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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别来无恙吧 ...

  •   接下来的日子,宁古仂倒真像楚逸的邻居一样,不但跟周遭的叔伯大爷混熟了,两人之间的相处也日趋和谐,只不过始终礼数周全,从不逾矩越界。
      对此,楚逸甚是苦恼。
      好像宁古仂打一开始就有非常明确的目的,而自己却摇摆不定,设防的界限今日向前明日推后。
      比如好不容易他觉得两个人可以平心静气寻常度日了,结果宁古仂一走,就把他从梦境中拉回现实。
      偏偏宁古仂就是不能常住,十来天的空,就要走一次。
      楚逸很清楚他对宁古仂的感情,这一生他从来没对任何旁的人有过这样炙热的情感,是一种牵手都会一瞬间憧憬到白发苍苍的幸福感。
      可如今他也只敢承认这样的感觉曾经有过。
      现在比起感情,他的心里填了太多其他的东西。
      好像前半生一切都是虚度,师父的教诲一样没有听从,师父的遗愿一样没有完成,搅和了朝廷大事,还把宁古仂的家搞得一团糟……
      不过老天对这两人恐怕也烦了,并没想给他们足够时间去理清楚这层关系,急吼吼地把问题丢在楚逸面前,他只能选择拿起或者放下,没有折中法子。
      因为宁古仂又走了,而这一走,就没再回来……
      起先不觉怎样,孩子们照教,日子照过,与过去的一年多无甚差别。
      直到生辰后气温骤降,楚逸到柴棚拾炭时,蹲在那处好久,久到身子冻僵,双腿发麻,他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很想宁古仂。
      人最大的对手不是自己,而是习惯。当你习惯了一个人一件事,为此妥协的何止曾经固守的原则呢?
      楚逸闷闷地端着炭盆回到屋里,熟练地点燃木炭。冰冷的房间渐渐感受到暖意,而他的身体依然僵硬无比。
      他靠在桌旁不停地想,以前多则十天,少则一两日,即便人不回来,也会来个信,这次为什么走了一个月还没有任何消息?是有战事吗?他并未与自己道别,本不该是远行。
      第一次,楚逸有了这么强烈的没有顾忌的懊恼,为什么那天宁古仂开玩笑试探要交换钥匙,自己拒绝了?
      如果有钥匙,至少可以进去他家里看看他随身带来的包袱还在不在,他是再也不回来了,还是有军务要忙……
      楚逸没有什么能力打听宁古仂的下落,镇子也不是什么车水马龙,贩夫走卒常来的地界。
      所以,他现在不能确定宁古仂到底发生了什么,并且不受控制地在往坏处想,甚至这天夜里还梦到宁古仂战死沙场。
      那个梦一瞬间就将他带回到四年前,曾经也梦到过宁古仂死去,是被自己亲手杀的。
      虽然并未成真,但结局也没好到哪里去,所以这个梦更加令他惶惶不安。
      天还未亮,炭盆已熄。
      屋子里有点冷,被子里的人感到手脚冰凉,无法再安睡。
      楚逸现在攥紧拳头的时候,已经几乎感觉不到手掌中那道疤的痕迹。
      那种宫廷圣药的确玄妙得很,一罐用尽,原本粗鄙丑陋的一条凸出的旧疤,也能消退到只剩下淡淡的粉色。
      手上的疤好了,心上的疤呢?
      也不知是否跟宁古仂有什么心灵相通的感应,东方由灰转白之际,屋外扑棱棱飞来一只信鸽,不用想也知道,是宁古仂的。
      楚逸着急忙慌鞋子都顾不上趿拉就跑出去,小心翼翼将鸽子抱回来,光着脚站在地上看那人写了什么来。
      “对不起我食言了,任务没有想的那么容易,所以耽搁了不少时日。冬至要到军部报到,再见恐要年后,勿念。”
      很简短的几行蝇头细字,楚逸却拿着读了好几遍,心里莫名踏实许多。
      第一次,他想回信。
      即便之前看到宁古仂厚厚一沓笔尖注情的信也没想过要回应什么,更没想要问什么,而这几行小字却让他忍不住研磨铺纸。
      笔悬半空想了又想,却也只写了五个字:“别来无恙吧。”
      朝廷犒赏戍边将士是一件举国振奋的消息,京城会派大军为边疆运送粮草的消息竟然也传到清溪镇这样一个方寸小镇中。
      冬天了,戍边将士不容易,近两年战事很少,国库丰盈,该给的犒赏不能少。不用想,押运的指挥官定是宁古仂了。
      冬月初十,大军路过宣阳,楚逸特意告了一天假,搭了去宣阳卖皮子的老乡的便车,希望能远远看上宁古仂一眼。
      大军押送粮草过境,这对老百姓来说可是难得一见的红火事儿,总要凑凑热闹的,到时候道旁人山人海,也不指望自己能被宁古仂看到。
      万万没想到,站在人群中被挤得七荤八素的楚逸最后等到的却是宁古仢,根本未见宁古仂人影。
      宁古仢脸色不错,身板也魁梧,看来之前受伤现下好全了。
      他想冲出去问一句,宁古仂呢?他去哪里了?
