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际》天瑶

19、第五章 天元之圣1

　　天元之圣
　　黄昏时刻，西边的天空已经挂下一张巨大的云母屏，秀丽巍峨的九华山云雾缭绕，笼罩在一片淡淡的白色下，整个山变得苍茫飘渺。山脚下还算是清晰可辨的，踏着晩暮，一男一女并肩而来。
　　入夜的山中有阵阵凉气来袭，却挡不住下棋之人的热情。
　　山脚下的茶棚里，依旧聚拢着一帮人，安安静静地将下棋的二人围在中央。在九华山这个围棋圣地，没有人会不明白“观棋不语真君子”这个浅显的道理。他们如此专注于棋盘之上，竟没有人留意到那一男一女的到来。
　　两人之间丝毫没有任何交流，只是行路。
　　然而，在一片寂静之中，突然出现的一声惊叫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甚至连执白棋之人的手都僵在了空中，向上望去——
　　“啊——”尖叫声伴随着石块坠落的声音，让所有人忍不住抬头向那雾气弥漫的山间看去，只是想象，也知道那人从如此之高的地方下落，绝对是会摔得粉身碎骨。
　　苍白的雾气萦绕在山间，让人们甚至看不清坠落之人的身影，只能凭借那声尖叫判定是个女子。
　　“哎，”执子之人长叹一口气，方将手中的那一刻白子落下，惋惜道，“人生如棋，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话音一落，围观的人再向棋盘看去，那一子不偏不倚，刚好破掉了对手的劫。众人皆暗自感叹，知道他这句话一语双关，既是说给失了神的对手，也是说给不断前来九华山的人，包括不远处即将赶来的二人。
　　棋圣李天元自三十年前隐居于此，前来拜访之人络绎不绝。而棋圣生性恬淡孤傲，为了杜绝外来访客在通往山巅之处特意设置了屏障，在山腰处的应劫湖便在这三十年来从没有人能通过。
　　从来没有人，能通过那个诡异的应劫湖。
　　然而，不远处的那个青衣男子却突然凌空而起，几乎是闪电般的速度向那山间冲去！
　　众人看着那男子的身影瞬间消失于白雾之中，均不由得发出惊呼，望着男子消失的方向出了神。
　　——如此潇洒灵动，他可是天外飞仙么？
　　上天仿佛是故意刁难这个男子，在他刚刚踏出的一瞬，太阳彻底地被山脉挡住，那属于黄昏的最后一丝光亮彻底消失在暮色之中，西方的月亮陡然亮起，却很快又隐于层层白云之中。
　　须臾间，天色便完成了几个明暗的交替，在黑夜中稳定下来。
　　茶棚的小二立刻打起灯笼，微弱的灯光顿时照亮了已经行至众人眼前的黄衣女子。
　　这一瞬，天地仿佛都寂静了下来。
　　刚才观棋的那些人全部都不约而同、一动不动、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女子。
　　如果说刚才一掠而起的男子是昆仑之巅的仙人，那么这个女子无疑就是瑶池中的仙女下凡。
　　那四分清冷、三分美丽、二分秀丽外加一分妩媚，宛若不食人间烟火的洛神，让在场的人再也移不开半分目光。
　　——这可真的是人间的女子么？
　　下棋之人手中的棋子再也没能落在棋盘下，“叮”地一声掉在了地上，回响在此刻安静的天地之间。
　　“我输了，”那人说道，目光却丝毫没有从黄衣女子身边移开，“没错，没错，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那黄衣女子仿佛早已习惯了如此被关注的目光，丝毫不将众人放在眼里，只是盯着那个青衣男子消失的方向。借着昏暗的灯光，众人看到女子的一双手微微紧握，眉头微蹙，想是替刚才的男子担忧。然而，不知为何女子的面容却分毫未变，冰冷无比。
　　顷刻间，一个身影从白雾中越来越近，黄衣女子微握的手松开，新月般的细眉舒展开来，一颦一笑皆为风景。
　　那个飘渺的身影越渐清晰，黄衣女子的嘴唇忽然动了一下，快得如同没有发生过，神色依旧淡漠。
　　——居然，回来了？
　　从万丈高的应劫湖掉落，这个男子就在那一霎将那个少女救下了么？众人不可思议互相对望一眼，这三十年来，九华山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这个男子，究竟武功有多么高深莫测！
　　连刚才的赢棋之人都忍不住为之动容，仔细向那个身影看去——
　　那青衣男子怀中抱着一个少女降落在众人身边，刚一落地，立刻就将少女放下，若有若无地看了黄衣女子一眼。
　　众人这才发现，这个男子脸上竟戴着一个青面獠牙的面具！
　　陡然间，所有的人心中都想起一个名字——
　　兰陵王！
　　世上戴面具之人何其多，然而，能有这样潇洒气度、高超武艺的人，只怕只有那个齐地的兰陵王有这个本领。
　　在场人刚才看向黄衣女子的目光立刻全都转向男子，试图从他眼中看出什么，然而，男子的眼神却在看了那女子一眼后飘向远方，沉沉思索。
