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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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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按照字典,是指降生到这个世界上,生命或想法,从无到有。可是也有些时刻,对于人来说,就像是重新出生之时。
元星月,是第二次体会到。
她不知道自己是在流泪,还是脸上湿漉漉的,都是因为雨水。已经能算得上是她友人的人,在一片废墟瓦砾中睡着了,四下声音嘈杂,混乱像是还没结束,将她拉住来的人用熟练的当地话和几人做着指示,又大步朝她走来。
“走吧!”他拽住了她的手臂:“我们带不走他!”
雨还是很大,要掩盖所有。元星月半是被迫,半是不得不迈开脚步。她不断摇着头,啊,此时此刻,多像是过去的重演啊。她以为自己已然忘了在战火中奔跑的感受,但当男人轻推了她一把,将她带上车的时候,路边风景纵使不同,她却好似回到了当年。
她没有回头看,就像过去一样。应该说,是噩梦吗?可是,她又为什么会这么安心。
醒来的时候,首先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坐在板凳上的女孩抬起头,约莫八九岁的样子,见到元星月睁开眼睛,女孩立刻就跑出了门,大概是被安排来将她看顾的。很快就有其他人走了进来,已过中年的妇女询问她的身体如何。
女人的身上有着烟熏火燎,经时间蒸煮后的药香气,闻来很是安心。
妇女会说英文,会的单词不多,但能沟通,女孩偶尔补充,像是比妇女说得更加流利。她并没说太多,只说元星月身上无伤,或许是淋了雨,加上精神紧张,所以才晕了过去。她递来一碗暖身的汤药,要元星月喝下去。褐色的汤药散发着奇怪的味道,元星月放在嘴边,不知是否要将它吞下去。然后她同站在旁边的女孩对上视线,女孩见元星月看来,露出了羞赧的笑容。
药很苦,比意料中还要苦,她大口喝完,妇女递来了一颗蜜饯,几乎是塞进了她的嘴里。下意识伸出舌头要吐出来,甜味立刻将她征服了。元星月含着这一股甜丝丝的食物,妇女又说了些话,大概意思是她要走了,让元星月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就和这女孩——妇女的女儿说,这是个机灵的女孩,她已照顾很多病人,就连外语都说得不错。
“最近我也懂一些字了。”女孩笑着接道,果然比她母亲说得要熟练。
元星月没说,她也能说一些当地的话。
这屋子不大,窗帘上挂着布帆,但没法完全将阳光遮蔽。女孩见元星月起身,还担心地看着,见她行走自如,就拉过了她的手。
“你换好衣服,我带你出去吧。”她说:“雨已经停了。”
元星月醒来时,身上盖着一件大衣。她的衣服都湿透了,贴在身上,大概是妇女为她准备了简单的衣服。季节是入秋前,出了屋子,还是有些闷热的。对于自己将会看到的景象,元星月没有任何准备。
她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但眼前出现的是古朴的寺庙,上了年代的砖块铺了层层青苔。连成一片的石头建筑好似也是从前的人留下的,她住的地方不过是其中一间。人比想象中要多,她一走出去,就有不少人朝她看来,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有的坐在廊上,有的立在中间的场地聊天。旁边的屋子里也都是人,还有孩子们发出嬉笑声,元星月很奇怪,她在屋子里时怎么都没听见。
在指定区域内逛了这么久,又跨入了禁区,可此刻竟像是她头一回撞见真实的存在。
“我的相机!”她叫道,心想自己怎么忘记了这样重要的东西,同女孩比划:“你看到了吗?”
