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篱》饭三顿

35、青州大旱

　　青州三月未雨，到了七月的头上，土地已经龟裂，就连兴春江的水都只剩下了一个底，连江底泥沙的形态都遮掩不住。
　　青和一身布衣在街头胡乱走着，心里焦躁不已。东西送去京城已经半个多月，可到现在连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有些事情他不方便明里说，只好用些偏门的办法。景承知道他的难处自然也会让人仔细查探，不管怎么样都不应该现在这般风平浪静。
　　一阵吵闹，青和驻足，眼前是一家粮店，门口长长的队伍正骚动不安。店家售米，却和面前买米的人推推搡搡，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争执。
　　青和上前几步，却看见买米的人扭住店家的胳膊喊道：“这什么道理，以往都是十文钱一斗米的，凭什么一下子就涨到了五十五文钱一斗？”
　　此言一出，队伍更是混乱，那店家胳膊被捏得痛了，面上却依然狂傲，“米是我卖的，我说卖多少就多少，你们不情愿可以不要买。”
　　青和心中明白，这是百姓知晓田地无收，有些钱银的人家都算计着早些买点粮存着，以免到时候商家黑心哄抬价格。却不想正是一时间买米的人多了，商家在这时候便涨了价，这回买米的人心里也计较起来了。

　　青和摇头走开，这时候还算是好，倒是再过几日，到了八月份上，各户余粮用尽，那时候才真的是麻烦了。
　　抬头望天，万里无云，日头依旧毒辣异常，若长此以往，安宁的日子只怕没有几日了。景承到底在想什么？莫不是京城里面出了什么事情？
　　他在青州一人周旋，当真悲苦无处诉。不过这些日子青和也体会到景承的难处了，明明没有实权，却要替人担负责任，而这其中又想要做些什么，这其中有多苦多难，也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
　　回到衙中，青和咬咬牙终于提笔，第一次以青州知州同知的身份上书，叙述青州灾情。
　　青和知道，这一份奏折一定会到景承的手里，而他提起了景承也算是可以光明正大插手青州之事。
　　奋笔疾书，简单明白，青和轻叹一声，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能够替景承想想，若是大家都存这份心，他也不用这么辛苦。

　　这一份折子果然是惊起了渲染大波，青和言辞恳切，似乎并不知道京城之中早已为青州之事闹得满城风雨，各处暗潮涌动只等一个合适的契机便要掀起巨浪来。
　　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一个人的身上，景承面色凝重心中愤懑。当初他提起的理由便是青和密折，如今这一将似乎变成了他刻意欺瞒，而聪明的人自然也会去想，他的消息是从何而来。
　　手中捏拳默默离开，身后一阵议论纷纷，果真是将他推到了风口浪尖，难道廷轩说的都是真的，青和是在为他做事？
　　突然不想回去，为何他选择相信的人会给他致命一击？他宁愿选择认为青和不过是一时糊涂。但青和并不是在要紧的事上糊涂的人。
　　心思一动，黯然出宫，谁都没有告之。他要亲自去问个明白，若真是那样他也没必要再苦苦支撑，就将一切丢给想要的人吧。

　　一骑驰骋，扬起尘土呛到了路边的人，一些性子急的人梗了脖子想要理论，只是话没出口罪魁祸首已经没了踪影。
　　青州城外人潮涌动，正午时分城门紧闭，城墙之上一排兵士手持弓箭严阵以待。景承拉住马抬头看着，因距离遥远分辨不清，心里暗道不妙。
　　城外本来茂密的树林，因长期缺水显得萎靡，三三两两老弱依靠着树干休息，年轻的人则是围在他们周围防备着什么，那神态犹如惊弓之鸟。
　　“这是怎么了？”景承寻到一个拿着拐杖颤颤巍巍，但依旧站在人群保护之外的老人问道。
　　老人转过眼神，干涸绝望，“年轻人，你一定是路过这儿的吧？你还是快快离去，别问这里为什么了。”
　　似乎事情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出什么事儿了？”，眼神灼灼，尽显关切之意。
　　老人往城头一指，声音悲戚，“看见了吗？城头上那些当兵的，他们拿着弓箭就是对着我们，他们怕我们冲进城去抢他们的粮。”
　　按理说，青州富庶百姓不会在这时候缺粮，即使却了衙门里面也有能力放粮。
　　景承使了心思不再问老人，牵着马儿朝城门走去，老人却又拉住了他：“别过去，小心刀剑没眼。”
　　“没事的。”浅笑摇头，不过几支普通箭罢了，想来也没什么好惧怕的。
　　老人手指孤独坐着的一个壮实年轻人道：“你看他，就是因为想着没事就往前走，结果就被射了一箭，要不是本来身子好，箭又射偏了，他早就没命了。”
　　年轻人似乎有察觉，转过头来悠悠看一眼，又垂下头去拨弄手中木棍，一把砍柴刀一下下劈着，仿佛是泄愤一般。
　　景承走过去，只一眼看他拿刀的手心里便明了，于是拉住了那只手臂道：“手收了伤应该养着才是。”
　　“关你屁事！”恶狠狠瞪过一眼，景承被噎住，老人跟过来使了个眼色，“他从受伤之后就这样，谁劝他都不听。”
　　景承回望一眼，伸手从马背包裹上取出一个小瓷瓶丢过去，“这是些伤药，你要不要用随你。”，一边问了老人几句城里城外的关系便牵着马朝城门走去。

