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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六十三 ...

  •   开阳很少会猜错皇帝的想法,可是这一次,她却猜不透皇帝为什么会中途改变主意。
      不要说她,就连禺疆自己也没料到。
      他只知道,在这个星月朗照的夜里,他无法骗自己。
      他发现,世界上最难捉摸的,其实是人的心。这个眼睛看不到,手也摸不到的东西,即便是最聪明,或者最狡猾的人,有时也会觉得很疑惑。
      之前他高估了自己,以为可以当一个高高在上的旁观者,俯视脚下的刀光,看血雨腥风吹过。可是那斩杀开阳的刀光同时映在了他的脸上,风也吹到他的身上。
      是的,他爱这个女人,而且估计不出到底有多爱。所以就算知道她不爱他,欺骗他,利用他,他也不能狠心杀了她。
      风轻轻吹动披着月光的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一顶又一顶茂密的树冠搭成一道优美的线条,连接着碧澄清朗的夜空。
      承云一边为开阳擦身子,一边说:“奴婢刚才进来的时候,听见鞠公公叫人把皇上的衣舆拿过来,似乎今晚要住在这里。”
      开阳的眼睛睁开了一下,又闭上了。
      承云低声道:“娘娘那会喝醉了,没看见皇上的样子……真把我吓坏了。那种表情,好像是在忍耐什么根本不能忍受的东西……”
      开阳的眼睛依然闭着,身体却轻轻颤抖起来。
      旁边还站着好几个宫女,承云只能把话讲到这里。
      开阳沐浴后,立刻有宫女上来为她擦干头发,涂抹滋润身体的香油,最后换上干净的衣裳。
      寝宫与浴室隔了两条长廊。第二条长廊还没有走完,开阳就听到白泽清脆的笑声。往常这个时候,他早已睡下了。开阳走到院门口,发现他和皇帝趴在草丛里,长袍的下摆都掖在腰带里,一人手上抱着一只竹筒,聚精会神地盯着一块大石头,看样子是在抓蛐蛐儿。
      从浴室到寝宫这一路上,她脑子里转了不下数百个念头:皇帝在干什么,她第一句话该说什么,皇帝会怎么对她,等等等等,多复杂多可怕的想法都出现过,唯独没想到他会和白泽一起蹲在石头边抓蛐蛐儿。
      开阳不可谓不机智善变,可是看到这样意外的场面,也不由有点不知所措。
      白泽的脸是朝着大门的,因此先看到开阳。他怕惊跑了蛐蛐儿,没有叫她,反而冲她摆摆手,示意她不要出声。
      草丛里响起几声洪亮的鸣声,听声音是只大蛐蛐儿。禺疆轻轻把竹筒放在一边,翻开石头,双手拢成罩状,迅速按下去,笑道:“捉到了。”白泽欢呼一声,凑到他面前,小心翼翼地把蟋蟀放进竹筒里,冲开阳喊道:“母妃快来看,父皇为我捉了好多蛐蛐儿。”
      开阳不想过去,但她不忍心扫白泽的兴,只好笑道:“好啊,我马上过来。”
      因为之前哭过太长时间,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
      白泽飞快地跑过来,担心地问:“母妃不舒服吗?”
      禺疆也过来了,站在白泽后面,看着开阳,却没有说话。他和白泽的额头上都布满了亮晶晶的汗珠,还有几道黑乎乎的泥印子,两双一模一样的眼睛因此显得格外明澄。
      这样的皇帝,跟浴室里那个想杀她的皇帝,似乎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开阳觉得她越来越不了解皇帝了。
      “母妃,您怎么了?”白泽踮起脚尖,想用手触摸开阳的额头。
      开阳回过神,微笑道:“我没事。”说着把白泽的衣摆从腰带里抽出来,又把他额头的泥印子擦干净,笑道:“你又淘气了,怎么这么晚还没有睡觉?”
      白泽扭着身子,撒娇地说:“我睡不着,听到外面有蛐蛐儿叫,就想着出来抓几只蛐蛐儿,明天带着路上玩儿。”说着献宝似的从禺疆手上把竹筒拿过来,揭开盖子叫开阳看。
      七八只黑黢黢的蛐蛐儿在竹筒里缓缓蠕动,开阳心头一阵恶心,差点又吐了。
      一只蛐蛐儿忽然从竹筒里蹦出来,恰好蹦到了开阳的手臂上。开阳刚刚发出一声尖叫,又一只蛐蛐儿蹦到她的肩膀上。白泽连忙扑过去,蛐蛐儿敏捷地蹦进了草丛里。
      “糟了,让它们跑了……”白泽嘟着嘴去追蛐蛐儿,留下开阳和禺疆面对面地站着。
      开阳知道她应该说点什么,尽量争取皇帝的原谅,可她什么也说不出来。
      皇帝的心机比她深沉百倍,很轻易就能看穿她的本意,她说什么都是虚伪。
      罢了,她既然敢做,就要敢当。
      她爱项御寇是既成的事实,皇帝怎样对她都不算冤枉她。
      想到这里,开阳挺直背脊,默默地看着禺疆。
      她的眼神很复杂,有坦然,歉疚,难过,还有一丝柔情。
      高挂在树上的灯笼映照着她湿亮的头发,未施脂粉的脸美丽得有些脆弱。眉毛没有用画笔描过,但是因为肌肤太过白皙,淡淡的眉毛反而显得温婉妩媚。禺疆不太喜欢那种浓眉大眼的女子,他总觉得有些粗野。
      几年前,一个伺候过他生母的老宫女特地去看过开阳,告诉他,这种面相的女人自尊心极强,不轻易相信人,容易灰心。而且因为小时候受过苦,所以别人对她不好的地方,她嘴上不说,心里却全记得。
      这些话他当时没有在意,现在却忽然想起来了。
      他当然有对她不好的地方:冤枉她,冷落她,任由太后伤害她,甚至,还用砚台砸晕了她。
      她就是这样灰了心吧?
      那么她又是何时喜欢上项御寇的呢?
      禺疆细细回想,最早也只可能是香囊的事情之后。
      除了项御寇,谁有那么大的本事掳走银姑姑的儿子,逼得银姑姑不得不把林轼臣推到他面前?又有谁有那么大的本事,让那两个宫女恰好在那天晚上发疯,不露半点痕迹就把她从擷芳殿救出来?
      两相一对比,他当然输给了项御寇。
      想到这里,一股怒火又从禺疆心底烧了上来。
      他这辈子最恨的事情就是和项御寇做比较,可是开阳的所作所为,却处处显出他不如项御寇来。
      禺疆真恨不得能像对长舒那样,一把扼死她,这样烦恼、耻辱、痛苦,就全都消散了。
      可是长舒怎么能跟她相提并论?
      杀了她,他下不了手。
      折磨她,他也不忍心。
      那,该怎么办?
      看出他心思的开阳很镇定地开口了:“皇上,我在芙蓉池上准备了一条小船,您愿意陪我划一会儿船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3章 六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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