      可是不敢。
      自己现如今是什么不当不正的身份?
      倒是意外得很,他看到宁古仢却不似自己过去想的那般有多深的负罪感,或许一切的纠结都在与宁古仂这几个月的相处中不知不觉消化掉了。
      亦或者,在内心深处,从宁古仢放他离开那刻起,他便自我饶恕了。
      只因自己从未求证过,总是依着内心自忖,依着社会指导层的应该与不该,平白多生了很多道德束缚。
      然未能见到宁古仂,楚逸心中的失望确实藏都藏不住,回去的路上一言不发,尽是胡思乱想。
      不是说冬至到军部报到吗?那为什么押运粮草的不是他而是大哥?如果人已经在军部,为何要告诉自己是冬至?如果他还没去军部现在人在哪?既是愿意同他报备行踪,为何不说清楚些?有什么变动也该再来个信儿的!
      不管了不管了,他是个有手有脚的大人,陛下身边的红人,谁还能亏待了他不成?大人物,爱是什么安排就是什么安排,管不起!
      “早知道!嘶——”楚逸坐在车上就没有换过姿势,两条腿又酸又麻却因为入神毫无察觉,此刻一拍大腿,可真是“神清气爽”。
      “先生想说什么?”天色渐黑,看不清对方脸色,光听着一声扼腕般地大呼,老乡好奇问道。
      “早知……早知该给孩子们买些小玩意儿,难得出来一趟。”楚逸讪讪道。
      “嗨!一群屁都不懂的毛孩子,您就不要惯着他们了。没见过什么好东西,给了也不懂打对,白糟蹋了。”
      早知道就不来起五更来这么一遭,什么都不知道也好过如今心里这好一番地翻腾。

      冬至前一日傍晚,孙大娘送来一篦子包好的饺子,放在小厨房的背阴里,一夜就能冻得邦邦硬。
      天色暗了,楚逸怕孙大娘摔着,送她一路回去。再回来,野良恭恭敬敬候在门口。
      楚逸端起架子没给好脸色:“你家少爷不来烦我,倒差遣你来了。”
      “楚少爷,二爷的命令,接您去洛阳。”野良颔首,并不介意楚逸说了什么。
      “洛阳?”楚逸听了不免诧异。
      若要去洛阳,也就是茹泽和砚生那里,不会是别处,但为什么要去?
      “砚生大夫来信说思念楚少爷,威胁二爷不把你接去就让茹先生回去。茹先生一直在京里照顾石大侠,断不能离开。野良无法,只好来接您。”说完,把信递了过去。
      楚逸接过信仔细看过,并非诓他,字是砚生的字,语气是砚生的语气。可砚生怎么会这么胡闹?茹先生也不可能因为砚生催他回去就抛下重病的石大侠不管吧?宁古仂什么时候被砚生拿捏这么乖巧了。
      “你家少爷可去军部了?”虽然满是疑惑,楚逸还是暂时选择相信。
      “有几日了。”
      “你真的是接我去洛阳?”
      “楚少爷若是信不过,也可自行启程,野良暗中护送少爷。”
      “诚如砚生放不下病人,我也放不下学堂里的这群孩子,真的是想念我,我写封信给他就是了,人我就不去了。”
      “楚少爷!”野良见这情景,急着上前抓住楚逸的衣袖,“您还是去吧……”
      说完手不受控制地抖了抖,马上转身背对着楚逸,不让他看自己的神情。
      楚逸察觉不对,绕过去面对野良,只见他眉头紧锁,痛苦不已,楚逸更是断定有事瞒着他:“告诉我实情,发生什么事了?”
      “二爷靠着火琉璃武功不断精进,砚生大夫觉得奇妙就拿了一些钻研,结果中了毒,恐怕,恐怕时日无多……”
      “那茹先生呢?”
      “砚生大夫说,他解不了的毒,茹先生也解不了,叫他没用,让他好好在京里救治石大侠吧,如今他就想见见想见的人,真到了那时,也就不留遗憾……”
      “蠢材!真蠢!”楚逸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站在门口不住转圈。那火琉璃他楚逸是见识过的,解毒之法大家也都通透,怎么弄到解不了的地步了?
      当然,理智告诉他,这世间万物相生相克,很多毒药都是看似几种不怎么起眼的东西混合后制成的,说不定砚生就是把火琉璃和别的什么东西混在一起产生了更强的毒性。
      以砚生的性格,确实也不会希望茹先生亲眼看他死去。
      “原本砚生大夫就是想再跟您见个面,反正以他的医术,装作无事人同你待上两日,不会露出马脚的。到时您再回来,过这般与世隔绝的生活,他也了却心愿。可是您这性子,我知道请不动,只能说实话了,算我对不起砚生大夫。”
      “别说了……”楚逸头嗡嗡直响,这下就什么都说得通了。
      “楚少爷,随我启程吧,真的等不及了……”
      “我去学监那里告个假,等我半个时辰。”
      学堂经费有限,教室里炭火不够,很冷。本来各家都不愿意把孩子送来上学,这下更有理由直接停课,学堂也省了一笔炭火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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