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下的尼埃尔》星奔川骛

9、雨伞与彼得潘

　　街上正下着雨，夏天怀里抱着一把黑伞，左手夹着一把伞匆匆奔跑在街道上。

　　泥水溅在了她的鞋上也毫无知觉，直到来到了宠物店门前，她收起伞一把拉开了大门。

　　“妈妈！”夏天冲着店内喊道。

　　“夏天，不要这么一惊一乍的。”特蕾莎端着宠物食盆有些无奈地说。

　　“帕西祖母的腿伤又开始复发了，她从轮椅上摔倒在地上，但是她就是不肯去医院。”夏天气喘吁吁地解释道。

　　“爸爸呢？”特蕾莎赶忙放下食盆，皱着眉问道。

　　夏天摇了摇头，“利瓦祖父早上出门去邻镇教油画了，我和施普琳一起把祖母扶到了床上，施普琳现在正在家照顾她。”

　　“等我两分钟，我马上跟你回去。”特蕾莎解开了围裙，捉起地上正扒着她腿的小狗的后颈，将它和装满饲料的食盆一起放进了笼子里。

　　夏天把怀里那把黑伞递给了特蕾莎，“我一直试着在打店里的电话但没有打通。”

　　特蕾莎接过黑伞，叹了口气向夏天解释道：“早上客人来电比较多。”说着她把今天店里的事情一一嘱咐给了店员，便撑开伞走进了雨中。

　　屋外的雨越下越大，夏天努力抓住被风吹得四处摇晃的雨伞，匆匆跟着特蕾莎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

　　她心里却一直想着帕西祖母的事，从有记忆的时候开始，帕西祖母就一直坐在轮椅上，她手里总是拿着一根烟斗，说话做事不紧不慢。

　　很难想象帕西祖母曾经是利瓦祖父口中那样，像一团火焰一样风风火火的小女孩。

　　帕西祖母的腿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夏天心里揣着疑问。

　　特蕾莎回到家里，熟练地从抽屉里拿出药箱，走上楼来到帕西祖母的房间。

　　特蕾莎走到帕西祖母的床边，看着头上冒着冷汗却一声不吭的帕西祖母，嘴里念叨着叫她不要总是逞强，给她的膝盖抹上膏药并按摩了一会儿双腿，再拿出药片让她服下缓解疼痛。

　　“帕西祖母为什么不愿意去医院？”夏天站在房间外，默默问端着水走出房门的特蕾莎。

　　“这是慢性病，没有根治的方法。”特蕾莎摇了摇头。

　　夏天跟着特蕾莎走到楼下的客厅，特蕾莎在厨房里的水池里洗了会儿手，然后用热水壶接了一壶冷水烧开。

　　看着夏天欲言又止的神情，特蕾莎擦干手走到她身边捏了捏她的脸，招招手让她坐在餐桌前。

　　“你是不是想知道帕西祖母为什么会这样？”特蕾莎一边拿出茶壶和茶杯一边问夏天。

　　夏天点了点头，这时候施普琳也走了下来，拉开了夏天身边的椅子也坐在了餐桌前，她也很好奇是什么导致帕西祖母一直坐着轮椅。

　　特蕾莎从橱柜里拿出一包茶叶，将茶叶放到茶壶的滤网中，等候着烧开的热水。

　　她似乎有些疲惫，身体靠在了餐桌旁，拿出手帕擦了擦脸上的汗，“这里面的故事没有你们想得那么复杂，人只要一上年纪身体就会有各种各样的问题。”

　　“你们知道的，帕西祖母从小就是一个停不下来的孩子。随着岁数逐渐增长，帕西祖母偶尔在运动后会感到膝盖有些疼痛。”此时水烧开了，特蕾莎拿过热水壶，将热水注入了装着茶叶的茶壶中。

　　“在有一次教孩子们爬树时，帕西祖母从树上跳下来之后，膝盖突然痛得走不动路，在一旁陪着她的利瓦祖父看到后，赶忙把她背到了医院去。”

　　“医生告诉她是关节上的损伤，以后要尽量少运动。但是帕西祖母怎么可能安静下来，还是像往常一样陪着孩子们瞎胡闹。可是之后膝盖在下雨天也会隐隐作痛，没过多久就到了痛到无法走路的程度，于是帕西祖母便开始坐上了轮椅。”

　　“在减少走动之后疼痛缓和了很多，只有在这样的阴雨天偶尔会感到疼痛，只是没想到今天痛得尤其厉害。”

　　特蕾莎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嘴角微微勾起。

　　“利瓦祖父一直认为是他的责任，好像有一年他被困在雪中，帕西祖母冒着风雪去找他，他一直坚信是那个时候留下的病根。帕西祖母就任他这样想去，但是没想到利瓦祖父在她坐上轮椅之后越来越黏着她，帕西祖母不能外出他也就不出门。”

　　帕西祖母终于在有一天觉得有些烦了，她说：“天气这么好，你要趁着能走路的时候多去外面活动呀，天天陪着我在家里大眼瞪小眼做什么。”

　　利瓦祖父却还是拒绝了，他坚持一定要和帕西祖母时时刻刻待在一起。

　　帕西祖母叹了口气对他说：“你小时候总是喜欢学那些我学不好的东西，骗我说是要帮我学会它们。”

　　“那你现在也要去那些我没办法走去的地方，帮我去看更多风景呀。以后有一天你也走不动路了，再陪着我一起在家也不迟。”

　　于是利瓦祖父就听从了帕西祖母的话，开始走访邻镇教油画。他每走过一个地方，回来时就会给帕西祖母带那个地方的小玩意儿。

　　“人老了都会这样，面临各种各样突如其来的状况。”

