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内由 ...
-
果然如我所料,王妃入宫后便不曾回来,虽未明言软禁,却也不能轻易出了凤池宫。我心有担忧,却无能为力,毕竟这是由王夙一手促成的。
而自那日后,豫章王府门庭紧闭,萧条得好像破落户一般,好在管家顾念旧情,一人当百,才不至于让府中出事。
我本想过去照看,可却被宋怀恩不许。为此争执数次,甚至不惜将我禁足。那日,他自外间赶回,风尘仆仆,我看惯了他的这种姿态,无奈道:“你日日在外,到底忙些什么?”
“自是男人该做的,你懂什么?”他命守门的仆从退下,跨进内屋,两手伸展,要我服侍更衣。我无奈上前伺候,他却硬硬地将我揽住,“你的心还是时时刻刻都在王府吗?”
“我时时刻刻都在照顾安儿!但你若问我是否担心,我自然担心!”我挣扎了几下,却仍动弹不得。
“说到底,你究竟信不信我?”他提高了音调,粗声质问。
“你倒说说,我该信你什么?这么多天了,你可查明了豫章王的案情?可曾劝说陛下放了王妃回来?还是……”
我话音刚落,脸上竟已挨了一掌。“在你眼中,我便永远不可能成事,对不对?”
我冷眼望他,泪水早如泉涌,“你若要人敬服,先要有德有才。如此用强,还是对自己的妻子,到底想要怎样?”
“玉岫,等你乐见结果,你便会用另一种眼神打量自己的丈夫。好好地想一想,你这一辈子到底该把心放在什么地方!”他亦有些后悔,脸色也和缓了些,可我却再不能忍耐。
“宋怀恩,你是不是早就背叛了大王?”我不管他马上将要到来的狷狂,亦不怕他的怒火,问出了心中隐藏很久的疑问。
他怔了怔,转而露出有些狰狞的笑,“你终于想明白了,还问我做什么?”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豫章王待你一向恩遇,于公于私,总没有亏待过你。荣华富贵难道就能比得上人之信义?”
我厉声质问,又是叹惋,不忍看眼前人的坠落。如果从前他只是不愿见我,厌恶我,我都能忍受,可若失尽信义,或者走上歧途,那便是万劫不复的时候……
“什么信义?难道豫章王昔年没有做过同样的事?你以为,单靠他打了几次胜仗,就能封了异性王?他在你心中有多完美,你就有多幼稚,不过是自己的幻觉而已!”
说罢,他又向我靠了靠,哂笑道:“大丈夫在世,怎能久甘屈居人下?这么多年外人看着,我是他的爱将,可只有我自己知道,宁朔军中也好,豫章王府也好,我从来拜托不了那种尴尬,非主非仆,不上不下……”
我一时语滞,竟不知该从何处劝他。我终究不了解一个男人,他所想要的究竟会有多么可怕。哪怕牺牲自己,或者牺牲许多人的性命,也要为之一搏。平静安宁的日子,对他们而言似乎就是一种折磨。
“就算如此,你到底是怎么打算?你很早就开始筹划了,是不是?现在到了哪一步?就算你不为我考虑,那安儿呢?媛娘呢?你把他们置于何地?”
“这我无可奉告!”他原本转过身子,又好像想起了什么,忽地回身,沉声道:“不过,你是我的妻子,是要与我同生共死的。但他们不必。安儿是我唯一的儿子,我不会让他有事。媛娘是个妾,亦不必跟着我一起。”
我不由地冷叹,“原来你连这个都安排好了。好,我会陪着你。可你总要让我知道,你要做些什么?”
他渐渐地俯下身躯,一字一句道:“你说,王夙为什么要劝王妃入宫?究竟是什么,能让他忍心用亲妹妹做了人质?”
我的心早已砰砰直跳,此时整个人都在宋怀恩带来的恐惧之中。是啊,除了皇位,没有别的。可眼下,陛下的江山尚稳,王夙,他怎么会有凭空篡位的把握?
“你说我无情,说我背叛了豫章王,那王夙呢?他道貌岸然,心机深重,又这等果决无情,又是背叛了谁?”
他的手越攥越紧,冷言道:“他若伤了阿妩,我就要他的命……”他不由地唤起王妃的名字,全然不顾我的失神。他的恨,竟同他的爱一起,近乎失去了理智。
“王夙……”我颤声道:“就算他是王氏家主,势力犹在,可他只是左相,手中无兵,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把握,赢过皇权呢?”
当我说到“手中无兵”四个字,方才恍然大悟。王夙无兵不假,可宋怀恩长年任职兵部,内有调兵之权,外掌宁朔军的命脉。只有得他相助,才能起意夺权……
我脑海中闪出那个印有王氏徽记的囊袋,想来的确如此,宋怀恩早已被王夙收在麾下,成为最重要的一枚棋子。
我忽然一阵慌张,攥住他的衣袖,“那你呢?就算他要拼命,你又何苦为他效死?”
“你该好好学一学王妃,懂得关心,也懂得相信自己的丈夫。”宋怀恩将我的手臂从他身上移开。“我怎么会只任他摆布?不过因利而聚而已。自古相权、兵权、士族之权能与皇权较量,眼下王夙有其二,而我有其一,当然得先听他的……”
他的目光眺向远处,露出一种与他身份并不相配的野心。我隐隐有所察觉,我不敢相信,他竟这有泼天的胆量,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爹爹……”安儿已会唤他父亲,唤我娘亲。想是他听到我们说话,便自里屋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伸着双手扑到宋怀恩身前。
宋怀恩俯下身子将他抱起,亲了一亲,高声道:“我的儿子,自然配得上这世界上最好的东西。快了,五日后,便能见分晓。”
“五日?”我算了算日子,正是大朝会那天。难道,王夙要和宋怀恩一道对陛下发难?可他们的胜算究竟在哪?我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
“所以这五日,你就老老实实呆在这儿,哪也不要去。无论是谁,只要不是我来接应,你都不可以走出这道门。记住了吗?”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着,说完,就要亲手将院门合上。
“王妃……你也用她做棋子了,不是吗?”宋怀恩听了,似乎又一次被我激怒,“我没有!只是捱不过她那有野心的哥哥,才同意走这招险棋。”
“他是不是答应,事成之后,就把阿妩许给你,做你的妻子。反正豫章王已死了,你又拥立有功,是当权新贵,才辱没不了王妃……”我忽然明白了王夙的许诺,只有王妃,能够让宋怀恩死心塌地。
宋怀恩随之大笑,“你只说对了一半。”他抚着我脸,指尖滑动着,“你若还愿意留下,一个妾的位子,你也还是当得。”
我万念俱灰,无意和他争辩什么,只是盯住他,嘴唇颤了又颤,“你便真的相信豫章王已死?若他还活着,知道了你们的打算,又该如何呢?你难道真的觉得自己能与他相抗??”
“未死,更好。正好让他看见这一切,输得明明白白。”他的手终于离开我的脸庞,似乎有那么一丝犹疑和惶恐,不再如刚才那般自信,却仍然厉声喝我:“竟然在安儿面前谈起其它的男子,你便是这么做母亲的?还不快去紧闭自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