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下的尼埃尔》星奔川骛

8、圣诞树与白鸽

　　马戏谢幕，夏天听到了一阵钟响，她有些茫然地环顾四周，寻觅着钟声的来源。

　　周围的喧哗声越来越小，钟声却越来越响。

　　一阵刺眼的白光袭来，夏天紧紧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了一个空旷的广场上。

　　广场中间有一座巨大的时钟，四周飘着雪，广场上立着一颗圣诞树，空中响着圣诞前夜的歌曲。

　　树下站着一个少年，他的黑发像是落在四周一片白茫茫的雪景中的一抹墨水。

　　少年仍穿着那天在芦苇地里的装束，此时正认真抬头仰望圣诞树上装饰着的铃铛。

　　圣诞树上缠绕着的霓虹灯闪烁着，热闹的节日场景中却只有他一个人在，他的身影在欢快的圣诞曲目中显得是那样单薄。

　　夏天向他走进，看到他左耳上的红色耳钉，想起了那天的梦里他在眼前变成白鸽的一幕。

　　“尼埃尔。”夏天有些不确定地叫道。

　　他回过头，有些疑惑地看向夏天，随即绽放了一个笑容。

　　“那天你离开后我就想起你了，你在草坪上喂我吃了面包，我已经很久没有吃到人类的食物了。我曾经好像也是人，但是我现在已经记不起任何事情。”

　　夏天听到这段话后心里猛地一跳，她开始快速思索起来。

　　如果之前的马戏团是魔术师创造出来的梦境，那现在的尼埃尔究竟是她自己的梦境，还是也是魔术师想让她看到的画面。

　　眼前疑似尼埃尔的少年提及了草坪和面包，夏天想起了魔术师身边那只举止反常的白鸽，觉得应该是后面那个猜测。

　　她打量着眼前的少年，他就像一张白纸一样，双眼清澈见底。

　　如果他真是尼埃尔，那此时的尼埃尔不像帕西祖母讲述的那般拥有少年的锐气，反而周身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他正目光温柔地望着她，像是一篇没来得及被人铺上曲尘封已久的晦涩乐章，身上宁静的气质就像是夏天所喜欢的那个书中的尼埃尔一样。

　　夏天有些感慨，如果这个梦境不是魔术师创造的，那一定是个美梦。

　　她试探着靠近眼前的黑发少年，轻声问道：“你是一只白鸽？”

　　少年点点头，随即他闭上眼睛，在夏天的眼前转眼间化作了一只鸽子。

　　再次看到一个人在眼前变做白鸽，夏天已经没有上次那么震惊，她的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他，记录下了少年变做鸽子的每一个步骤。

　　尼埃尔先是被一团柔和的光所包裹住，身体逐渐化作了一朵漂浮在半空中的白云，随即白云开始缩小，直到变成了鸽子的形状。

　　然后软绵绵的白团开始使劲，奋力生长出细小的四肢和尖尖的鸟嘴，最后两点墨色的眼睛睁开，它细细地冲着夏天叫了一声。

　　鸽子扑打着翅膀飞到了夏天的脚边，用头轻轻蹭了蹭她的小腿。

　　夏天蹲下身来用手指轻轻碰了碰它的头，心里顿时感到一阵柔软，不管魔术师想要做什么，她总是无法对眼前这只鸽子产生什么恶意。

　　鸽子咕咕地叫了几声，像是想要对她说些什么。

　　夏天沉默了一瞬，她听不懂鸽子语。

　　于是她停下了抚摸它的动作，默默站起了身。

　　鸽子正有些害羞地感受着夏天的抚摸，叫了几声询问她是怎么来到这个地方的，脑袋上的动作却突然停了下来，随即眼前的少女便向远处走了几步。

　　它有些呆呆地张开翅膀站在那里，又不敢向前继续亲近少女，仿佛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你还是变回人吧。”夏天看着它弱小可怜的样子有些无奈，“这样没有办法沟通。”

　　眨眼间，鸽子变做了一朵大大的白云，柔光散去，黑发少年站在了面前，他的眼神却和刚才那只鸽子一模一样，有些无助地望着她。

　　夏天淡定地想，这一定不是帕西祖母口中那个傲气的尼埃尔。

　　“是我忘了人类听不懂鸽子说的话。”他眼神中带着歉意，“我太久没有和人接触了。”

　　“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夏天试探着问。

　　“像是想种南瓜的卢米，月亮马戏团的西莉亚，等着你教她爬树的帕西，还有总是口是心非的利瓦，他们都是你过去的朋友。”

　　他认真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我只有变成白鸽后的记忆。”

　　夏天看他神情不像是说谎，便走上前伸出右手，像是抚摸白鸽一样摸了摸他的头。

　　他有一头蓬松的黑发，发质很柔软，就像是白鸽羽毛的触感。

　　黑发少年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翠绿色的眼睛直视着她，目光干净透亮，像是清澈见底的湖里躺着的一颗鹅卵石。

　　此时他头上却有一束呆毛翘起，那是被夏天弄乱的。

　　“没关系。”夏天笑着把他的头发抚平，她决定暂且把这个梦中的少年当做尼埃尔，“你带我参观这个城镇吧，我给你讲尼埃尔的故事。”

　　尼埃尔像是那天在芦苇地里一样拉起她的手往前走，夏天犹豫了一瞬间，想着这里是梦境，便自然地握住他的手一起往前走。

　　“现在是冬天所以满地都铺着雪，但是一到春天景色就会很好，也没有了这些扰人的歌曲。”尼埃尔向她介绍。

　　“上次来的时候草原上还长着芦苇。”夏天有些奇怪，现实中也还是秋天，难道梦里时间的流速不一样。

　　“这里一天换一个季节。”尼埃尔笑着说，“这是梦境。”

