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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误食烈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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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有人轻轻敲门:“楚公子,东家说今天夜里太冷,给您加床被子吧。”
楚逸听罢,披着衣裳下地开门:“屋里炭火挺旺的,不冷。”
刚一开门,外面的大风就像找到了出口一样往屋里钻,顿时惹了一身寒气,不由打了个哆嗦。
“瞧您,还不冷呐!”伙计看见了笑他嘴硬,把被子塞人怀里,替他关好门走了。
楚逸抱着被子上床,盖在原本的被子之上,两层厚棉被却还不如刚才那般暖和,吹冷的身子怎么都焐不过来。
片刻之后,脑门顶阵阵发紧,他心想,完了,要生病。之前关于宁古仂的思绪便都抛在脑后,一心只想赶紧发发汗。
第二天一早,楚逸果然染了风寒,一时鼻塞口干,头昏脑涨,身上酸痛难忍,竟连床都起不来。
砚生听闻后差人去给把了脉,开了药,说是自己身子虚怕传染,不敢前来探望。楚逸想到如今这个院子里两个病歪歪的人生生捱着,了无生气,倒有些说不出的伤感。
闷闷地发呆,从晨起一直到晌午,楚逸不想说话,也没有能说话的人。好在吃过午饭喝了药,身上便不显那么沉重,他披了件厚袄子走到书桌前摊纸研磨。
半天的死寂,让他不再执拗,肯放下身段执笔,问候一下远在边疆的那个人。或者说,头昏脑涨的他此刻显得格外脆弱,无论身体上还是心理上。以至于平时坚持的东西,现在都没有什么心情去计较,凭本能而为罢了。
再来人送餐送药时,他把信折好递过去:“我这屋里没有信封,交与砚生一并放在一个信封里就是了。”
再过三日,楚逸才算好全,外面的天气却仍不见好,阴沉沉冷飕飕。
“自从没了内力,越发柔弱了,只是开门扇呼一瞬而已,就病成这样。”楚逸不放心砚生的身子,一好就跑去看他。
“你这才五日便生龙活虎,哪里叫柔弱,分明年轻力壮。不过是过去武艺高强没生过病,现下来一遭便如山倒一般难受,真真一个风寒比得上习武时的内力受损?”
当然比不上,但那时的伤痛都当作家常便饭,现在小小的风寒却来得新鲜。
“你今天气色倒是不错,嘴唇都有血色,许是不见我不烦,心情也好了。”楚逸打量坐在榻上嗑瓜子的砚生,看他的状态不错,心里也跟着明朗起来,竟然开起玩笑。
“可不是嘛!尤其看到你肯屈尊写信给那位,我更是病都好了大半。虽说这里面因为生病心灵脆弱是主因,但落实了就好,什么因我就不过问了。”
见楚逸刚要开口,砚生又道:“你可别反悔,信早送走了,这会儿怕是都到关外了。”
“做就做了,反悔什么。那日我想了很多,世事无常,总想着将来好没意思,连当下都还过不好。就是问候一声,有什么可扭捏的?我确实担心他的安危,当初传言说他押送粮草到边防却没看到人时我就在担心。一直梗着拖到现在也不过是因为见了野良一面,所以不断告诉自己他肯定无恙。”
砚生就像终于戳破了包裹在楚逸周身的泡泡一样,开心地直拍桌子:“对嘛对嘛!担心就担心,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有情他有意,就是抹不开面而已,我们旁人早都看出来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楚逸听了皱皱眉,否认道,“跟你我没什么好瞒的,我依然觉得我们不可能再好似从前,不是他的问题,在我。虽然不想承认,但我就是恨他害我武功尽失,害我丢了剑谱。之所以不承认,是因为宁老将军一条命横在那里,我没资格恨,你明白吗?说不通,却变不了。”
“之前先生在家的时候,说你是个心硬心狠的人,我当时一心向着你厌着宁古仂,觉得应该。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宁古仂为你做了这许多,你还是这样,确实是心硬心狠了些。”
“我能不被官府通缉,能过正常的生活,我知道他一定付出了很多,我都明白,所以是我不配。”楚逸平平淡淡毫无情绪起伏地说完,拿起茶杯抿了一口,别了下头,“茶里放什么了好苦。”
本来想数落楚逸两句的,听了这话,砚生慌里慌张跑下来夺他的茶杯:“坏了坏了,那是我的药茶!我说怎么我那杯喝着香甜,还以为喝多了已经适应了呢!伙计们见我不出诊了就撒起懒来了,连个茶都端错。你喝了多少?不行就掏掏嗓子眼吐出来,别喝坏了。”
“没事,就抿了一口。”
原本楚逸并未看出砚生到底病得多严重,因为他虽然日日懒懒散散,面色苍白发青,但到底还算有中气,饭也能吃,并不像身中剧毒的样子。
若不是知道砚生胸怀济世之心没这么无聊,他都要怀疑是不是砚生为了让他留下来陪着唠嗑解闷故意假装生病了。
可这次他终于切身体会,这毒真不是闹着玩的,他只是轻轻抿一小口,不消半个时辰,身上就开始冒虚汗,腿肚子还发抖,就像三天没吃饭一样虚弱。
是药三分毒,大多数克制毒药的解药都是另一种毒药,越厉害的毒药,其解药也定然毒性越大,楚逸这症状分明是中毒了。
想到在将军府最后一日那个厉害的药瓶,香儿只是拿了下瓶子就昏迷不醒,这世间的毒药果真千奇百怪,厉害非常。
“药劲儿来了!”砚生看楚逸神色不对,心里着了慌,边搀他到榻上歇息,边差遣伙计,“快快,去把我炼药房里那个白玉瓶拿来。”
楚逸吃过砚生给的药丸,约莫一盏茶功夫,身上才渐渐缓过劲儿来。擦了擦头上沁出的汗珠,开口道:“反正我已经知道你时日无多,你又何必天天强撑着?一个病人而已,我伺候的了,当年我也能平平静静送走我师父。”
“我是大夫你是大夫?你没病吃了药反应大,我病着吃了药反而见好,瞧把你吓的。”砚生好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原本有些不放心上的样子突然变得深沉起来,“大约还能熬到春天吧……”
“如果这药可以抑制毒性,也许慢慢会好呢?石大侠中毒那么多年不也还在熬吗?”
