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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第一百一十章 信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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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国君才又来到寝宫,到门口轻声问正要出去的仆从:“睡了吗?”
仆从行了礼,回:“殿下刚睡下。”
国君微微点点头:“下去吧。”
他进了屋,看床上的人睡得安详,紧蹙了一日的眉头才舒展了,愁绪烟消云散。
他坐在床沿,看着床上之人,伸手触摸在他的眉宇。
这副面容确实挑不出半点不赏心悦目的地方,只是脸色太苍白了,没有血色,总带着孱弱的病态,让人忍不住想要怜惜。
他守了半个时辰才离去。
翌日,上官诀刚睁眼时,见到正坐在炕桌旁专心阅书的国君。
国君未抬头,只用余光瞥见了床上的动静,问:“醒了?”
上官诀未回他,缓缓坐起身来,就要掀开被子。
“不许下床。”国君说这句话的语气稍显严厉,眼睛看的是书却时刻关注着床上之人的动静。
上官诀闷闷哼了句,没下床,也没再看向炕桌那边,不知刚冷言冷语的人此刻正抹开了一丛笑。
此时昨日那小厮敲了敲门,送进来一碗汤药。
国君:“把药喝了。”还是方才冷峻的调子,只是语气相对温和了些,可能连他自己都未发觉。
上官诀端起药,闻到苦涩的药味,皱着眉一口饮下,饮完咳了两声。
国君放下书,盯着他斜勾嘴角:“你听话的样子可比平时可爱多了。”
上官诀也笑,只是不那么真诚:“国君今日不用上朝吗?”
国君移开与他对视的眼,又看向手上的书:“这么不想见到我?”他问这句话时丝毫不生气,反而是带着笑。
上官诀未吭声。
俄顷来了一公公,道:“国君,该上朝去了。”
国君这才有放下书,起身,没转弯,径直步到对面的床沿,微微弯下腰,在床上之人的耳畔轻轻道:“你若敢跑,我就将那姓盛的小子捉回来,碎、尸、万、段。”
上官诀抬起一双好看的凤眸,睁大,瞪向他。
他明明是生气了,可顶着这张无死角的玉面,是比平日更显俏丽。
国君斜勾的嘴角未松下,又扬得更甚。
待人走远,上官诀遣退屋内的人,移步到窗边。
“咻——”一声哨响,不大不小,这宫殿宽大,被遣下去的人听不见,窗子外头却是能听得清晰。
一只鸟儿张着双翅,近了,是一只白鸽。
白鸽轻巧地落在他手背,收了翅膀,用拴着的信条的那条腿离得他更近。
信条被纤纤玉指推开,写着二字:无遇——还是和往常一样,未遇见下山的习龙宫人。
这信条是晏鹰所写,上官诀吩咐他前往习龙山山脚时刻关注着习龙宫的动静,务必每日一报。
他放了鸽子烧了信条,坐回床榻看起了书。
未至午间,这宫殿的主人回来了。
“看书呢。”这个白发青年此刻看起来居然有几分老父亲的慈祥。
无人理睬。
“还气着呢”,国君笑着说:“脾气还挺倔。”
上官诀开了口:“你这上朝的速度是越来越快了,国中的事都处理妥了吗?”
国君听上官诀称呼他为“你”,挺开心的,笑着问:“要我讲给殿下听吗?”
上官诀看着书,未回。
国君便道了起来:“邢国公的孙女今年刚满十五,我把她赐给郡安王做正室了,妥吗?”
上官诀没想到国君会征求他的意见,回道:“国君安排的,自然妥。”又问:“郡安王是哪位?”这个封号十分耳生。
国君道:“成安王的弟弟,去年刚及笄,我才封的。我寻思着在邢国公孙女嫁过去之前可要封个郡主抬高身份,邢国公是三朝老臣,你不是说不可伤了朝中老臣的心吗?”
“我何时说过?”连上官诀自己都忘了。
“你说过的话我都记在心里了。”
说完这句,国君坐到了床沿,盯着靠在床竿捧着书的人,说完方才没说完的话:“那么恨我的话我也都记下了,诀儿昨日的话可太伤为父的心了。”他眼巴巴看着,希望对方能说出些好听的话来慰问一番。
上官诀撇过头去,没理他。
等着的那人第无数次觉得这性格与这张脸实在不搭。
“看什么呢?”国君贴近了些。
上官诀合起书扔在了一旁,躺下:“我困了。”
国君:“先把饭吃了。”
“我不饿。”
国君忧心道:“你身子虚,许是饿坏了。”
他前天夜里到朝堂外抱着昏迷不醒的上官诀回来时,上官诀身子滚烫,正发着高烧,想来胃口一定是在那时就没了的。
上官诀是到现在都不知自己当时有多危险,更不知自己在朝堂外的地上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模样好生可怜。
要是知道,他一定转身就走,再无颜见这个人。
让人看到他那副模样,绝对是世上最大的打击。
“不想吃。”
“听话”,国君掀了被子拉他起床,“多少都要吃些。”
上官诀推开他自行起了床,说:“明日我要去上朝。”
“不行”,国君道:“你才休息了两日……”
他话未说完,上官诀就又躺回了床上。
国君拿他没办法,气吼:“昨日才拿话伤我,今日又来威胁我了?”
上官诀回嘴:“你也没少威胁我。”
他说得轻描淡写,国君被气得不浅:“我现在就将那姓盛的小子捉回来碎尸万段!”
上官诀闻言立即起来,推开他站起身。
国君立在一旁看着他,怒气也消了一半。
上官诀腿伤未愈,跛着向前移了两步。
“你去哪儿?”
