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絮惹君心》拾月廿叁

57、琼林宴

　　琼林宴乃是皇帝为款待新科进士所设，这等可喜可贺之事，宴席自然热闹非凡，不仅仅是新科及第的进士，朝中大臣皆在受邀之列。

　　夜宴即将开始，傍晚时分，宫门人声鼎沸，李絮跟在谢子岑身边，在引路宫女的带领下，一路往琼林苑走去，随处能感受到浓浓的喜气。

　　到达地点后，引路宫女告辞退下，谢子岑又为李絮整理了衣衫，这才往里踏入。
　　这是李絮第一次参加如此隆重的宴席，她好奇打量着四周，无不惊叹皇家的奢侈。
　　沸沸扬扬的琼林苑中，光是服侍的宫女侍官们，就多到数不胜数；各种名贵花草摆设其中，琳琅满目，除此之外，就连菜品种类也异常丰富。

　　她讶异于所见的盛况，不知不觉已走到自己所在的桌次，李絮有些拘谨地落座，而谢子岑则是走到对面去落座。
　　这里身生地不熟，她又何尝不想紧挨着谢子岑，然而规矩使然，自己不得不单独落座。

　　刚才跟在谢子岑身边，时不时会遇到一些夫人的上下打探，然而大家过来寒暄时，都绝口不提李絮是否有意结亲之事。如今自己单独在一处，也正好免去一些困扰。

　　这样想着，李絮难得放松起来。

　　今日的琼林宴与以往参与的宴会有所不同，虽然是皇帝为嘉奖新科进士所设，但到底是宫宴，所以气氛不如以往轻松，即使这样，仍旧不能阻挡大家的你言我语。

　　不知如何自处，李絮只能干巴巴看着桌上发呆，直到身旁有人落座，李絮下意识看了眼，顿时有说不出的喜悦，她有些激动地握住对方的手。

　　宁冉冉今日一副高门贵女的打扮模样，比往常更为华丽庄重，坐在李絮身边，也毫不逊色。被握住手那一刹，她先是惊了一下，见是李絮，又笑容可掬道：“阿絮。”

　　“冉冉！”若不是还有这么多人，李絮真的想紧紧抱住她。

　　钟灵毓的父亲钟承允如今升任为大理寺卿，自然在受邀之列，但是李絮来得太早，于是，她一个眼熟的人都没有遇上。
　　周围女子都在侃侃而谈，唯独她，孤零零在这里，半天也未曾开口。

　　“这是怎么了？”宁冉冉不明李絮这番凄楚的表情。

　　“我终于，终于可以说句话了。”钟灵毓坐在宁冉冉身边，就差感激涕零。
　　她生性不喜嬉闹，若是对方主动，她也乐之为友，如今发现旁人竟无一上前与她搭话，而对于自己主动迈出那一步，心中多有顾忌，就在犹豫时分，宁冉冉翩翩而至，简直就是一件幸事。

　　周围笙歌鼎沸，大家也不敢四处胡乱走动。宫中不比宫外，要是遇到什么突发事件，说不定还会被安上什么罪名。李絮也因此没有贸然去找谢子岑。

　　待到宴席快要开始时，钟灵毓才姗姗来迟，一脸的不高兴，李絮还未向人打听清楚缘由，一声高唱打断了她的动作。

　　景明帝和皇后在一席簇拥中现身，身后跟着盛装出席的人安宁和安少虞。
　　待景明帝与皇后在上座坐定，诸位进士和百官开始拜见，景明帝照例说过几句客套话，李孟彦等人依次上前谢恩，宴会也正式开始。

　　与皇后说话时，景明帝格外和善，不似面对百官时的样子，大家已经见怪不怪，身后一朝天子，只有皇后一位妻子，可见二人伉俪情深。

　　酒过几杯，景明帝便宣称有些头晕，早早退出宴席，皇后也起身一同离开，如今高位上剩下的，只有安宁与安少虞二人，以及身旁服侍的宫女和侍卫。

　　李絮初见天子容颜，壮着胆多看了几眼，不免也瞄见安宁与安少虞，今日的安宁长公主一袭繁复宫装，光彩照人，安少虞收起少许戏谑，一袭暗红衣袍，让人瞧起也十分正经。

　　安宁起身走到中央，大手一挥宣布道：“今晚乃是庆贺新科进士荣耀登科，诸位不必太过拘束。”

　　闻言，紧挨在下首的叶南意缓缓起身，率先站出来，一字一句清晰道：“多谢安宁长公主。”
　　安宁见状，垂眼看向他，两双朗目相望。

　　众人见此，也纷纷站出来叩谢安宁，气氛中的凝重总算减轻一些。

　　上桌是离皇帝主位最近的一桌，右边是状元、榜眼、探花三人所坐，左边是正一品等高位大臣所坐，如此往后，接着是中桌，到了李絮等人所落座的的桌次，就是最远的下桌。

　　李孟彦眼力极好，自李絮进来，他所有的视线都被吸引过去。

　　然而大家都在悄悄观察着上桌那位新科状元。

　　一身红色朝服，将李孟彦本就生得极好的模样衬托得俊朗无双，气质高雅如兰，让周围一众无不发出赞叹。
　　这时，李孟彦抬起手，修长白皙的手指握住瓷白酒杯，将酒杯端起，放在薄唇边，先是轻嗅，又轻轻抿上一口，动作优雅从容。

　　待品尝完，他又抬头望向位于下桌的李絮，似是期待着她能望过来看到自己。
　　正看着，她与身边的宁冉冉巧笑倩兮，二人不知是谈到什么，一同捂嘴掩笑起来，连同感染到心情不太畅快的钟灵毓，也被惹得笑靥连连。