　　原来他也知道这是在梦里，夏天心想。

　　梦境里只有一条笔直的街道，顺着广场往下走，路过一排形状各异的房屋，便来到了上次的芦苇地，只是现在已经被雪覆盖，变成了一座小小的雪山。

　　夏天跟着尼埃尔爬上斜坡，来到了小山丘的坡顶，眼前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沟壑。

　　沟壑的另一边是一片广阔的平原，那里没有像这个城镇一样不断转换着的季节，隐约能听见远方的草原上蝉鸣声，像是处在连绵不绝的夏夜之中。

　　尼埃尔看着脚下的沟壑，平静地摇了摇头说：“我不能再过去了，我的世界只有从广场到这个小山坡这么大。”

　　夏天停住了脚步，没有再接近那条沟壑，她坐在了雪地中，双手抱着膝盖向远处的平原眺望，隐隐能看到一个尖尖的棚顶，夏天认出了那是马戏团的临时戏棚。

　　“你是从那里过来的吗？”尼埃尔也坐了下来，他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夏天点了点头，“我通过八音盒进入了这个梦境，在那个棚里看马戏表演，然后才来到了这个城镇。”

　　“原来如此，魔术师也会犯这种错误。”尼埃尔这时却又笑了，一瞬间神色飞扬，夏天被他脸上的神采吸引住了，此时的他有些像描述中那个十六岁的少年。

　　尼埃尔接着解释道：“那个八音盒只能带你前往马戏团，但是当时他在草地上为了降低你的戒备心，故意把我放了出来接近你，我在离开时触碰到了八音盒，所以八音盒上留有我的印记，你进入梦境后八音盒就把你带到了我这里。”

　　夏天侧头观察他的神色，一阵微风拂过，尼埃尔额前垂着的发丝被风吹到了脸侧，他露出了额头眉目间带着光彩，左耳的银色耳环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她是那么喜欢书中那个尼埃尔，夏天想，尼埃尔跨越了时空来到她梦里，沉沦一次也没什么。

　　他和魔术师带给自己的感觉完全不一样。魔术师有着近乎完美的绅士般礼节，从始至终都维持着风度，但是却让人不敢放下戒心。

　　少年毫无保留地向她展示真实的自我，夏天也会同样回以信任。

　　尼埃尔这时候却带着一双期待的眼睛望过来，“你能给我讲一讲我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这个故事太长了，在我祖父还是个小孩的时候，你已经十六岁了……”夏天思索着要从哪里讲起。

　　真正要她讲述尼埃尔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有些分不清书中那个贵族少年，和现实里那个有些顽劣的尼埃尔。

　　“你在书里书外都是个很温柔的人。”夏天做出了结论。

　　“书里书外？”尼埃尔有些迷茫。

　　夏天斟酌了一下解释道：“在我住的镇里有一本家喻户晓的书，叫《晴空下的尼埃尔》，是你父母在你失踪后写的。”

　　“原来如此。”他看着天空呢喃道，“我的爸爸妈妈应该一直都在等我回去。”

　　尼埃尔的话语中流露着一丝哀伤，夏天不忍心看到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黯淡下来，于是指着远方的马戏棚顶转移了话题，“魔术师想让我看到月亮马戏团，你有去过那里吗？”

　　“我没有去过。”他顺着夏天的手指看过去，眸中的神色却又沉了几分，“但也许再过不久，我也会成为马戏表演的一员。”

　　夏天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她没有再多问。

　　沉默了一会儿，尼埃尔深吸了一口气转过头来，打破了有些消沉的氛围，他一脸认真地对夏天说道：“我真想看看那本书。”

　　夏天侧着头想了想，“祖父不久前才送了我一本，如果可以把它带进来就好了。”

　　“这可以做到。”他眉眼弯弯地说，“你抱着它睡觉，就能把书带进梦里。”

　　夏天也跟着笑了，“那我明天就把它带给你。”

　　尼埃尔听了夏天的话后心里很开心，随后他像是突然感觉到什么一样看了看周围，站起身来对夏天说：“时间不早了，你该醒过来了。”

　　夏天这才发现周围的景色开始变得有些模糊，这是自己即将从梦中清醒过来的预兆。

　　这时，夏天摸了摸口袋却发现了一个有点硬的东西，她拿出来一看，是在马戏表演时接到的糖果。

　　她看着站在一旁穿着古旧服装的尼埃尔，他的面目在她的眼中不再清晰，声音也开始变得遥远。

　　“我叫夏天。”夏天拉过了尼埃尔的手，把那颗有着红色包装的糖放在了他的手心。

　　“你等着我下次来把书带给你，再给你讲尼埃尔过去的故事。”

　　随即她闭上了眼睛，等待着从梦中醒来。

　　“我等着你。”眼前的少女化作云烟消失后，少年看着手心的糖果，他将包装拆开把糖果放入口中，一丝甜腻的味道在舌尖化开。

　　尼埃尔感受着很久没有尝过的甜味，将包装纸摊开用手指描摹着上面的褶皱，轻轻地念叨着她的名字，“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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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醒来后，夏天望着手边的八音盒有些怔忡，她觉得自己可能发现了一个秘密。

　　尼埃尔从来没有失踪，他变成了一只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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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失去记忆的尼埃尔读着书：咦原来我曾经是贵族？
夏天：不好意思你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