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紧那个太后姐姐》刀野蓝

34、谈心

　　隔着明黄色的帘子，谢颖听着方聿敏自请剿寇。

　　他就是……世家推举出的人吗？

　　确实，除了他也无别人了。

　　列数这些世家，只有方家没有一个年长做主的人，仅有方扶澈、方聿敏两个年轻小辈，因此被其他世家推出来顶事，也是正常的。

　　况且，方聿敏还是五营兵马统领，掌管京城军务，去围剿京畿地区鄢寇，很合适。

　　谢颖的拳头在袖子底下攥紧又放松。

　　方聿敏，和她的立场并不相同，她没必要多管闲事。

　　……况且，她并不理解这种过于舍己为人的行为。别的世家施压，方聿敏就真的没有反抗的勇气吗？

　　他恐怕，只是习惯了做一个逆来顺受的“优秀世家子”。

　　却听得殿下一片附和之声。

　　“臣附议。”

　　“臣以为方统领甚是合适。”

　　“……”

　　世家的丑陋姿态让谢颖拧紧了眉。

　　早朝在这片附和声，以及太后的淡淡一声“可”中落下帷幕。

　　下朝，谢颖心思冗杂地坐在景坤宫，按照娘娘的意思撰写诰令。

　　良久，想到娘娘并未回殿，谢颖慢慢起身，走到前殿，拉住一个洒扫宫女问：

　　“可曾见到娘娘？”

　　宫女道：“方才见到常公公的身影在后院出现。”

　　谢颖谢过了宫女，往景坤宫后院走。

　　景坤宫本不临河，因先皇后命里缺水，因此在后院开凿了一条曲形河流，引入护城河。

　　说是后院，实则近似带水的园子。一条碧绿的曲水，上面架着弯折的回廊，还有假山石，松竹掩映，大气又清雅。很像南边某些世家的园子。

　　谢颖一眼看见曲承遥正倚靠在栏杆上喂鱼。

　　她平静地走过去，向她行礼。

　　曲承遥把手里的鱼食尽数洒落，拍拍手，示意一旁侍立的常寻退下，随即淡淡道：

　　“来抓哀家偷懒的？”

　　谢颖笑了笑，“怎敢。不过是诰令拟好了，出来透个气，凑巧碰上了娘娘。”

　　水里一段精巧的机关竹筒，接满了水，缓缓倒向一侧，拍击水面，发出清脆的“咚”声，吓走了一只假山上的鸟雀。

　　曲承遥姿态随意地倚在栏杆上，“撒谎。”

　　“哪里有，”谢颖神色平静，“娘娘不信我。”

　　曲承遥默默望着水面。

　　“娘娘，”谢颖微笑，“您答应了不再瞒我，可您还是食言了。所以，关于最近的事，我只好自己来猜了。”

　　“哦？”曲承遥语气好奇。

　　“首先，是这莫名其妙冒出来的鄢军，”谢颖捏起地上一块小石子，在手里掂了掂，“丹黄乃京畿附近，纵使有崇山峻岭作屏障，一大班叛军贼寇，想要悄无声音、不引朝廷注意而驻扎，也是难上加难。山地难以产粮，难以运粮，莫非，这叛军纯靠打劫为生吗？那他们根本无法壮大到挑衅朝廷。

　　“其次，是陛下。兴许那次矛盾后，陛下是真的动怒了，甚至有了叛逆之心，想要借南山登高除掉娘娘，但是，这难以解释我们回朝后，陛下开始‘缠绵病榻’一事。

　　“如果陛下真的想夺权，那么他哪怕是硬撑，也会从床上爬起来，不会错过这一机会赶尽杀绝，毕竟，还有一后一妃在其耳畔挑唆；娘娘为了重新掌权，暗害陛下使其得病，也说不过去。世家虎视眈眈，娘娘若是有此心，早就该行事了。

　　“再次，是方扶澈。方聿敏是方家人，被推举出来去丹黄送死，方扶澈哪怕再叛逆，也不该丝毫不反对。这很奇怪。结合方扶澈与娘娘明面不合，连南山遇袭都没有亲自营救，我有了一个猜测……

　　“兴许，这一切都是娘娘与陛下的默契——一出苦肉计。为的，就是在世家出手、留下把柄后，让方扶澈带领天火营的部分人马，埋伏在丹黄岭，装成鄢寇，挑动世家神经！

　　“这也可以解释，为何素来谨慎的娘娘不阻拦世家推举五营兵马剿寇，方扶澈也不反对方聿敏去丹黄——本来就没有寇，又怕什么折损？”

