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野草与黄鹂 ...
-
梦中，夏天又来到了那个小镇。
如同尼埃尔说的一样，覆着的皑皑白雪和圣诞节的装饰已经消失不见。
空中没有了连绵不绝的圣诞音乐，四周透露着一股万物复苏下的春意盎然，隐约从远方传来了黄鹂清脆的鸣叫声。
她看着自己怀里抱着的书感到有些吃惊，没想到按尼埃尔所说的真的可以把书带进来。
夏天抱着书快步地奔跑在小镇之中，寻找着尼埃尔的身影。
梦境中的小镇只有从正中心的广场到小山丘的距离，一路跑过鳞次栉比的房屋，夏天没有为任何一间房屋驻足。
她径直向着山顶奔去，眼前的草原上点缀着点点野花，有蝴蝶飞过停驻在花上。
夏天站在半山腰环顾四周，她深吸了一口气，微风里含着野草和清晨露水的香气。
于是她慢下了脚步，踩在茂密的草丛中缓缓向前走去，蓬勃生长的野草扫在脚踝上有些痒，然后她看到了一个身影背对着她坐在山顶。
“尼埃尔。”夏天叫道，她悄悄把手中的书藏在身后。
黑发少年回过了头，看清了眼前的少女后笑着说：“夏天，你来了。”
尼埃尔左耳上的耳钉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他的笑容和红色的耳钉一样明亮，
夏天走过去坐在了他身边，她的头发编成了辫子盘在脑后，发根上的蝴蝶结在她坐下的时候轻快地跳动了一下。
她把藏在身后的书递给了他，尼埃尔眼底顿时有光芒流转。
“谢谢你记得把书带给我。”
尼埃尔接过书，低下头看着封面上自己的名字腼腆地笑着说。
“这本书我已经读了一大半，还有结尾没有看。”
夏天习惯性的想抚摸肩膀上的发丝，摸了个空才发现自己的头发被盘了起来。
尼埃尔翻开了书的第一页，科特夫妇写在扉页的寄语映入眼帘。
“致我们最可爱最温柔的孩子尼埃尔。”
尼埃尔看到这句话时眼神柔软了几分，夏天看着他低垂的眼睛上长长的睫毛，想起了那天他说父母一定还在等着他时的神情。
夏天觉得他就算身体已经变成了鸽子，内心一定还保持着作为人时温柔的一部分。
随后又想起不久前特蕾莎讲述的话语，科特夫妇在尼埃尔失踪后又收养了几个孩子，但他们对科特夫妇来说都不是尼埃尔。
在这段往事中无论将自己代入哪一方都不好受，夏天觉得尼埃尔的故事对于她来说已经不再是故事那么简单。
尼埃尔读着书的第一章，夏天依稀记得是花匠的儿子与南瓜的故事。
她这才想起没有给尼埃尔讲书中的少年和他的不同之处，但尼埃尔读得很认真，夏天便没有打断他。
尼埃尔很快就读完了这一章节，他指着最后书中的尼埃尔对花匠儿子所说的那一段话，向夏天分享自己对这个故事的心得，“这像是我会说出的话，但书中的人又有点不像我。”
夏天正想开口，随后又将想说的话咽了下去，因为她有些好奇尼埃尔接着会说什么。
“我没有学习认字时的记忆。”尼埃尔分析道。
“但是我读着这些文字却很习惯，我应该像书中所写的一样，也是一个喜欢读书的人。但是我觉得我不会是贵族，我也不像书中的尼埃尔一样完美，我大概是个有着不少缺点的普通人。”
“但是普通就不会吸引人了。”尼埃尔笑着对夏天说，“所以爸爸妈妈把我写成了这样特别的人。”
你并不普通，夏天在心里默默说。
夏天回忆着帕西祖母讲述故事时所说的话，科特夫妇听完他人的叙述后觉得现实的尼埃尔有些顽劣，于是在笔下美化了他。
但是她突然觉得可能有另一种解释方式，就如同扉页所说，科特夫妇心中的尼埃尔就是世上最温柔又善良的孩子。
“也许在大多父母眼中，自己的孩子都是完美的。”夏天轻轻说道。
科特夫妇给了书中尼埃尔一个贵族少年的身份，也许并不是觉得小说家的孩子不会受欢迎，而是认为这样能让他过上想要的生活。
如果尼埃尔出身尊贵，他们就能没有顾忌的像书中一样放手让他踏上旅途，因为知道他能受到很好的保护。
“你上次提到的我的几个朋友之中，我记得有一个是想种南瓜的卢米，他是这个故事的原型吗？”尼埃尔侧过头询问夏天。
夏天不禁感叹尼埃尔真的很聪明，她只试探过他一次的几句话也能记得很清楚，还能在看书的时候和书中故事联系起来。
“是的，这本书里的故事都不是凭空捏造的。”夏天向他解释道，“科特夫妇在你失踪之后，一个一个去接触了和你认识的人，听他们讲述和你曾经发生的故事，然后记录下来写成了这本书。”