“石大侠……”两人不约而同想到了这位武林前辈如今这样行之将朽的结局,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快过年了,你说我给我们家先生寄点什么年货好?他那里不缺吃不缺喝,定然还日日被人当大爷似的抬举着,我嫉妒得不想送东西呢!”过了半晌,砚生打破沉寂问道。
“再被礼待也是寄人篱下不是?在主人家做事必然要小心谨慎些。将军府又是高门大户,不敢失礼,他日子过得有无我二人舒坦都不见得,有什么好嫉妒的。”
“竟然如你说得这般可怜吗?”
“你可别忘了,我在将军府住过很久的。那时候还有宁古仂帮着……”意识到自己有点说多,楚逸住了嘴,“总之,你应该送他些能让他朝思暮想的物件才好。”
“那我这两天好好想想。”
大年二十九,楚逸趁着年前最后一次集市买了一些香案果饼,准备过年时摆香供神。回去走到门口时正好遇到来送信的人。
“这不是常帮砚生大夫送信的小哥吗?有事?”
“公子有礼,我个力巴能有什么事儿,就是送信。主家说是务必年前送到,我这不今天就来跑一趟,可巧门口碰到您,我就不进去了,年根底下忙得很,先走一步。”
还未给楚逸开口的机会,小哥把一个包裹递到他怀里就跑了。
进了院子,楚逸直奔砚生的屋子,把东西放在他眼前说道:“可巧在大门外碰到了往常帮你送信的小哥,说是家里忙,搁我手里就跑了。”
“怎么这么大一包?”砚生疑惑。
“我本想拉住他问清楚,可他走得实在匆忙。想到年节忙乱,人家能抽出个空给你送信已然是个老实人,别再多耽搁人家的时间,也就算了。”
“桂花糕?这时节哪来的桂花糕!”砚生语气中带着惊喜,说着就上手拿了一块放进嘴里,“京城的东西就是比我们这儿强,冬天都有桂花糕卖。”
楚逸听闻,凑过脸去瞧,这哪里是市面上买的,分明是宁曹氏自己的手艺。她做桂花糕一绝,连宫里的娘娘都会来讨要呢。
宁古仂说,每年秋天桂花开的时候,宁府上下带着小竹篮一起到山里采桂花,晾干后贮藏起来,等到她心情好的时候给大家打牙祭。
宁古仂仗着宠爱,常常磨着宁曹氏给做,有一次宁曹氏开玩笑似地嗔他:“馋嘴的小畜生,今年雨水大,桂花长得不好,你这张嘴快要吃光我的存货了。”
“嗨,不就是点桂花嘛,明年我和阿逸去帮你采!用不着你们带着钩子网子的,我们武功高强,双脚一蹬就能蹿到树上……”
“然后二哥怀里聚气,双手一推,花就都落下来了。我就在旁边拿着扫帚……”
“谁说要带你了!”一旁的香儿趁机展望能跟着两位哥哥去帅气又轻松地采桂花,谁知宁古仂完全没有要带她的意思。
“你不带我,让逸哥哥带我。”
“阿逸听我的,我不让他带你,他就不会带你。”
“二哥讨厌死了,逸哥哥你怎么这般软弱无能,竟屈服于他。”
楚逸没想到这兄妹俩拌嘴的结果是自己被中伤,无奈地摇头:“谁说我软弱无能,屈服于他?若伯母应了,我便带你去。”
“逗你的,”宁古仂服软似的捏捏香儿的鼻子,“咱们家我最惹不起的就是你,你想干什么我不随你心意了?”
可终究,他们没能一起去采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