上官诀不耐烦地回:“不是说去吃饭吗?”他回过头来瞪向国君,冷着音:“没人带路我知道在哪儿?”
国君走上前,将他轻轻一揽,抱了起来。
“国君好多力气!”上官诀咬牙切齿又挣脱不得,就骂了几句。
这一路上,几个仆从回过头来,连平时纹丝不动的守卫也朝他们看去。
至殿内,国君扶怀中人在桌旁坐下,特意避开了他的弯膝,又帮他理了袍子和长发。
上官诀气还未消,趁着身后之人理着他发丝,说:“这头发长长了,改日去剪了。”
“别”,国君捋好他的发丝,坐下,说:“这长发挂在旁人头上委实太长,但挂在你这儿”,他微微一笑:“好看。”
上官诀不予理睬,一看桌上,摆着热腾腾的佳肴,喷香入鼻。
国君:“若你见了这些还没胃口,为父可要伤心了。”
上官诀看了他一眼,笑了笑 :“还有什么比见着你更让人没胃口的?”
国君得意洋洋的微笑嘴角逐渐变平,夹了许多菜送到上官诀碗里,说:“吃饭不许说话。”
上官诀吃起饭菜,就真的再没说话。
国君笑道:“你若想知道朝堂上的事,以后我日日下朝同你讲。”
上官诀吃完放下碗筷,道:“我去上朝岂不方便些。”
“你腿不方便。”
“那还不是拜你所赐。”上官诀站起身就要走。
国君:“再坐会儿。”
上官诀未坐,立在了原地。
“我说的都是气话,谁让你当真了?”国君那日说他在朝堂外跪几日就几日不追杀盛氏兄弟这句确是气话。
“气话?”上官诀一个字也不信:“那国君当初讨伐习龙宫、迫害习龙宫弟子当场灰飞烟灭也是一时意气?”
这已是几百年的事了,国君顿了顿半天才反应过来:“怎么说起了这个?”
上官诀未回,向殿外行去。
“诀儿”,国君立即放下碗筷,追上去扶着他,吩咐侍卫:“下次在寝宫用膳即可。”
这腿不好使的人越走越疾,却还是被身后之人几个跨步追上,又轻轻一揽,给抱进了寝宫。
国君:“怎么越来越轻了,方才吃的饭都吃到哪儿去了?”
上官诀偏就不理他,刚移了几步,窗边飞来了一只鸟。
这不是——白鸽?
鸟的一只腿上拴着卷纸让他确定:这正是他与晏鹰传话用的信鸽。
信鸽自己飞来了,看来一定有重要的事情,只是来得太不合时宜。
国君看见了它。
气氛骤然刺骨的寒冷,缓缓走近白鸽的人没有半点笑容,一把捉住了它扯下了信条。
白鸽被粗鲁地抓拿,惨叫了几声,立即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这是什么?”国君举着纸条青着脸问。
上官诀:“我哪知道,你自己的东西自己都记不得?”
听这声音,国君就能猜出,这一定是写给他的,不然以他的性格,若真不是他做的,他岂会这般安分。
国君厉声大吼:“敢在我的宫殿里与别人传话?我看你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上官诀被这一声吼得生了怕,笔直立着,双膝痛到发麻。
然而字条上只有一个字:遇。
国君又举起纸条,冷冷问:“什么意思,谁写的?”
上官诀伸手要抓纸条去看,却慢了一步,国君将纸条举高了些。
“你不给我看我怎么知道是什么意思?”他平静的清瞳凤眼中终于生了一丝慌张。
国君眼里再无半点温柔:“你告诉我是谁写的我就给你看。”
上官诀没拒绝也没同意,反说:“你先给我看,我就告诉你是谁写的。”
国君握着纸条用力一捏,纸条瞬间化成了烟灰,他蔑笑:“你放心,你不告诉我,我也会查出来的!”
“疯子。”上官诀的眸子又恢复了淡漠,还同往常一样没有半点温情。
国君平展的眉头跟着心的刺痛微皱了一下,问冷漠离去的人:“去哪儿?”
上官诀自知是出不去了,撤了回来躺到床上:“我困了,请国君出去。”
国君气不打一处来,站了许久,突然一把掀开被子,也躺上床来:“我也困了!”
上官诀吓了一跳,爬起来就要下床,却被国君一把拽回。
“不准走!”
上官诀被这一拽又让稍稍好过些的腿伤生生得疼,回到床上,侧过身去,捂着膝盖,说不出半句话。
国君望着帐顶,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好半天才缓缓问:“你当真这么恨我?”
无人回他。
未听到答复,以为对方默认了,这个白发青年竟有些红了眼,他酝酿着收回了泪水,突然爬起床,死死拽着上官诀的手腕往外拖。
宫殿偌大,门口距寝殿有好长一段距离。
上官诀被拽得剧痛,力气不敌对方,被一路向门口拽去,才好些的伤口又全裂了,骂道:“你又发什么疯?”
几个仆从见此情景都吓破了胆,跪在地上:“国君,殿下,这是在做什么?”
门口的侍卫也跪下身,什么也不敢问。
国君将手中拽着的人一把扔在了殿外。
裂了伤口的双膝撞在地上,上官诀险些被疼晕,却是丝毫不怠慢地爬起来跪好,遮了裤腿的血渍,汗涔涔地揉着双膝,又立即拿开,放在身侧,低眸,微闭着眼。
“拿家法来!”国君朝方才赶来的公公吼道。
公公怔了半晌,没反应过来。
“我说拿家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