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月夜》陌*染

6、沉睡

　　好在那强盗头头仅看了他们一眼就去和向他报告的人谈论了起来。
　　他们和强盗头头的距离并不远，依稀可以听到一点，奕别再次凑到了孝叔耳边问道:“孝叔……他们，他们在说什么？”他的眼睛有点微红，可能是刚刚也跟着一块哭了。
　　倒也怨不得他，这会儿遇上强盗，财物没了还好说，就怕连命都保不住。
　　孝叔看看他，倒也没多说什么，只摇了摇头道:“不知道，只听到他们说‘中原’和‘白衣’，其他的我听不清楚。”
　　“这个‘中原’是不是在说我们啊？”
　　“大概是吧。”
　　奕别也不再多问了，只是低着头，手摸向自己怀中。
　　没多久，那几个强盗就讨论完了，由那强盗头头带头向他们走来，其余强盗跟在他的身后。
　　空中的秃鹫不合时宜的叫了起来尖锐的叫声让众人毛骨悚然。
　　那强盗头头也听见了，停了脚步，不再向他们走去，而是抬头看向在空中盘旋的秃鹫，说道:“它们这是饿了吧。这倒刚好，也不用想怎么解决他们了，就将他们喂秃鹫吧。”说罢就转头走了，但走了没几步又停了下来，交代道:“老规矩，喂活的，不喂死的。”
　　其余强盗齐声应道:“是！”而后那强盗头头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众人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是本能的感觉不好，可惜他们根本来不及多做些反应就被抓住了。这些强盗的人数远比他们要多，且都身强力壮，哪怕他们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挣脱不掉。
　　下一秒，一道道银光闪过，手起刀落，干脆利落，随之响起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商队一行人的左腿自膝盖以下全部被齐齐切断，流出的血液浸入沙子，连沙子都被染变了色。
　　听着众人的惨叫声，强盗们全都面无表情，将也不知道哪里拿出来的一把绿色粉末撒在众人的伤口处。没过多久，伤口就不再流血。
　　强盗们的任务已经完成，就不再多加停留，把商队的东西全部拉走，只留下了被砍下的断腿和抱着腿哀嚎的商队一行人以及还在天空中不断盘旋的秃鹫。
　　药是好药，可惜却仅仅能止住血，止不住疼痛。药使他们不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却也不会缓解他们的疼痛，疼痛依旧在，惨叫声也不停止。
　　荒漠炎热，太阳毒辣，惨叫声并没有持续多久，众人就已口干舌燥，喊叫不出来了，只能偶尔听见几声痛苦的呻/吟。
　　奕别躺在沙子上，他在队里算年轻的，但他的情况却并没有因此比其他人好上一点，沙子被太阳晒的烫人，奕别只感觉自己的后背像是在火上烤一样，想翻个身却做不到。
　　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上滑落滴入沙子里，嘴唇因缺水而出现死皮，喉咙也如着火般难受，每一呼一吸，喉咙都会传来阵阵刺痛，可真是一种极大的折磨。
　　每当奕别要失去意识时，都会因为断腿处的疼痛而再次清醒过来。
　　听着周围时不时传来的一两声痛苦的呻/吟，奕别无力望天看着空中的秃鹫，这些秃鹫一直在天上等着，也不嫌热，他总感觉下一秒这些秃鹫就会俯冲下来分食他们的血肉。
　　他感觉的并没有错，并没有过去多久，可能是秃鹫觉得他们已经濒临死亡了，于是纷纷俯冲下来，落在他们的身上，尖喙破开皮肉，顿时血肉飞溅，已经停了很久的惨叫声再次响起。
　　眼瞧着秃鹫朝自己飞来，奕别抬手想要进行驱赶，却发现自己一点力气都使不上，只能忍受着秃鹫撕开自己皮肉的疼痛，因痛苦而发出的声音无比沙哑，连奕别都无法相信那是他自己的声音。
　　正忍受之时，又一只秃鹫落在了他的脸上，它低下头与奕别对视，四目相对，而后它猛的向下一啄，尖喙直刺眼眶，叼出来一只血淋淋的眼珠。
　　“啊啊啊！！！”奕别再也无法忍住，失声尖叫起来。
　　沙哑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的瘆人，奕别的身体因疼痛而不停的颤抖，惊跑了落在他身上的秃鹫。
　　原本健壮的身躯变得残破不堪，身上坑坑洼洼的都是秃鹫啄出来的洞，左眼眶还在不停的往外冒血。
　　在荒漠的此情此景，像极了人间地狱。
　　奕别再也支撑不住，头歪向了一旁，看到了一点白色的衣摆以及一双雪白的靴子正向他走来，而后便失去了意识。