　　黄衣女子却在此时忽然走近棋局，在棋盘重重落下一颗黑子：“佛门有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所谓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不过是世人自危罢了。”
　　黄衣女子的这一举动又将人们的目光从男子身上拉了回来，向棋盘看去，那女子落下的一子正处天元。
　　在所有人还不明所以的时候，执白棋的男子骤然变得紧张——
　　这样一颗子就威胁到了了他的劫，而且还立刻就要破掉他的空，这简直，不可思议！下棋十几年，他的棋艺远近闻名，在九华山这一围棋极其流行的地区公认第一，却从没有这样被人一子打败过。
　　沉吟许久，他终于弃子：“我输了……”
　　“啊？”一群人都惊讶地喊了出来，怎么会，在他们之中一向棋艺最好人居然就这样被一颗棋子打败了么？更不可思议的是他们竟还完全看不出他输在哪儿了？这一子下在天元的位置，对棋盘的影响真有那么大么？
　　“即便我输了，不代表姑娘可以安然上山，”男子凝重地说道，只有他知道，随着那一子落下，他已经看出以后棋局的发展，刚好是他以半子之差落败，“九华山上应劫湖的阵法，自三十年前出现，从来没有人破得了。姑娘还是小心为妙，一步走错，可能命丧于此。”
　　仿若丝毫听不出他的苦心，黄衣女子淡漠地说道：“下好你的棋，才有资格跟我说三道四。”
　　如此不屑的语气，让男子的脸蓦地变红，一句话都说不出。
　　周围的人都看着这个黄衣女子，被她语气中流露出来的霸气所镇，不敢说话，一时间气氛凝结如同冰山。
　　“哥哥，你为什么戴着面具啊？”一个声音适时打破了所有人的尴尬，众人这才开始打量他救回来的少女，只见她小腿半截都露在外，肩上背着一个破旧的灰色布袋，看穿着打扮竟不似中原人。
　　男子怔了一下，习惯性地向黄衣女子看了一眼，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答，却没有解释原因。
　　在场下棋之人大多为男子，看这个少女小腿白皙地裸露在外，不少人的耳根变得通红，转过了头去。
　　“哥哥，你戴的这个面具好吓人啊！”那少女却没有意识到自己已让众人尴尬起来，只是一个劲儿地拉着男子的臂膀，“哥哥，能不能把面具取了呢？”
　　男子仿佛瞟了黄衣女子一眼，竟有些心虚，他不自然地甩开了那少女的手，温润地说道：“不能。”
　　那少女吐了吐舌头，沮丧地说道：“好吧，不过……我是真想看看哥哥你长得什么样子呢？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算了……但是，谢谢面具哥哥的救命之恩！”少女立刻从怀中的布袋中拿出一样东西，开心地递给男子，“喏，给你，这是我刚刚在山腰上的湖里摘的。”
　　众人莫不好奇地看去——女子的手上递出的是一颗草一样的植物，全身墨绿，灯火下还能见到草叶上的水珠。
　　高长恭接过这株草，暗自打量。
　　“九仙子？”黄衣女子的语气中泛起一丝波澜，脸色却依旧平淡地如同湖水。
　　遂然间，所有人都惊呼出声——
　　“九仙子？是那可解百毒的药草么？”那早已消失的药草，居然长在应劫湖里？
　　“你认识它？”那少女欢喜地跳到了黄衣女子面前，拉住她的衣角，“太好啦！我还以为除了我没有人认得它了。你不知道，刚才就是为了采这株草，我才从上面摔下来的！”少女嘟起了嘴，埋怨道。
　　“不止我认得，这世上认识九仙子的人有很多，你不知道而已。”女子平淡的说道，略一思考，随即问道，“你说你是在湖里采这株草的？”
　　“是啊——”
　　“那怎么会从山上掉下来？不是应该掉进湖里么？”黄衣女子眼中已起了怀疑，冷若冰霜的眼神向她看去，让少女立刻紧张了起来。
　　“不是啦，”她立刻解释，“我也不知道，我落入湖水的那一刻，也觉得自己是要落到湖里的啊，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湖……”少女停顿了一下，仿佛遇到世上最诡异的事情，回想起刚才那一幕，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依旧心有余悸，有些颤抖地说道，“那湖好像是有神仙控制似的，忽然间裂开了来，湖水向两边流去，在中间裂开了足足三尺的缝，然后，我就从那个缝隙里掉了出来。”
　　听完少女的话，四周的人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却没有人说话。
　　“是真的！”那少女看众人的反应，生怕别人误以为她撒谎，立刻替自己辩驳，“我说的都是真的！”她焦急地拉着戴面具男子的手，不停地解释，“面具哥哥，是真的，你要相信我……真的是真的啦！”
　　仿若看到黄衣女子的眼神在他身上一扫而过，他赶忙推开少女的手，淡淡说道：“知道了。”
　　冯小怜面色沉静，看到高长恭那个细微的动作，眼里有丝喜悦稍纵即逝，又低头暗自思索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