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9、幸与不幸 ...

  •   快马加鞭不消三日,二人便已经进了洛阳城。这里比之楚逸当年离开的时候,更加繁华了不少,车水马龙,摩肩接踵。
      到医馆时,砚生还在接诊,累得满头是汗,楚逸一把拎起他往后堂走去。
      “都这样了,还接诊做什么?”
      “啊?”
      “砚生大夫,实在对不住,我把实情都告诉楚少爷了……您已经时日无多……”野良跟进来,难掩哀伤道。
      砚生听了,眼睛骤然瞪大,脸都憋红了:“王八蛋!”说着上去就狠狠给了野良一脚,可野良一动未动。
      纵然再怎么佯装,气不稳,根不固,踢人一脚的力气都没有。
      楚逸看在眼里叹了口气,携他一道坐下:“你明知我不可能因为你一封信就来,照实说便是。”
      “世事无常,我看得开,就是想你。”自坐下砚生就一直把头埋得低低的,静默好一会儿才说。
      “好,那我便陪你。”
      “一路上劳累了吧?你现在这身子骨不比当年习武的时候,虽然还是风度翩翩,到底看着不经风了。去歇息会儿吧,我把剩下这几个人看完去找你,总不好晾着他们。”
      楚逸真的乏得很,没有推脱,由小伙计引着去了客房。
      “野良!”等楚逸走了,砚生才回头对着野良怒火中烧,“你可真是宁古仂的得力手下!”
      “你那封信真的非常没用。”野良一脸无奈,“不过我看楚少爷对砚生大夫的身体虽然急是急了点,但终归还算平静,真到了那一天,他应该也不至于太过悲伤。”
      “你懂个屁,滚吧,滚去跟你主子复命去吧。”
      “砚生大夫,野良多有得罪,告辞。”
      砚生拍了拍脸好让自己清醒一点,又向前厅诊室去了。
      傍晚,楚逸饿醒了。连夜的奔波令他全身酸痛不堪,咬牙切齿地爬起来坐在床边,压抑地轻叹一声。
      原以为担心砚生的身体,即便躺下也睡不着,谁知道一沾枕头就着了。现在这幅身体实在不听意志的话。
      “楚公子,聒您觉了,先生差我来喊您吃饭。”
      “这就来。”
      砚生还是旧时笑嘻嘻的模样,只是,眼下泛黑,嘴上没什么血色:“你知道的,我向来抠门,哪怕你来都不舍得掏银子做顿大席招待。”
      说着也不让他,径自吃起来,胃口倒还算不错。
      “生病了为什么还看诊?平白虚耗那么多元气。”楚逸从炖菜里挑了块肉放进砚生碗里。
      “白天耗,晚上我这不是补呢嘛!”砚生满不在乎,“你也吃呀,别等我将让你。”
      楚逸强扯微笑:“我真的饿了。”
      “你别苦瓜脸行吗?我又不是转脸就死,这不还能吃能睡能赚钱。”
      “你怎么不叫茹泽回来。”
      “你快死了会叫宁古仂回来吗?”砚生反问,就像这问题本不需要回答一样。
      “扯宁古仂做什么,我同他没什么关系,叫不着。”楚逸不紧不慢吃着。
      “哼!我还不了解你?你要是快死了恰好宁古仂在边上,你也得寻个借口死别处去。”
      “啪”楚逸把筷子拍在碗上,“能不一直死啊死的吗?烦!”
      前一刻还嬉皮笑脸的砚生此刻换上一脸严肃,看着楚逸,满是感动:“我从未想过这一生还会遇到一个除了茹泽之外这么令我牵挂的人,更未想过我牵挂的人也如此关心我。其实我挺怕死的,更怕茹泽知道我要死了,可我想着我要是一个人死了谁都不知道,也太孤单了……”说着竟然哽咽起来。
      楚逸苦笑,都知道他心冷,大概觉得只有他在面对死亡这件事上能够看得开吧?没离开雾仙谷之前,确实是的,师父告诉他死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可是在经历过宁将军去世,他现在也很怕死亡,太窒息了……或许这就是当时师父为什么要他发誓不能杀人也不能自杀的原因吧?经历过,就怕了。
      原本以为这次来探望砚生是小住几日,一顿饭功夫,答案已经不言而喻,人是走不了了。
      “原以为你们医者,都是看淡生死之人。”
      “又不是庙里的和尚,观里的道士,七情六欲明晃晃刻在脸上的,哪里看得淡?”砚生突然委屈起来,轻轻扯了楚逸衣袖一下,“你得陪着我,到最后……”
      “横竖是你的意思,我只是觉得对茹先生不公平。他自是这世上你最亲的人,临了不见面,他会恨你的。”
      话音刚落,砚生撂下筷子:“我不舒服,先睡了。”
      楚逸知道是自己说错了话,砚生与茹泽这对师兄弟半生相濡以沫,自然最懂彼此,砚生又怎会不知茹泽心里怎么想的?
