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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玩不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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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古仂的药比楚逸的饭先一步送来,宁古仂听话地喝掉后从容地躺回被子里,等待着即将来临的蚀骨之痛。
茹泽有些心不在焉,他怕楚逸看到宁古仂一会儿难以抑制的狰狞样子承受不住。
色子送饭进来看到床上的情形,心中已经了然,招呼楚逸到桌前吃饭,转移视线:“楚少爷,早饭你都喂二爷了自己没吃几口,小的怕您顶不到中午,先做了送来,快吃吧。待会儿二爷药效起作用,他会比较有精神,到时候你们有什么话再好好说。”
“好。”楚逸从床边挪到桌前,恰好因床帐造成视角盲区,看不到宁古仂的脸。
饭菜才送到嘴里没几口,宁古仂那边“簌簌”作响起来。楚逸探着头望了望,大家都没什么反应,于是又坐回去继续吃饭。
“啊——”宁古仂突然痛苦地大喊一声,楚逸扔下碗筷跑过去查看究竟,完全顾不得碗筷因为放得不稳囫囵滚到地上。
碗碎了,米撒了,筷子蹦了两蹦四散到角落。
“阿仂!”
“楚公子。”茹泽拦住楚逸,“没事,熬过去就好了。”
“我要死了——”
“他每次都这样吗?”楚逸心里揪着疼,手里也没了轻重,放在阻拦自己的胳膊上的手从扶着变成了捏,最后在用指甲抠。
“也,也不是。”茹泽此刻有苦难言,咬着牙回答,“换了药之后才这样,中毒太深只能用更烈性的药。”
“疼——啊——”宁古仂此时已经疼得什么都顾不得,紧闭双眼蜷在墙角用牙狠咬着被子发抖,嘴唇疼得发白。
“阿仂,你哪里疼?”楚逸几乎是在喊。
宁古仂只觉脑袋里嗡嗡作响,根本听不见别人说话,挣扎着掀了被子改成跪卧,似乎稍微好受一点。
只不消一盏茶功夫而已,宁古仂身上的亵衣就像浸过水一般完全被汗水洇湿。他不住呻吟着打滚,偶尔还会喊出声来。
楚逸真的被吓到了。
他无法用任何理智去思考作为宁古仂的大夫,茹泽发布的每一个命令都有道理都该遵守,他出手阻拦定然是为了宁古仂好,也是为了楚逸好,不管什么原因。
然而此刻,这样的情形,他们又怎么能苛刻地要求一个满心都装着宁古仂的人冷眼旁观?
楚逸怒不可遏地盯着茹泽,好像在说,你凭什么拦我?
倏地,楚逸甩开茹泽的胳膊,冲向床上狼狈不堪的人,紧紧把他抱在怀里。
“阿仂,我是楚逸,你看看我,哪里疼?告诉我,你哪里疼?”
而此时已经被掐得整条胳膊麻木了的人,却仿佛大赦般松了口气,还哪管被疼痛折磨的宁古仂会不会错手伤了楚逸。
“啪”宁古仂狠狠甩了楚逸一个清脆的耳光:“放开我,为什么抓着我,我很疼。”
别看宁古仂平时虚弱得抬个胳膊都费劲,可因疼痛带来的挣扎完全出于本能,力气大得很,楚逸的脸瞬间肿了起来。
不要说茹泽,连野良和色子都愣了。
“楚,楚少爷,您下来吧。”野良伸手想去拉那个已经被宁古仂当成被子揉捏的人,但对方很坚定地拒绝了。
“还要多久。”楚逸问。
“我说他这样还要多久!”回来三天,他一直表现得像不会跟任何人计较、不会埋怨任何人,平和又大气。可此刻面对被疼痛折磨的宁古仂,他终于爆发了。像是内心积压了几万年的怒气不受控制地冲出来,他说不出在生谁的气,有自己的,有别人的。
这一句质问声音没有很高,却极具压迫感,野良闻言,霎时起了一胳膊鸡皮疙瘩。要知道他在战场上面对强劲敌军时都没有过这么发自本能的忌惮,好像过去那个肃杀冷漠的武林绝顶高手楚逸又回来了一般。
“半个时辰。”茹泽见其他两人呆呆愣愣,抢着答道,“半个时辰就过劲儿了,其实最难受的时候已经快熬过去了,你下来吧。”
楚逸依然不为所动,他心里的怒火根本无法平息,烧到心都发烫,发疼。
你们明明所有人都知道他的情况,为什么从不告诉我?你们早就知道我的下落为什么什么都不说?你们就那么听他的话?他疯了你们就跟着疯?你们把我当什么了呢?我没有心,我不会痛的吗?他这个样子你们怎么忍心不告诉我?