　　李孟彦不知不觉扬起唇角。

　　宴毕，比起享用饭菜的时候，大家也更为随意，只待时辰一到便可出宫。
　　李絮本想细细询问钟灵毓为何之前心情不佳，但钟灵毓还未等她过去找她，就被顾棠叫走。
　　今日的顾棠身着绒蓝朝服，头顶的乌帽上装饰用铜牌做成的簪花，这样一看，倒是稳重许多。他并不怕钟灵毓不好惹的神情，好说歹说，总算把人劝下了桌。

　　在人多的地方待得久了些，李絮也想出去透透气，不同于宁冉冉结友众多，无法像她那样好抽身。
　　向宁冉冉告别过后，李絮遂离开座位，走到一旁，开始观赏起那些摆出来的名贵花草。

　　身后时不时地经过一些人，李絮静静赏着花，听他们讨论着今晚在宴席上的所见所闻。
　　大多都是一些琐碎事，听着听着，她也觉得索然无味。

　　抬脚离开时，身后突然走近一群女眷，听见李孟彦的名字，李絮心中一凝，不由地慢下脚步。

　　“你可看到了那位新科状元李孟彦？”鹅黄衣衫的女子说着话。

　　“当然，人长得可俊了！”另一计女声响起。

　　“也不知谁家姑娘会有福气，能够抱得良人归。”黄衣姑娘继续说着。

　　另一位粉衣姑娘有些故作神秘：“不过我听说啊，这位状元郎人品似乎有些问题。”

　　“真的吗？你是从何处得知？”黄衣姑娘有些大吃一惊，她不敢相信，那样清丽俊逸的状元郎，品行居然会不端。

　　“我听我哥哥讲的，勾栏早就传遍了。”粉衣女子补充道。

　　其余女眷还以为会知晓什么让人大吃一惊的消息，结果听见粉衣女子的话，无不嗤鼻：“你这话听起来就假，那位李状元的精神气，可不像你哥哥那样萎靡。”
　　肯定是有人眼红，这才造出谣言，往李孟彦身上泼脏水。

　　鹅黄衣衫的姑娘点头：“还是你说的有道理！”

　　“状元郎模样可真俊啊。”不知是谁又发出一声感叹。

　　李孟彦......

　　听见那位那些女眷含蓄或炙热的话语，李絮好像明白了什么。

　　“我觉得，那位叶探花长得也很好看。”不知是在什么时候，她已神不知鬼不觉混入其中，堪堪冒出这一句。

　　焦点全都在李孟彦一人身上，叶南意长得也很好看，怎么就没人讨论呢？
　　不行不行！

　　李絮说得看似认真，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的小心思，反正都混进来了，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和大家来聊上一番。

　　“那还是状元郎好看些。”黄衣女子思忖片刻，还是不太同意。

　　说着说着，大家的讨论焦点又纷纷转回到李孟彦身上。

　　渐渐地，李絮终于放弃。

　　待众人穿过一座拱门时，她趁机后退，悄悄退出那群女眷队伍，见无人注意到她。
　　之后，李絮拨开旁边凉亭的一道珠帘，走了进去。

　　只是珠帘刚撩开，她就看见了倚靠在凉亭中的李孟彦。

　　李孟彦如今身为状元，自然有源源不断的人纷纷上前道贺。酒过几杯，他已经显露醉意。自己酒量不算好，小酌一两杯还成，然而盛情难却，面对推辞不掉的酒杯，他也只得接过。

　　眼看人已经有几分摇晃，安少虞赶紧排上几位侍从，将人扶到一旁的凉亭中醒酒。

　　凉风习习，终于吹散掉几酒意，正欲起身离开时，李孟彦却是不想再离开。

　　没想到竟在这里遇见了她。

　　穿着茶红色褙子的女子从前走来，衣身上用金银丝线织出一朵朵盛开的金花，甚至在衣缘与绣缘，也用金线绣出华美的花草。
　　长长的纯白色裙摆拖在地上，用销金勾出精巧的花瓣纹，从中延伸出一条条美丽的花丛金线，显得轻秀灵动。

　　乌黑的秀发尽数盘起，发髻下是一支金色钿子，两边分别插上金叶簪子，又在左上方簪了一支淡粉缠花，模样是昙花状，另一侧则是用珍珠排钗装饰，简约中又不失华丽大气。

　　盛装之下，更衬得脸庞娇俏柔丽。

　　李孟彦望着柔光中的女子，情不自禁地走上前去。

　　李絮两眸熠熠生辉，正看着向她靠近的新科状元。

　　李孟彦头上乌冠间插的，是一朵用金丝线缠绕出来的花，只不过多了几片金叶，旁的也用金线缠绕起来。

　　虽然新科进士均需佩戴特定的簪花，但煦朝规定，状元簪花可用更为尊贵的金色，与其他人相比，状元的簪花也显得更为特别，这是皇帝对新科状元的褒奖。

　　一袭红衣的男子负手而立，看着那位娇羞的少女，笑容朗朗：“你，可要为我添花？”大约是酒精的作用，让他说话也大胆起来。

　　古有状元游街，一些大胆的女子，会将随身携带的或丝帕或珠钗或花簪扔去状元身上，以此表达爱意。但前朝曾出现因此造成百姓受伤的事，于是严令禁止，此后也再无状元游街的习俗。

　　李絮看向李孟彦头上戴着的花冠帽，瞳孔先是一震，见他正注视着自己，看样子还在等待自己的回答。

　　随即侧头，女子已然羞红了脸：“我已经添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