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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生辰 ...

  •   风声自窗隙袭来,声声不息,如在哀嚎。油灯被吹得左右摇晃。
      “呼——”是赫诚熄了油灯,一片漆黑中,他轻手轻脚挪到外间,睡下了。

      周宁望着床榻顶上的纱帐,一时难以入眠,疲惫感自四肢百骸传来,脑子却是清醒的,毫无睡意。
      方才的对弈使她出了一身冷汗,从东宫回来的路上又经春夜的寒风一吹,哪怕及时沐浴更衣,身子也有些沉重。
      她听外间的呼吸声逐渐平稳,知晓赫诚已然熟睡,心头便是一松。
      她不是很信他。

      周宁的记忆始于一个冬日的夜晚。

      初感是痛,哪哪都痛。
      耳边尽是哭声哀嚎,她被吵得头痛,怒而睁眼,撞入一双含泪的美目,其主人是个雍容华贵的美妇人。见她醒来,美妇人拿帕子拭了眼角的泪滴,有些失态地抱住她,“我儿终是醒了。”
      她很不适这种感觉,奋力挣了挣,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滞涩得像一具放久失去润滑的木头人,无力挣脱。
      身侧跪了乌压压一大片人,均是俯身跪地叩首,言道殿下吉人自有天相。
      她听着他们说的话,一时有些茫然,想起身看看,双腿一软跪倒下去,摔得有够痛。
      ……
      她很费了一番功夫才重新学会走路拿筷。
      也是自醒来那晚,她开始梦魇。
      梦里是一个雨夜,她百般奔袭逃命,最后都是那穿心的一剑。
      可她于无人处脱了衣衫仔细查看,胸口皮肤光洁白皙,没有丁点疤痕。
      太医说殿下乃是战场上受了惊,只开了安神药,她喝着也没什么用,她听美妇人骂他庸医,心中却毫无波澜。

      窗外又在打雷。
      伴着又一场大雨,倾盆大雨,哗啦作响,听起来反而有些安心。

      她在雨声中翻了个身,将被褥揉作一团,抱住了,闭眼。
      哪怕睡不着,闭眼养养神也是好的。

      不知何时睡去了。
      身体沉得似有千斤坠压住她,要将她拖入深渊。

      再醒来时,又是重复的一日,与这之前的许多时候并无不同。
      ……
      这是个雨季里难得的晴日,又是休沐,周宁难得放松,懒懒靠于榻上翻书,闲史杂谈,读来别有一番趣味。窗格外是婆娑树影,风吹影摇,她打了个哈欠,有了些许困意。
      就在她想要放任自己沉溺于这难得的舒适睡意中时,尖细的通传声打破了这一意境。

      江晏着墨青云纹长袍,款款而来,见她闲适慵懒的模样,先是一愣,后又颇觉有趣地瞧她自榻上跳下,俯身行礼。
      “看来是孤打扰阿宁的雅兴了。”
      “殿下说的哪里话。”
      江宴上前两步将她托起,“你啊,就是喜欢绷着,放松点嘛,孤又不会吃了你。”
      周宁哪会真让她扶,顺势起身。

      江宴笑得亲近:“今日阿宁生辰,孤赠你一礼,看看是否喜欢?”
      周宁怔了怔,旋即回过神来,望向江宴手中的物件——一个通体花鸟纹的暗色精致木椟。
      细细嗅来,空气中能闻到一股沉香。
      大抵是有讲究的,但周宁不懂,也不想懂,只是伸手去接。
      “多谢殿下挂念。”她恭敬接过。骨节分明的手指捧着暗红色木椟,那木衬得她手指白嫩如玉,一时分不清究竟哪个更好看。
      江宴看了几瞬便收回视线,“不打开瞧瞧么?”
      心底里却在想着这般好看的手指,若是染上红痕定是美极。
      她馋的有些牙痒,舌尖抵住上颚,收回思绪。

      周宁一愣,当面拆礼不太符合礼数,不过送礼的人都让她打开了,便也只道:“是。”
      手指缓缓打开木盒盖。
      ——是个铃铛,通体黄金,纹饰繁杂精致,鎏金凤纹,工艺精湛,绝非凡品。
      “阿宁可还喜欢?”江宴微微一笑,伸手将铃铛自木椟中取出,轻轻拨弄,发出几声清脆的响声。她捏着铃铛在周宁腰间比划,一手压住她的肩,带着些力道,压迫感迎面扑来,话里却是笑意不减,“这金铃很是衬你,不如孤替你戴上?”

      呵。
      周宁抬眼,面前人是真的很兴奋,琥珀瞳仁里的势在必得和傲意一览无余。

      手不自觉捏紧了木椟,白玉般的手指更失了血色,繁复花纹硌得她指尖生疼,周宁浑然不觉,忍了又忍,终是闭了眼,再睁开时,已做好了准备。

      “江晏。”这是周宁初次连名带姓地喊她,再不复往日伪装的恭敬,她冷道,“只有狗才戴铃铛。”

      赠尔只铃铛,一步一响铃。
      主人需知狗的动向,以铃听声。
      周宁不觉得这算是生辰礼物,这当为极大的羞辱。饶是她一贯无所谓,但泥人也有三分火气。

      江晏笑意僵在唇角,怒意浮现:“阿宁,你逾矩了。”

      那便逾矩吧,反正周宁已然受够了这该死的条条框框。她默然不语,只是冷冷看着江宴,脊梁笔直,不作解释。
      江宴怒极,“好好好,你真是好样的!”
      话毕,拂袖而去。

      赫诚一旁看了干着急,待到江宴远去,急急上前:“殿下,您说您这是何苦,忍忍也便罢了,这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那便不过了。”左右不过一死,而当下,以两国的处境,江宴也不会真要她死,无非就是日子难过一些罢了。

      当夜,皇宫走水,皇城卫搜了一整夜的刺客。
      周宁被安上了行刺的名头压入牢狱。
      周宁心中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倒是不急。

      奴才们惯会见风使舵,她被强押着,穿过弯曲缠绕毫无天光的地道,进了水牢,不见一丝光亮的幽暗,死水冰凉刺骨,似有一只无形手顺脊梁而上将她死死捆住。
      周宁早有准备,落地凤凰不如鸡,说得好听,她只是来当质子的,只要不死,那么无论怎样磋磨都无所谓。

      可要她装的阿谀奉承,又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她知自己应当向江宴服个软,毕竟屈辱只是一时。
      可她终究做不到。

      自醒来之后,她身体本就虚弱,再经这冷水一激,立刻便受不住,开始本能地发抖战栗,脑子一阵阵发昏。
      按照她的身份,过往的岁月除去上战场那次,应当是锦衣玉食好生将养着,可这种感觉好熟悉。
      记忆中似乎也有这样的时刻。
      周宁无意识握紧了捆住她的铁链,试图保持一些清醒,抓住转瞬即逝的熟悉感。
      但该死的,记不起来了!
      分明浑身发冷,脸又烫的可怕,烧的她理智全无,眼皮终究落下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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