　　“说是失去了意识，但好像也没有全失，我能感觉到从我失去意识的时候到现在，仅仅过了四五天而已，而且……这几天我可以听到老是有人在我旁边走动说话，就是可惜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奕别自顾自道。
　　待他讲完之后，几人均是沉默，良久无声。
　　不知不觉间，周围的温度也越来越低，奕别搓了搓自己的胳膊，道:“这大夏天的怎么还越来越冷了？”
　　此话一出，洛冷离才从刚刚的思索中就此回神，想的太认真，竟没控制好自己的寒气，怪不得刚刚气氛那么凝重。
　　洛冷离停止了转血烛的手，将血烛向上轻抛，而后接住反手握住刀柄，负手而立，敛了寒气后，才看向了荧烛。
　　恰好荧烛也在看他，等待他的下一个指令。见自己被洛冷离注意到了，荧烛叹了口气道:“哥啊，能不能不要一言不合就放寒气啊，我们习惯了倒还好点，可是这里还有别人啊。”
　　洛冷离不做声，微微歪头用随意的眼神看他。
　　“没其他的了吧？”等了两秒，没有回复，荧烛就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做什么了，与洛冷离公事多年，他早就摸清楚了洛冷离做事的风格。他走到奕别的面前，笑着问道:“可还有什么遗愿了？”
　　这是猎灵师们的规矩。
　　在使魂魄沉睡以先，猎灵师通常会先询问逝者是否有未完成的心愿，如若有，猎灵师会竭尽所能去帮助逝者完成，好让逝者能够安心沉睡。不过，猎灵师答应的遗愿都是合乎情理的，不能是伤天害理之事，也必须是猎灵师可以做到的事，否则他们是不会答应的。
　　听到荧烛这样问，奕别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便是惊喜，连忙道:“有的，有的。”然后便从怀中取出了一只极为漂亮的朱钗。
　　奕别拿着朱钗，用指腹轻轻地摩擦朱钗的钗身，眼前仿佛又浮现出余君涵站在铺子前，拿着这朱钗爱不释手的样子。
　　“这朱钗，小涵一眼就喜欢上了，只是苦于我当时没有足够银两买它。后来去漠国之前，我特意找孝叔借了银两给它买了回来，想着等我回来之后，可以亲手为她戴上，”奕别苦笑了一下“但我此生是没有机会了。请你们将这朱钗给她，就告诉她说，我在外遇到了更好的人，已另有家庭。这朱钗，是我作为哥哥送给她出嫁的嫁妆，让她寻个好人家嫁了，我们从前的誓言，只当儿戏作罢……”
　　荧烛应道:“好，我们知道了。”然后双手接过朱钗，递给了洛冷离，洛冷离仅看了一眼就放到了储物袋里。
　　“只希望她以后可以不再受苦，能过上好日子。”奕别望向天空那一轮明月，陷入了想象之中。“请你们跟她说，我希望她可以在大婚当天，戴上这朱钗。她穿上婚服戴上朱钗的样子一定很好看，可惜我是见不到了，也就只能独自想想了。”
　　荧烛乖巧的点点头，再次应道:“好。”他感觉有人在轻轻地碰他的后脚跟，一转头刚好看见洛冷离正歪着头用食指点在自己的脸，荧烛当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问道:“那位余君涵可有什么特征？”
　　“有！她右手的虎口处有颗痣。”奕别看向洛冷离，笑道:“谢谢你们！”
　　这笑容一如之前那个没有经历过痛苦，没有遗憾的青年，阳光而又腼腆。
　　“怨念已化，遗愿已了，逝者安息，魂归自然。”荧烛在一旁轻轻念道。
　　随着荧烛的声音，奕别的魂魄逐渐变得透明，最后化为点点星光消散在空气中。
　　洛冷离微微抬头，随意环顾了一下四周，手中的血烛猛的向一旁掷出。
　　“啊！！”
　　洛冷离和荧烛一块朝发出声音的地方走去。待走近时才发现，一个微微透明的男子坐在地上，衣服的一角被血烛牢牢钉在了后面的树上，动弹不得，见他们过来，那男子吓得发直抖。
　　因为没有感觉到怨气，拿不准是人是鬼，是善是恶，洛冷离并没有下死手，扔血烛的时候也注意着没有朝致命的方向扔。
　　“咦？原来只是一只魂呀。”荧烛笑嘻嘻的俯下身看他，又问道:“在这里，听了多久了呀？”
　　那魂瑟缩了一下，答道:“没有多久，我，我不是故意要偷听的……”
　　“好～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啦。”荧烛也没起身，提高了音量，依旧笑嘻嘻道:“另外两位，你们也别躲啦，出来吧！”
　　荧烛很清楚，洛冷离之前用手指在胳膊上点了三下，意思就是三个人，眼神睨的方向，则是他们的藏身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