      在空空荡荡的饭堂里坐了半晌,直至饭菜凉透,楚逸也未再动过一筷。
      不是在对刚才的话抱歉,而是一直在想,如果自己快要死了,最想念的人是谁?又最怕谁出现在面前?怕谁守着自己直到消亡?逃亡这几年没想过死,只想着活命,如今倒有个当口好好思考这个问题。
      要回雾仙谷吗?死在师父边上?
      现在的雾仙谷是什么样子他已经不清楚了,也不知道宁古仂有没有继续帮自己保守秘密,或许已经是个人尽皆知的无主之地也不一定。
      将来要陪茹泽留在洛阳吗?
      不妥。恐怕当他得知砚生故去,便伤心欲绝与世相隔,回他师门去了罢?哪里还肯留在这个医馆里忙碌而平静地生活。
      活到现在,与自己有瓜葛的人除了师父,就是茹泽、砚生和宁古仂,如此想来,好像这世上也只剩宁古仂还能在乎自己,不知幸与不幸。
      可是如果是现在这样的情形,自己将来要死,说不定是会差人通知宁古仂一声的吧?砚生怎么会不想茹泽回来呢?楚逸怎么都想不通,人情世故方面,他是迟钝些,干脆不再去想,尊重砚生的选择就是。

      眼瞅着进入腊月,砚生身体也是好一阵歹一阵,吐了一遭黑血,楚逸说什么都不许他再开诊。没了前堂看诊的忙碌,砚生闲得浑身不得劲,脾气也大了,总指派楚逸干活。
      冬天的洛阳比清溪镇冷得多,即便屋里炭盆烧得旺,若坐定了,不消一个时辰便手脚冰凉,钻被子里也焐不过来。
      多在外面干干体力活,倒不觉得太冷,楚逸也乐得受他差使。
      宁古仂自知道他已到洛阳,并没有什么动静,想必多是与砚生联系,刻意避着自己。
      这天又有来送信的叫了人出去,鬼鬼祟祟背着楚逸进了砚生的屋,楚逸也不知自己怎么的,原本不计较不在乎的,就突然眼里容不下了。
      那边前脚刚进门,他便撩了厚厚的门帘子进屋:“左右不过一封信,背着我做什么?只当我多计较一样。朋友各交各的,你同他的情分与我自然不着一处,我本也没有碍着你同他交往。”
      是了,如果自己不说开,就好像堂堂七尺男儿像个闺阁姑娘一般扭捏又心眼小,自己只是因为这样才瞧不上砚生这番做派。
      “你这是说得什么话?”砚生听了,“噗嗤”一声乐了,“我却不知道这里面‘他’是谁,‘你’是谁,‘我’又是谁。”
      砚生这话说得耐人寻味又暧昧不清,楚逸这才回过味儿来是自己想当然了,谁说这信就是宁古仂写来的?一时之间有点羞恼,憋不出话来。
      “不逗你了,就是宁古仂写来的。”砚生使个眼色示意仆人把信递给楚逸,自己仍抱着汤婆子窝在厚实得榻上,显得缺乏生气。
      “他不敢招惹你,就频繁来烦我,我一个病中之人哪里有闲暇精力管你们的事,当然你越不知道越好。不过倒不是通篇在问候你,偶尔一两句,问问你好不好罢了,我们之间通信主要还是我家先生。”
      楚逸犹豫了一下,没接,抬头问:“既叨扰你了,就受着吧。我之所以容不下,只是见你防我,好像我很刻薄一样。我楚逸本就不是会窥人隐私的做派,你也知道,背着我是因为碍着宁古仂。既然你我心里都明镜似的,也别背着我,我不在意。”
      说完,就准备出去继续干活儿,却被砚生叫住了。
      “即便没有那样的情分,至少还是彼此惦念的朋友,有什么想说的写封信吧,正好连我的一起送去。”
      “不必了,没什么想说的。”楚逸果断回绝。
      “你难道一点不想知道他在边关过得怎么样,冷不冷,吃不吃得好,睡不睡得着,有没有受伤?”
      如果真的到了那种程度,砚生怎么忍得住不告诉自己?楚逸摇摇头想笑他幼稚,就那么想看到他关心宁古仂?就那么想拿他俩之间的牵扯当笑话编排自己?
      轻叹一声,随手掀开帘子走了。
      谁知夜里躺在床上,楚逸却翻来覆去睡不着了,一直想着白天砚生的话。
      “你难道一点不想知道他在边关过得怎么样,冷不冷,吃不吃得好,睡不睡得着,有没有受伤?”
      中原数九天都冷得人受不了,边关更冷吧?炭火烧得“哔啵”作响,外面寒风呼号,他裹紧被子缩成一团,被吵得皱紧眉头。
      堂堂将军府的二少爷,吃得再不好,睡得再不软,也一定是军队里享受到最好待遇的人了不是吗?既然要做保家卫国的人,有些苦必须得吃。
      会受伤吗?难免吧……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