尼埃尔猜对了事实，眉目间染上了几分自得，他有些愉悦地问：“你能和我讲讲卢米的故事吗？我想现实应该和书里的故事有些不一样。”
夏天回忆着那天帕西祖母在烤面包的香气中所讲述的故事，那也是尼埃尔的形象第一次在她脑海里有了完整的轮廓。
她组织着语言然后开口。
“卢米是你同龄的朋友，他的家里是开花店的，但他一直烦恼着自己好像并没有那么喜欢花，反而向往着去种蔬菜瓜果。可是他没有信心能做好真正想做的事，他的父亲经常骂他什么都做不好……”
尼埃尔听着轻笑了一声，“卢米真是个胆小鬼。”
夏天此时正要讲到尼埃尔拔光了卢米的花，突然转念一想打住了话语，有些好奇的问他，“如果是现在的你会怎么做？”
尼埃尔仔细想了想，“我大概会逼着卢米去种一次南瓜，虽然他很可能会失败。但是就算失败也比一开始就泄气好，有想做的事就立刻去尝试，这样才不会总是感到后悔。”
眼前深色肌肤的少年说着心中真实的想法，他翠绿色的眼眸在阳光下闪耀着。
夏天觉得此时的他不像是书中那个坐在一方花园里看书的尼埃尔，他的世界不该有围栏。
夏天凝视着眼前英俊的少年，为心中尼埃尔的轮廓上一笔一笔添上了完整的五官。
心中那个总是坐在树下看书的秀气身影渐渐消失，一个深色肌肤的少年站在树下伸了个懒腰，他随即顺着身后的梧桐树轻松地攀上了顶端，站在高处的树枝上抬眼眺望着远方，他的眼中充斥着对更广阔世界的向往。
夏天在这一刻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少年就是真实的尼埃尔。
他就像是会随时展翅飞向天空的白鸽，大地从不是他的束缚。
“我说对了吗？”尼埃尔催促着问道。
夏天回过神来，轻轻地点了点头，随即她双手搭在尼埃尔肩上，狡黠地对他笑着说：“是啊，你像个恶霸一样拔了卢米的花，逼他种上了南瓜。”
尼埃尔顺势向后躺倒在地上哈哈大笑，“这倒比书中写得更像我。”
他这时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红色包装纸，夏天认出了是那天自己塞给他的那颗糖果。
尼埃尔双手高高举起将它慢慢展开，对着太阳的方向眯着一只眼看着这张包装纸，他念叨着上面糖果厂的名字。
“我觉得这个糖果厂有些熟悉。”
夏天从他手中抽出糖果纸，她看着这个陈旧的包装回忆道：“这是很多年前镇上最大的糖果厂，只是在有一年突然停产了，我下次问问帕西祖母这个糖果厂的事。”
尼埃尔含糊地应答了一声，随后他用一只手支撑起身体，坐起来神色认真地对夏天说：“你能每天把这本书带来给我看看吗，我觉得我可以回想起一些事情。”
“在你讲起卢米的时候，我好像看到一些画面，我跟他一起坐在长椅上，他在一旁捂着脸哀嚎着什么，还有他戴着南瓜头套的样子，我觉得我也许有恢复记忆的可能性。”
夏天说着没问题，这时她却突然想了那天尼埃尔所说的，让她很在意的一句话，“你说你也许会变成马戏团的一员是为什么？”
尼埃尔的目光捕捉到天空中一只正在飞舞的蝴蝶，他开口徐徐说道：“这也是我的一种猜测，我忘记了很多东西。”
蝴蝶在空中上上下下仿佛迷失了方向，风吹拂着他的头发和衣领，尼埃尔的身影在春风中显得有些单薄。
“我忘记了我为什么会认识魔术师，忘记了为什么会变成白鸽。但我隐隐知道如果有一天我连自己的名字也忘记了，那我就会彻底失去自我变成一只最普通不过的白鸽，我感觉魔术师一直在等着这一天。”
尼埃尔伸手将书还给了夏天，夏天接过书时听到远方广场上的时钟敲响，知道今天这场午夜十二点的舞会即将结束。
她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沾着的青草屑，一阵狂风从两人之间吹过，卷起的风沙迷了眼睛。
夏天努力睁开眼，看到自己和尼埃尔的距离在一瞬间被拉远，她举起书来向尼埃尔挥了挥，轻快地对他说了句明天见。
夏天背过身去，尼埃尔在梦的另一头却突然叫住了她，“夏天。”
发尾扎着蝴蝶结的少女转过头。
“谢谢你那天问了我的名字，如果那天你没有来，或许我今天已经不在这里了。”
尼埃尔在青草地上的身影定格在夏天的眼中，再睁开眼的时候，她醒了过来。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野草与黄鹂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