　　到城门处，城内恰巧走出一队衙役来，对着景承便停住了脚步。
　　班头模样的人指着景承问：“你是什么人？可是要进城？现在青州城已经戒严了，任何人不得进出。”
　　“哦？戒严？不知道是谁下的命令？”青和不会做这么糊涂的事情，而且他也没这权力。
　　班头呼呼喝喝，招呼身后衙役朝外走，自己对景承道：“知州大人下的令，你问这么多做什么？还是趁早离开吧，别在这儿碍事。”
　　“离开恐怕不成，我要进城寻人。”伸手拦住了急于离开的班头，班头很是不耐烦的道：“你要找谁啊？等解了戒严令再找不行？”
　　“知州同知应青和。”景承看班头眉目焦虑，似乎也有忧思之事，便也升起了好奇。
　　班头一愣，脚下停住回过头来，眼中好奇打量一番，最终还是挥了挥手道：“你进城去吧，别在城里乱走就是了。”说完朝城头上挥挥手，那边紧张的弓箭便松弛下来。
　　景承道了谢往城中走，才走出几步还来不及反应城中状况便被人拦住。

　　被人拉倒了街角，景承看清眼前异常紧张的人竟是青和。
　　“你这么紧张兮兮做什么？做贼吗？”试图如以往般玩笑，青和却拉了脸四处张望一番道：“你发什么神经，自己跑来！”
　　景承失踪，烟如料想他会往青州来，便私下里告诉了青和，青和刻意守在城门，已经足足等了五日。这五日来担惊受怕，生怕与景承错过，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景承笑笑，“怎么，我不能来？”，难道是有什么事情他不能知道？景承心里想着，一边仔细打量青和情绪，
　　青和白了他一眼，一下子也不知说什么好。街上异常安静，青和拉了景承弃了马疾步走着，神情严肃地有些吓人。
　　一处雅致的院落，青和一路踢门进去，引来仅有几个端茶送水的丫头的侧目。
　　进了屋子反锁了门，青和转身从一叠书册中抽出一份信赖递过去。
　　景承打开一看，淡淡笑着，青和猛一拍桌子道：“你好端端的四处乱跑做什么，吃饱了撑着没事干？”嗓门颇大，似乎要闹得人尽皆知一般。
　　景承张张嘴，心里却暗自发笑，不过是做一场戏嘛，窗外有人偷听他怎么会不知道，只是青和打的什么主意却无从得知。

　　窗外的人似乎对着无意义的拌嘴挺满意，听了几句就走了开去。
　　青和立即垮下了脸色，景承淡笑道：“怎么？你这院子被人看住了？”
　　“看得滴水不漏。”一手抚额，一手支着桌子，这些天当真是疲惫不堪。
　　一心想要做些实在的事情，却又要防备着一群如狼似乎的东西，这日子过得真是一点儿都不舒坦。
　　景承起了身，定定看青和，“这也难为你了。”
　　“其实你不来……”青和说一半的话又闭了嘴，因为偷听的人又回来了。
　　景承同情看他一眼，好在青和要说什么他心里也已经明白。他是不应该来的，青和就算是要隐瞒什么只怕也没机会了。而青和这一句提醒也很明白，现在他很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