　　石子被谢颖一甩手打入水中，激起一长串水漂。

　　“只是，我不明白，此举意义何在。”谢颖喃喃，“单纯吓得世家抛弃那几个有问题的小官吗？”

　　她目光发散，盯着湖面，陷入沉思。

　　竹筒再次接满了水，往一侧倾倒，水顺势流出，竹筒空空如也地拍击水面，发出清脆的“咚”。

　　曲承遥神色平和，沉默不语。

　　谢颖双目失焦地看着那声音来源的竹筒，突然，兴奋地望向曲承遥。

　　“我明白了！五营兵马乃是世家掌控之军，他们调出京城，京城就空了！只剩下宫中侍卫军和留下用作掩饰、明面上属于世家的天火营部分人马，这样，整个京城的大世家，以及那些因先帝冥寿滞留京城的小世家代表，就全在娘娘掌控之中了！
　　“况且，派五营兵马出击，还是世家自己的提议，他们定然不会猜忌太多！
　　“好一出调虎离山啊！”

　　曲承遥冲她笑了笑，突然笑意淡去，欺身上前，掩住了她的嘴。

　　“说这么激动，是怕全京世家都知道真相吗？”

　　谢颖后退一步，笃信道：“娘娘不是早就派常寻公公清退周围人了吗？”

　　曲承遥笑着摇了摇头，放下手。

　　“愈发聪明，愈发莽撞了。”

　　“娘娘，”谢颖期待道，“您这是要‘杯酒释兵权’了吗？”

　　曲承遥轻轻地含糊道，“算是吧。”

　　谢颖思索，“方聿敏从丹黄往返，最少一昼夜即可。娘娘在京城要行事，定然是速战速决。您是打算把世家召集起来，一网打尽吗？”

　　曲承遥指节轻轻击打栏杆，随着竹筒再次“咚”的一声响，她“嗯”了一声。

　　看着曲承遥再三缄默，只是正对着湖水，并不面对自己的样子，谢颖少年心气，到底着急。她双手撑在栏杆上，探着头伸到曲承遥面前，直视她的眼睛，急切道：“娘娘，你又瞒着我，我都猜出来了，你还要我继续猜吗。”

　　下一刻，她的腰身却被抱住，生生扯下栏杆，高华的香气一下子包裹了谢颖，“胡闹，不要掉下去。”

　　她下意识抱住对方的腰，曲承遥却立刻松了手，只是平平直视谢颖，目光比眼前的河水更深。

　　谢颖佯装哀怨，眨巴眨巴眼睛，“娘娘，你果然只想着让我嫁人，小时候说的要培养我韬略，让我为男子所不能为，只是忽悠我的，娘娘最会说大话了。”

　　曲承遥失笑，“不要激我，你现在应当回去把诰书写好。”

　　“我都写完啦！”谢颖立马振振有词地强调，“明明是娘娘你在摸鱼呢！”

　　曲承遥面无表情，并不理会她。

　　谢颖扯着她的袖子，哀求，“娘娘，我都长大啦，让我做点事吧，你身边都没多少人可以用，让我分担一些吧。”

　　曲承遥侧目，对上一双潋滟中透着狡黠的眸子，那俏丽的脸蛋，连“哀求”的表情都敷敷衍衍、不甚到位，若是去唱戏，定然是要听取“嘘”声一片的。

　　少女的发间夹着一片风吹进的竹叶子，曲承遥轻轻地、不动声色的捻下来，握在掌心。

　　“你想分担什么？”

　　谢颖笑了，“不拘什么，只要娘娘信任我。”

　　曲承遥躲闪开她粲然的眸光，迟疑了半晌，沉声道，“可。”

　　——只要你不怪我。

　　她在心底自言自语。

　　谢颖闻言却是兴奋不已，开心地抱着曲承遥的腰转了个圈。

　　阳光下，她的笑意熠熠生辉，仿佛只要有活干，就是天底下最快活的人。

　　真年轻啊，真好。曲承遥望着她的脸，突然走神。

　　随即，她走神的这一瞬，猝不及防的，谢颖的脸凑近，放大，一个重重的吻印在她脸颊，带着“啵唧”一声。

　　“这是给我自己看破娘娘计划的奖励！”

　　曲承遥怔住了。

　　为什么，她的奖励，是……亲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