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下的尼埃尔》星奔川骛

11、潘多拉与魔盒

　　秋风阵阵，夏天坐在河岸边，看着几丛芦苇在风中漂浮着。

　　放眼望去天地一片橙黄色，像是第一次在梦里遇到尼埃尔的场景。

　　早上从梦中醒来之后，夏天就想去找魔术师，再来到这个熟悉的河畔，她的心情已经和以往有些不同。

　　当时睁开眼后，她躺在床上静静思考着梦中的场景。

　　人总是以四季来界定年限，但如果季节一天一个变化，那人对时间的流逝是否还有概念。

　　梦境中的冬天小镇到处都回荡着圣诞节的歌曲，街道上里却空无一人。

　　小镇的气氛和它的装饰物格格不入，所有荒诞的欢乐氛围形成了一种束缚，像是要把被困在其中的人吞噬。

　　夏天脑海里浮现出尼埃尔对着圣诞树发呆的样子。

　　她不知道尼埃尔是怎么忍受这种无边的孤独的。

　　无论是不是魔术师创造的圈套，她想了解尼埃尔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夏天往河水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扔着石头，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夏天却没有回头，她知道是魔术师来了。

　　她表面上故作镇定，左手却攥紧了裙摆的一角有些忐忑。

　　因为在梦里遇到尼埃尔的事不能让魔术师知道。

　　“最近晚上都睡得好吗？夏天。”魔术师温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夏天左手松开裙摆，右手扔出了手边最后一块石头，闭上眼努力让呼吸变得均匀，她不能让魔术师看出端倪。

　　于是她语气轻快地主动提起了月亮马戏团的话题，“在梦中看马戏表演的感觉很奇妙，先生，西莉亚和小马驹的配合精彩绝伦。”

　　魔术师听到她这样说后脸上浮现出了怀念的神情，像是在回忆西莉亚的表演，“很高兴你能喜欢它。”

　　“西莉亚是个什么样的人？”夏天问道。

　　“西莉亚是个很可爱的姑娘，我想你们可以在梦中成为朋友。”

　　魔术师张开双手对她说，“我至今都无法忘怀月亮马戏团，那真是非常美妙的一段时光。虽然西莉亚最后抛弃了她的马戏团，但是我将她最美的样子都记录在了八音盒里，我想你一定会喜欢上那时的她。”

　　夏天揣测着魔术师的话，她想，西莉亚和尼埃尔不同，她应该没有被困在梦境中，那些马戏团的场景只是来自过去的幻象。

　　“你有很特别的能力，没有人能做到这种事。”夏天回过头，平静地看着他的眼睛说，“但你说你只是魔术师。”

　　“只要没人能看穿，魔术和魔法又有什么区别。”魔术师的眼神没有丝毫躲闪，他坦然地笑着说，“我从不会用魔术伤害人，我只会带给人最美好的梦。”

　　“你只会带给人无法拒绝的梦。”夏天嗤之以鼻。

　　“不要排斥我，夏天。”魔术师居高临下地向夏天伸出手，他蓝色的双眼像是望不透的汪洋。

　　“月亮马戏团很美，不是吗？”

　　夏天脑海里闪过被困在梦境中的尼埃尔，她告诉自己既然决定要去探求真相就不能感到畏惧。

　　但是她在将右手向魔术师伸去时，脸上还是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犹豫。

　　魔术师看着眼前少女动摇的模样微笑着，他周身依旧是温润的模样，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那些表演是很美。”夏天镇定地顺着魔术师的话说。

　　“可是月亮马戏团五十年前就消失了，你有亲眼见过那些现场表演吗？你来自哪里？”

　　“不要着急，夏天。”魔术师蹲下身来半跪在地上，在夏天手上烙下礼节性的一吻，“我可以回答你的任何问题。”

　　魔术师的外表依旧完美又绅士，夏天却感到周身围绕着一丝凉意，不自觉想把手抽回来但还是忍住了。

　　“我活了很长时间，走过了我自己都已经记不清的漫长岁月。”