元星月将两只手的食指与拇指指尖贴在一起,比不出矩形,又放在胸前,看上去倒像是一颗心。
女孩摇头,说:“送你回来的是Shinya,应该是在他那里吧。”
元星月的脑袋里冒出了一个声音,还有一个身影。夹杂在雨水与飞尘中的存在,裹在一层斗篷下。她抬起手臂,上面并没有被用力抓住过的痕迹,却在隐隐作痛,好似和倒下的朋友连在了一起。
女孩带着元星月穿过长长的走道,过了好几个转角,元星月回头去看她原先来的地方。比此处更高。女孩带她去的地方,有着穿着浅绿迷彩服的人,站在地面,看不到远处,但衣服的颜色就同伸向天空的树丛一样。
当然,也有看上去像普通人的存在。走着走着,就越来越少,女孩却很大胆,好像她从出生起就见惯了背在身后的长匣。元星月还是被挡住了,说她不能进入某个特定的区域,女孩试图用可爱蒙混过关,还是不行。所以她让元星月等在这里,她去里面找人。
“拜托了。”元星月接道。
女孩走了,士兵还在站岗。元星月看了眼他旁边,小小的石像,刻画着在世界范围内都可见的古老花纹,里面是空的,放了烛火。她伸手摸了摸,然后坐了上去。
士兵夸张地转过头来看她,两人之间的距离没到一条手臂。他的目光里充满奇特,像是想和她说些什么。元星月看着他,士兵终于忍不住,吐露了一堆话语。可是口音太重,她没听太懂,不过大概意思,是问她从哪儿来,是做什么的。
元星月回答了,士兵发现她能听懂当地话后,显露出了更多的好奇心。在狡啮慎也来到的时候,看到的是两个肤色不同的人,好似久别重逢的姐弟一样,聊得热络。走近了听,却发现他们更多是鸡同鸭讲。
但为什么都能露出笑容,人类真是不可思议。
“姐姐!”女孩叫道。
元星月结束了交谈,转头看去。女孩朝她快步走来,身旁跟着一个同样穿着迷彩服的男性。男人和士兵不同,将外套系在腰上,有些随意的打扮。他的年龄大约二十后半,只比元星月高上不到十公分,却显出特殊的气场,或许是黑色的背心让他的身材看上去格外结实,也能是略长的黑发,倒映不出他挂在胸前的狗牌闪光。
女人打量他的表情就像是第一次见面,也是,在那种情况下,是不会注意到脸的。
于是狡啮慎也走上前:“你的身体还好吗?”
熟悉的语言,发音虽生硬,却完全可以听懂。
“谢谢,我没事。”元星月走上前,说得比较慢:“你看到了我的相机了?”
男人即刻摇了头,元星月的目光沉了下去。在对方的注视中,她意识到自己像是思索了太久,抬起头来。有了男人在,女孩好像从一项任务中解脱,已经跑到一段距离的地方去,大概是要回去和其他孩子们一起玩吧。
元星月和男人一起走在路上。
“这是哪里?”元星月问:“她只告诉我这里是避难所。”
“就是这样。”男人说:“不过,你是从城市里出来的。你,是摄影师吗?”
元星月点头。
“不少,”男人并没觉得意外,“就算是这个时代,也需要了解外部的情报。只是,你去错了地方。你朋友的情况,也请节哀了。”
元星月攥紧了手:“是啊,只有这样了。”
听她这么说,男人却露出意外的表情:“该说不愧是摄影师吗。你看上去很年轻,不过已经习惯这种状况了吧。”
元星月眨了下眼睛,朝他看去。他的感觉很敏锐,总觉得散发出危险的气息。可她此刻,却又迫切地需要说话。
“我看过一些刑侦剧,”她说,“遇到事情后,很多人都会受情绪驱使,支支吾吾、痛哭流涕、大喊大叫,明明他们是想要解决事情的,却因为要先安抚情绪拖慢进程。所以我想,如果我遇到类似的情况,绝对不能这样。”
男人从鼻子发出笑声,似乎是被她逗乐了:“那么,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我先问一下,你是中立人士吧。”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如果你是指我是否会出卖你们的,我不会这么做。”元星月说。
“那样的话,你最好是快些回到城市里。”男人说:“能走的话,今晚其实最好。只要你的精神正常,就算丢了身份证明,也能混进去。”
“嗯,那就这么办吧。”元星月回道。
之后要做什么,她其实不知道,要去哪里,其实搜无所谓。非要说的话,其实她是想留下来的,但好像会给他们带去困扰,那就算了吧。
她和其他人一起吃了晚餐,本应和朋友一起吃的。有士兵在今天的战斗中去世,人们在庙宇里点满了蜡烛,给他们做祷告。元星月也坐在靠边的位置,学着其他人的样子,护着身前的烛火。她参与过的葬礼已数不清有多少了,形式虽然不同,目的却是一样的。
女人低头,看着身下的烛火,目光专注。若是不知道的,会以为她是虔诚的信徒吧。狡啮走来,拍了下她的肩膀。
元星月好似从梦中醒来,起身时脚竟有些发麻。男人扶了她一下,她拉了拉嘴角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