　　特蕾莎背靠在餐桌边，用手撑着桌子的一角对夏天和施普琳说，“所以会有很多人不想长大，就像尼埃尔一样。”

　　夏天第一次听到尼埃尔不想长大的说法，她发出了一声疑问。

　　特蕾莎看了一眼她，笑着说：“忘了我们夏天最近迷上尼埃尔了，这在书里可没有写。”

　　“这也是帕西祖母在回忆起尼埃尔时说起的。”特蕾莎优雅地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都说尼埃尔很成熟，总是镇上孩子们的主心骨，但其实他才是内心最像孩子的那一个。”

　　特蕾莎复述着帕西祖母的原话。

　　“在其他孩子都想要快点长大的时候，只有尼埃尔一个人说自己想要永远停留在少年时期。他对这个世界有无穷的奇妙幻想，就像童话故事里的彼得潘一样，他对成长这件事感到恐惧。”

　　“可是只有等其他孩子都长大了之后才发现，就像尼埃尔所说的，人如果永远停留在少年时能有多好。”

　　特蕾莎握紧了手中的茶杯，她的眉目间像是蒙上了一层阴影，“不会长大，时间就能永远停留在最快乐的时期。人不会有烦恼，不会染上病痛，身边也不会有人离去。”

　　特蕾莎的声音里有着强烈的情感波动，像是联想起了自身的故事。随即特蕾莎清了清嗓子，在夏天和施普琳面前努力打起精神，“长大也没那么可怕，如果不长大我也就见不到你们俩了。”

　　夏天和施普琳却都默不作声。

　　此时大门外有钥匙转动的声音，门被人从外面急匆匆地打开，是利瓦祖父回来了。

　　他身上带着屋外的雨水，神色间有些慌忙。施普琳站了起来走向他，是她在夏天出去找特蕾莎的时候给利瓦祖父打了电话。

　　“帕西怎么样了？”利瓦祖父焦急地问道。

　　“祖母现在没事。”施普琳赶忙安抚他。

　　利瓦祖父舒了一口气但也没有完全放下心里，他跟着施普琳走上楼去，径直来到了帕西祖母的房间。

　　帕西祖母正平静地躺在床上，双眼深深地望着窗外的月光，她像是在月亮上看到了自己遥不可及的童年时光。

　　她的思绪回到了那年夏天，早她想象的画面中尼埃尔没有失踪，他履行了诺言回来教她怎么爬树，利瓦坐在一旁的树下抿着嘴看图画书，实则是在偷偷盯着他们两个。

　　“我以后都不出远门了。”利瓦祖父走到帕西祖母床边有些懊悔。

　　“别这样，利瓦。”

　　帕西祖母悠悠地说，“你好不容易健康地长大了，不用再一个人坐在树下看着我们玩游戏，多在外面走走吧。你学会了那么多东西，也该让别人看看你现在是多么厉害。”

　　利瓦祖父上前坐在床边，他握起帕西祖母的手，“你喜欢把我往外面赶，那你也要跟我一起去邻镇，虽然我推不了多久的轮椅，但是慢慢走总能走到目的地。”

　　“你推我还不如我自己摇轮椅走得快。”帕西祖母抽出手，对利瓦祖父的说辞感到很不屑。

　　利瓦祖父也没有不开心，他笑着应承她，“那是当然，我从来比不上你。”

　　夏天和特蕾莎站在门口，看着施普琳悄悄从房间里退了出来，并且轻轻关上了房门。

　　她们默契的把空间留给了祖父祖母两个人。

　　窗外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雨，天色昏沉，月亮在乌云中若隐若现。

　　阴雨天总是能勾起人心里深处的郁结，特蕾莎今天也不打算再回宠物店，就在家里住下了。

　　“尼埃尔不想长大，和他留下一封信出去远游有关系吗？”夏天问道。

　　“这只有他自己知道了。”特蕾莎伸了个懒腰，她戳了戳夏天的额头，“不管怎样，你可千万不要学他那样一声不吭地就走掉了。”

　　“科特夫妇只有他一个孩子，尼埃尔走后他们虽然因为那本书变得名利双收，之后也领养了许多孩子，但是他们还是从没有放下过尼埃尔。”

　　特蕾莎把自己代入科特夫妇的视角，不禁觉得有些难受，“就算知道他意外死亡的消息也好过这样一直这样等下去。”

　　夏天同样也觉得尼埃尔很不负责任，但是她又想到了梦中那个变成白鸽眼神迷惘的少年，猜测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特蕾莎告诉她不要想太多，催她赶快去睡觉，明天和她一起去宠物店帮忙。

　　夏天洗漱过后躺在床上，看着放在窗台上的八音盒突然想起了什么，下床走到书柜边拿出了祖父送给自己的那本《晴空下的尼埃尔》。

　　她摩挲着有些老旧的封面，看着花纹繁琐的八音盒，打开八音盒漫不经心地转动了一会儿。

　　听着八音盒中传出的音乐她想，不知道今天能不能在梦中见到那个失去记忆的少年。

　　“夏天。”特蕾莎敲了敲门，轻轻推开夏天的房门，发现她正抱着一本书睡得香甜，枕头边摆放着一个八音盒，嘴角挂着微笑像是正做着美梦。

　　特蕾莎从她枕边把八音盒拿起放在窗台上，她好奇地看了眼夏天怀中的书册，看清上面写着的书名后无奈地摇了摇头。

　　她没有把书从夏天手里抽走，轻轻退出房间关上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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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尼埃尔：没有什么隐情，其实我就是个熊孩子。
特蕾莎：夏天连睡觉都要抱着这本书，她真的病得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