　　魔术师用他那双蓝色的眼睛看着夏天说，“我从西莉亚小时候便一直陪伴着她长大。”

　　魔术师用左手摘下帽子放在胸前，他压低了嗓音：“西莉亚有才华又热情，她跟你一样喜爱着动物，你身上有和西莉亚很相像的地方。”

　　“你说起梦想的时候眼睛里有真挚的光，所以我想让你看看西莉亚的马戏团。”

　　夏天感觉自己隐隐知道了魔术师为什么会找上她的原因。

　　“你之前见过我？”夏天疑惑地问，“可我没有任何关于你的印象。”

　　魔术师这才噢了一声，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遗漏的点。

　　“你可能没有注意到我，夏天。”

　　魔术师站起了身，他轻轻掸了掸帽子上的灰。

　　“那是我刚来到这个城镇的第一天，我走进了你家的宠物店，当时你正看着那几只刚出生的小狗。”

　　“你妈妈说你已经自愿在这里做了一个月清洁，于是她答应你以后可以在宠物店帮她的忙，你在原地开心地转了几个圈。”

　　夏天想起了那天的事，她当时没有注意到有其他人在店里，只记得离开宠物店后她去书店翻开了《晴空下的尼埃尔》的第一章。

　　她不禁在心中轻叹了一声，时间的齿轮像是从那时开始转动。

　　命运的线开始交错，指向了她无法预知的未来。

　　她本可以避开这一切继续过着普通的生活，但她又暗自庆幸自己在那天打开了那本书，咬下了一口来自伊甸园的苹果。

　　被尘封的历史大门漂浮在她面前。

　　她用手轻轻拨开了覆盖在上面的蛛网，推开门走近那些不为人知的神秘往事。

　　夏天的心脏不自觉地跳动着，不单单是为了尼埃尔。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会对未知的历险感兴趣，即使这条路上布满了危险。

　　在故作乖巧的外表掩饰下，她向往着平静的生活能起波澜。

　　夏天垂眸看着自己的脚尖，她庆幸自己现在拥有一部分魔术师不知道的事。

　　再抬眸时，她露出一幅一无所知的神情，转过身背对着魔术师，“这样偷听别人说话可不是个绅士的行为，魔术师先生。”

　　夏天没有发现他在自己说出“魔术师先生”几个字时神情微怔了一瞬。

　　随即他皱着眉藏起了心中的情绪，扣上了绅士帽戴回了那副温润的面具。

　　“你果然很像西莉亚。”他轻声说。

　　“西莉亚为什么会抛下马戏团？”夏天听过帕西祖母讲述西莉亚的故事。

　　但是她觉得如果有魔术师的介入，那大家知道的就未必是真相。

　　“这不是她的错。”魔术师压低了帽檐，他似乎不愿意再多提西莉亚，“你可以自己去梦里寻找答案。”

　　————

　　夏天关上了阁楼房间的灯，将书桌前的椅子搬到了天窗下面，拿着八音盒翘着腿坐在椅子上。

　　她就着月光翻来覆去地把玩着那个八音盒。

　　她被从马戏表演的座位上被拉到尼埃尔的小镇中的时机不是固定的，有时是在表演的中途，有时是在表演结束后的谢幕时。

　　但她觉得在梦和梦的交替中应该有个可以触发的契机。

　　会是什么呢？

　　夏天暂时放下尼埃尔，开始考虑起西莉亚的事。

　　她觉得西莉亚的故事和尼埃尔息息相关，如果不先了解西莉亚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也就没有办法找到拯救出尼埃尔的头绪。

