟你说了,这鞋子可以扔了。”

      “行, 5元就5元,你现在就给我缝。”老头觉得这人怕不是疯了,破成这样的一双鞋还非要缝,但有钱赚,也没有不赚的道理。他马上停下手里那双鞋,从某色手中接过这双还沾满了水和泥的破鞋,开始捣鼓起来。他哪里知道,这双鞋,是某色尼坤的妈妈去山上采了十多天的草药,又走了几十里的山路,背到县上的集市去卖了钱,才给他买的。这会儿离了家之后,这双鞋承载着他对母亲的全部思念,别说只是坏成这样,就是碎成了末,他也舍不得扔啊。想到这里,某色的脑子里又浮现了母亲慈祥的面容,背着背篼艰难前行的样子。父亲早就过世了,自己又出来上学,丢下母亲一个人在家,也不知道这些天,母亲是怎么过的,不能再想下去了,因为一股黯然的心痛已经穿透他的身体。

      老头几分钟就给缝合上了,将鞋子递给某色。某色也只是拿着,不敢穿了,他怕真像老头说的,走几步再坏掉。于是就提着鞋子,继续光着脚去卖鞋的小店,准备寻觅一双新的替换。老板看他这样子,也懒得招呼他,自己躺在一张简易躺椅上,翻着一本过期杂志。某色自己在店里转悠,看到架子上的一双黑色凉鞋,问老板:“这双鞋多少钱?”

      老板斜过身子,看了某色一眼:“这个真皮的,八十元,不讲价。”

      某色摸摸兜里,只剩下皱巴巴的五元了,是刚才给那修鞋的老头十元,找回来的。于是又问:“有便宜点的吗?”

      老板:“门口有一堆处理的拖鞋,六元一双,你去看看吧。”

      某色仍然找到一双棕色的拖鞋,就是寝室里洗澡穿的那种,想着总比光脚再走回宿舍好一些。问老板五元卖不卖,老板嘟嘟囔囔半天,说这些我已经是最低价在处理了,你连一元钱都要讲价,你们这些学生真是的,算了,就当帮帮你吧,你拿走吧。某色再想找老板要个塑料袋把手里的鞋子给装起来,老板再也不肯了。他只好穿着新买的拖鞋,仍旧拿着旧的那双,怏怏地返回宿舍。

      像这样窘迫的情况,别人的冷眼,某色也不是第一次体验了。过去的日子,几乎都是这样过来的。每一次,那种不舒服的,内心被刺痛的感觉,都是一样的。

      某色是在宿舍门口遇到田霏的。田霏本来很愤怒,见到某色闷闷不乐的样子,又看了看他手里拿着的一双旧鞋,语气便缓和了下来,问他:“怎么不去上课?”

      某色垂着头答道:“我鞋子坏了,去……去修鞋了。”

      田霏不好再说什么,只交代他,收拾一下赶紧去上课。

      下午,辅导员办公室。

      黄艾丹低着头,胆怯地问田霏:“辅导员,您找我啊。”

      “嗯,我想给你找个兼职做,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我愿意,辅导员...我愿意。什么工作啊,辅导员?”

      “打字。你会吗?”

      “我学过一点,但我打不好,速度慢。”

      “没事,可以学,我看班上谁比较擅长计算机方面的知识,让他先辅导一下你。”

      “我听同学说,杨易打字很快。”按理说,杨易目睹了黄艾丹的尴尬,她应该害怕面对他,可事实上黄艾丹很想见到他。她能感觉得出来,杨易眼里没有鄙视和讥笑,有一种怜悯和担忧,令人感动。

      “哦,杨易啊,那就好办了,晚一点我跟他说,你们这几天抓紧到机房练习一下。”

      “辅导员,这工作.....包吃住吗?”

      “是在一个老教授家里,吃饭你要自己解决,住的话,我再去协调一下。怎么,边珍她们还是不理你吗?”

      “嗯。”黄艾丹低下了头:“谢谢辅导员,那我先回去了。”

      女同学不省事,男同学更不省事,好不容易把黄艾丹的问题解决了,男生宿舍又有新情况。田霏得到消息,401的某色尼坤把林晓风打得鼻子流血,她赶到的时候,血都还没止住。原来某色因为上午鞋子的事情,正憋着一肚子不痛快呢,下午上完课回宿舍,他斜躺在床上看一本武侠小说,也看不进去,心里烦躁得很。寝室里的空地都被杨易的军装占了,林晓风偏想起来这时候要练习弹吉他,只好弄个椅子坐到窗前,那里通往卫生间,每天需要开门关门,只有那儿没有被占据。本来相安无事,某色尼坤本就心里不痛快,吉他声却越来越响,他感觉自己读小说的心情被打扰了,在床上骂了起来:“你他妈能不能别弹了?”

      “咋啦?”

      “破音乐吵死了。”

      “你懂个屁,无趣。”

      “你他妈说谁呢?

      “说你呢。”

      某色尼坤从床上跳下来,上来就是一拳,直接打在林晓风鼻子上。

      林晓风也不示弱,和他打起来,他哪里是某色尼坤的对手,脸上,鼻子上都挨了拳头,鼻子都给打歪了。直到其他室友上来把他们拉开,某色尼坤才住手,这时候,林晓风鼻子都开始流血了。

      田霏接到朱建的报讯,也赶过来了:“某色尼坤,你下手那么重干嘛?有事不能好好说吗?你看你把同学打成什么样了?”