宁古仂的惨状在楚逸眼里产生了怎样的震惊和哀痛呢?他抓着宁古仂的胳膊,心想:倘若当年你伤我时是这副样子,我就由着你去,说不定怕你痛苦还潇洒地送你一程助你解脱。
好在,宁古仂果然渐渐平静下来,神志也逐渐回归。待他双眼恢复清明时,看到楚逸衣服已经被扯破,脖子和胳膊上挠了好几道印子,吓得赶紧松开手。
“怎么不拦着他!”宁古仂闹起了脾气,指责其他三人。
野良与色子面面相觑,心中满是委屈,茹泽更是苦笑着说不出话来。
“还疼吗?”楚逸像是没听见一样,轻抚宁古仂的肩和背,好像这样可以帮他减轻点痛苦。
“阿逸,不用,我没关系,没事的。”宁古仂一边说一边躲,心中早已后悔不已,顺便把自己骂了几十个来回,到底哪根筋搭错了要让楚逸知道自己喝了药要承受剧烈的药石反噬之痛的事情。
色子走过去想把楚逸从床上扶下来,这一通折腾,他看着着实心疼:“楚少爷,二爷真的没事,茹先生说这是好事,证明方子有效。”
野良也恢复镇定帮腔道:“是啊,楚少爷,下来换身衣裳吧,都破了。”
楚逸这人平时挺讲究的,既然宁古仂真的没有什么大事,是该把这又脏又破的衣服换掉,不然来来往往如此多外人,看着不雅观。
“阿逸,我不是故意的,我刚刚……”
“这不就是你想看到的吗?”楚逸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不难猜到,宁古仂想博同情,想搞点情趣,想撒个娇,想捏自己个心软。可是宁古仂,你玩得太大了,我玩不起……
目送楚逸离开,色子才跟茹泽一起按部就班地照顾刚刚渡劫完毕的宁古仂。一个人拿了干净的衣服来换,一个人按摩刚刚因为疼痛而紧绷的肌肉。
茹泽埋怨道:“我前头就示意过支开楚逸,你非不,图什么?要瞒就一直瞒着,要不瞒打一开始就别诓他,我看他是真的生气了,你看回头怎么哄吧,你们历经这么多年才和好,好好珍惜才是。”
“刚刚他真的好吓人,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你打的那一巴掌。”色子接过话茬,故意说道,自家这个主子什么都好,就是容易得意忘形。四年前就栽在这上面,四年后还是一样,不长记性。
“我打了他?”宁古仂光是看到楚逸身上的红痕就已经肠子悔断了八节,又知道自己还扇了他巴掌,更是瞬间霜打茄子似的蔫儿了,“我以为你们能拦着就让他看看,不靠近……”
宁古仂知道自己理亏,无力的辩驳越说声越低,最后干脆闭嘴,懊恼不已。
“你想想我们第一次见你这样时候的情形,楚逸只会比我们更难受十倍百倍,怎么可能拦得住?没拦吗?你瞅,这就是拦他的下场。”茹泽说着撩起袖子给宁古仂看,十个紫红色的指头印子印证了胳膊的主人承受了多大的摧残。
“我……”宁古仂哑口无言。他可能是习惯喝药后抽筋刮骨的“表演现场”所有人都很淡定,所以一时小聪明就忘了那个人完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至少是从没有想到他除了被剧毒蚕食身体外,还要承受医治的不亚于毒发的痛苦。
这事儿他过去瞒着和楚逸回来后还瞒着,是完全两个概念,确实是宁古仂太孩子气,不怪楚逸发那么大火。
但事实上宁古仂又不是真的完全在不知深浅地逗楚逸,刚得知自己有救了那种重活一次的解脱感和长久以来独自面对未知的孤独感混杂在一起,心理确实很脆弱。而唯一能让他获取心安的精神支柱,就是楚逸,所以他舍不得楚逸离开。
只不过比起不能让楚逸离开和不想让楚逸离开,后者因素更多些。
果然,到晌午楚逸都没再出现,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谁去敲门都不开。
“楚少爷,午饭您都没吃。您要是不想出来吃,我给您热了送进去?”色子殷勤地隔着门赔笑脸。
等了半天没有动静,色子只好灰溜溜回去,自家这位不省心的爷哟,看你怎么办!
又一个时辰,“砰砰砰”,又有人来敲门。
“阿逸,我错了,你开开门。”这次是宁古仂亲自上门请罪。手下的人三请五请楚逸都不为所动,他可坐不住了,俩人才好了没两天,温存了没几刻,把人气跑岂不是得不偿失?
果然奏效,话音刚落,门就开了。
楚逸黑着脸挡在门口,并没有要让人进去的意思:“你要是想装可怜让我感到愧疚原谅你,大可不必。刚还疼成那个样子,现在却强撑着跑出来。这不是战场,使使计谋诱敌上钩,苦肉计没有用,只会让我更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