　　她想起了读到书中宫廷马戏团的小丑那个故事时，小丑以一个沉默又胆怯的形象登场，但是在梦中所见到的那个少女不是这样的，她骑在马背上的时候自信又张扬。

　　科特夫妇没有直接接触过西莉亚，他们从旁人的讲述中感受到西莉亚是一个孤僻的人，于是以听来的只言片语拼凑成了这样一个故事。

　　西莉亚在故事中一直是马戏团里受保护的公主，是身负才华却没有地方施展的小丑，最后在尼埃尔的鼓励下站上了舞台找到了自信。

　　夏天回忆着那天帕西祖母所讲述的故事，她说西莉亚是孤独的，那事实又是怎样。

　　帕西祖母口中的月亮马戏团和那个年代的大多马戏团一样，在人们逐渐意识到马戏表演是对动物的一种剥削之后，马戏团便开始走向陨落。

　　人们能将月亮马戏团捧上高处就能把它从高处拽落。

　　西莉亚的父亲以马戏团为生，他带着马戏团奔走在各个城镇大半辈子，见证过月亮马戏团的辉煌，在世界各处收获了无数的欢笑与掌声。

　　他一直是一个乐观的人，就是在人们开始抵制动物表演之后也没有沮丧，开始着手改变马戏表演的形式。

　　他想了很多新颖的计划，打算以各式各样的杂技演员为主，再在表演中加上马戏的浪漫。

　　他四处走访着奇人异事，兴致勃勃地准备创造一个全新的月亮马戏团，直到一场人为的大火烧毁了一切。

　　西莉亚的父亲为了拯救马戏棚里的动物葬身火海，西莉亚从此变成了一个人。

　　帕西祖母回忆着那个火光滔天的夜里，西莉亚沉默地站在大火滔天的马戏棚外，没有哭喊也没有尖叫。

　　她就默默站在那里，直到小马驹皮诺一瘸一拐地走到她身边舔了舔她的手。

　　尼埃尔曾在出事之前找过她，他知道动物表演即将消失，于是请求西莉亚做一场告别演出。

　　他想告诉西莉亚很多人都很喜欢她的马戏表演，就算以后马戏形式改变，她也一定可以带领月亮马戏团回到人们的视线中。

　　西莉亚最后在这个镇上停留了一个月左右，期间没有再和任何人接触。

　　离开之前她找到了尼埃尔，她接受了尼埃尔的好意，和皮诺一起表演了最后一场马戏。

　　那场表演华丽又梦幻，寄托了西莉亚和她父亲对马戏表演毕生的热爱，台下的观众只有尼埃尔和他的伙伴们。

　　帕西祖母说起那场演出时脸上的神采依旧是梦幻的。

　　她说，没有词语能形容那个时候的西莉亚，她像是为了艺术而生。

　　第二天清晨，在所有人都还在梦里的时候，西莉亚就牵着她的小马驹一起离开了这个城镇。

　　马戏团里被她父亲所救下的其他动物也一夜之间消失了。

　　没人知道是西莉亚带走了它们，还是它们一同去了其他地方。

　　帕西祖母和西莉亚唯一的交集便是在她最后那场告别演出上，她并不了解之前的西莉亚，她说起西莉亚时语气带着遗憾。

　　因为帕西祖母在她身上看到了对梦想最诚挚的追求与热爱，那是那个年代盲目追求着淑女课程的少女们所没有的东西。

　　夏天摩挲着手中的八音盒，轻轻按下暗扣把盖子缓缓打开。

　　她目光温柔地看着盒中扮作小丑的少女，想起魔术师说自己和她相像的话。

　　我和她并不像，夏天心想，我想接替宠物店的原因并不只是因为喜欢动物。

　　魔术师以为从事马戏表演的人都该像西莉亚一样热爱动物，但是西莉亚其实是最特殊的一个。

　　那个年代掀起对动物表演反对的浪潮并不是没有理由的，大多数马戏团的人只不过将动物当做赚钱的工具。

　　西莉亚的身边除了那只小马驹，其他的动物也并不是那么快乐。

　　夏天打开了手中潘多拉的魔盒，她想，先进入梦中世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