      某色尼坤嘟哝着:“我就打了几拳,谁知道他那么不经打啊。”

      田霏:“我跟你说过,不喝酒,不打架,不带刀,你怎么就不听呢。”

      朱建:“辅导员,某色尼坤还随地吐痰,还让我帮他打饭,打开水。”

      田霏叹了一口气:“以后你也不能再欺负同学,生活问题你要自己解决.....坏习惯也得改改,多大了还随地吐痰。”

      某色尼坤不屑地说:“我在我们老家就是这样啊。”

      “你在你们老家怎么样我管不着,你在我们学校,这些坏毛病,必须改。对了,你们寝室室长是谁?”田霏询问其他几个男生。

      赵成浩:“我们没有室长,要不,让杨易当室长?”

      杨易:“我都当了班长了,寝室长我就不当了,哪能让我一个人都当完了,让陆有鸣当室长吧。”

      田霏:“那就陆有鸣,你来当室长,以后别大事小事都喊我,由你们室长管理。今天的事,就到这里,以后不许再打架。”

      这段时间的课程,班上学生们对老师的确牢骚满腹,公开不敢说,但是回宿舍关上门,都是抱怨不已:课太多,课程没创意太枯燥,不是每个老师都像秦老头讲课时激情澎湃,有些老师直接就是照本宣科,学不到什么知识,诸如此类的抱怨。并由此联想到今后毕业的前程,都有些后悔来到这个学校,选择这个专业。

      柳冬:“我是无所谓,我毕业了肯定回去。”

      王念茹:“知道,你男朋友在老家嘛,这儿就是有金山银山,你也不会留下的。”

      艾琳娜:“哎,我可咋办啊?对了,林楠,吴天娇,你们两个是本省的,条件那么好,干嘛读这个学校啊?

      林楠“唉,发挥失常,没得选择呗。”高考后,“发挥失常”这几个字可真是有用,它可以解释所有的尴尬与无奈,避免对方再进一步询问细节。

      吴天娇:“我也是。那你们呢?”

      王念茹:“我也是没办法,我们民族地区嘛,教学条件差,教育水平很低,我能考上这个学校,已经是老祖宗保佑了。”

      艾琳娜:“跟我一样,我们边境地区,教育资源更匮乏,我还是加了民族分,才勉强考上的。”

      大家看着韦依凤,只有她还没说了。

      “我么,我是被调剂的,我本来想考泰语专业,没考上,被调到中文系了。”

      林楠:“泰语多难啊,你学那个干啥?”

      韦依凤:“唉,最后我不是没学上么,泰语跟我们民族的语言很像,很多基本的词汇,像鸡啊,猪啊,来,去,吃饭等等这些古老的日常生活词汇,都是一样的,我想学习一下,探究一下本民族的语言脉络,本想为我们民族语言的传承贡献一点自己的微薄之力,现在没机会了。”

      艾琳娜:“你民族情节还挺深哈。”

      韦依凤:“你们不知道,现在我们布依族的地区,会讲自己民族语言的人越来越少,我担心,很多年以后,我们的语言会消失。一个民族如果失去自己的语言,那就好比失去了灵魂啊,我看书上是这样说的。”

      柳冬:“说得也是哈。那你们有像俄语一样的规范文字吗?”

      韦依凤:“有啊,国家制定了壮文布依文联盟,也是拼音文字,但日常很少人使用,一般只会说,不会写。有些人甚至还认为,说布依语土气,丢人。唉,光凭国家帮我们造文字也不行,还得靠我们自己争气啊!”

      柳冬:“你很有抱负,向你致敬!”

      韦依凤:“抱负啥呀,这不是沦落到中文系了吗?”

      柳冬:“别放弃,我们专业,正式的名称叫汉语言文学,语言嘛,都是相通的嘛,学汉语和传承本民族语言文字,也不冲突。”

      大家都点头赞同,鼓励韦依凤。

      田霏去学校的打印店取一些事先发给对方制作的资料,回来的路上在通往行政楼的林荫大道上遇到了周成---她的一个追求者。

      “田老师,等一下。”

      “周老师。”

      “有空聊几句吗?”周成高高瘦瘦的,戴个眼镜,很儒雅。他是田霏大学时候在社团认识的,专业是历史学,她大一的时候,周成已经大四了,后来又保送了本校本专业的研究生,和田霏同一年毕业,也留校了,在历史系教课。因为历史系的学生比较少,他课不多,所以同时也兼行政职务。以前他们都是互称名字的,现在参加工作了,看到周成称呼她田老师,她也称他周老师。

      “边走边聊吧。”

      “怎么样?工作还习惯吗?”

      “挺好的。你呢?”

      “我这边也还好,我们系人少,课不多,事儿也不多。这一届学生不好管吧?”

      “也还好,有点吧。”

      “晚上有空吗?可以请你吃个饭吗?”

      “哦,我最近很忙。”

      “没想到,参加工作了,你还是像以前一样拒绝我。你知道,我是为了你,才留在学校的。”

      “周老师,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我们只是同事。”

      “你还在等那个警察吗?”

      “我们可以不这样聊天吗?”田霏语气里很不客气,说着加快脚步,把他甩在后面。

      周成又追上来:“那好,我们说别的,我听说你班上的学生,进校就偷东西,你还帮她隐瞒,你这样会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你知道吗?”

      “我工作上的事情,不用你管。”

      “我不是想管你,我是为你好。你现在是老师了,做事情要成熟一点。”

      田霏一句话也没回,脚步越来越快,再也不理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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