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下的尼埃尔》星奔川骛

12、丑小鸭与水手

　　魔术师靠在树旁摘下了帽子，和少女的对话让他想起了许多他以为早已遗忘的往事。

　　他闭上眼睛，从记忆里翻出了数十年前的旧画面。

　　“先生，我应该怎么称呼您？”那时只有他大腿那么高的小女孩抱着一只兔子玩偶问他。

　　魔术师垂眸看着拉着自己衣摆的小女孩，他蹲下身来温柔地戳了戳她的脸：“名字对我不重要，你可以就叫我魔术师。”

　　“那好吧，魔术师先生。”西莉亚歪头笑着说。

　　从那天开始，身边开始多了个一声声叫着“魔术师先生”的身影，直到小女孩成长成了少女，她叽叽喳喳的个性终于安静了下来。

　　然后她看着他的眼神中渐渐染上了仰慕的情绪。

　　这是魔术师没有料到的事，魔术师的外表不会改变，他永远年轻又英俊，而他并不会刻意利用自己的外貌去达到目的。

　　西莉亚是一个很美丽的女孩，她有着一头像阳光一样灿烂的金发，她和她的父亲一样善良，单纯，对这个世界怀抱着愚蠢的善意。

　　魔术师心中从来没有因西莉亚而动摇过，他从不认为有人能义无反顾地在自己所相信的道路上走下去。

　　西莉亚如他所想一样在最后后悔了。

　　不知道她父亲在火海里的时候，有没有像她一样后悔组建了月亮马戏团，他带给了人们那么多奇幻的梦，但回馈他的只有一把大火。

　　为一个缥缈的梦想奋不顾身，魔术师觉得是世界上最可笑的事。

　　他曾经也是这样的人，从小生活在贫民窟里，没有父母只有在街头流浪，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

　　有一天他在垃圾堆里捡到了一个魔术道具，于是他靠着自己的摸索在大街上表演起了魔术。

　　渐渐有人为他停驻了脚步，出于怜悯在他的面前放下了几枚硬币，他捡起硬币来到了一家残破的小店，第一次喝上了一碗热汤，那时他端着冒着热气的碗还以为找到了自己的未来。

　　年幼的他看着自己手中残破的魔术道具想，魔术带给了他生的希望，只要他在这条路上坚定不移的努力，就一定能得到该有的回馈。

　　他开始夜以继日地自己制作魔术道具，练习着更精湛的技艺。

　　年幼的魔术师偶尔也会趴在影像店的橱窗前，看着黑白荧幕上那些穿着光鲜亮丽的人所表演的魔术，暗自想这种简单的手法自己可以轻易地模仿，并且做得更好，我比他们还要厉害，我终有一天也能站到大舞台上。

　　但是他的衣衫是残破的，没有人会把一个脏兮兮的小孩当做一个正经的魔术师，他只是从一个苟活在城市街角里的蟑螂，变成了一个在街头流浪的卖艺人。

　　这时，魔术师认识了一个朋友，他们年龄相仿，有着同样的成长轨迹，以及对魔术的热爱。

　　他们的思维碰撞下产生了许多凌驾于那个时代之上的新奇点子，他们携手在街头演出着。

　　那时的他们从没考虑过钱财和名利，甚至连温饱也不在意，只是沉浸在魔术的世界里。

　　也许源自于运气，亦或是他们的努力，他们终于被人注意到，被带出了那个灰暗的垃圾堆。

　　魔术师和他的朋友包装成了蜕变成天鹅的丑小鸭，轻易地就勾起了人们心中对贫民窟天才的幻想。

　　人们喜欢看到这些没被雕琢过，却依靠自己努力发光的原石。

　　只是在得到了许多欢呼和掌声后，一个比魔术更加迷人的世界展现在了他们眼前。

　　魔术师从不知道有布料穿在身上是这样舒适，从不知道床垫是这样柔软，而棉被是这样温暖。

　　朋友醉心于探索这个更亮丽的世界，他开始不断在表演中失误，但是观众看不出来，这些微不足道的失误都被魔术师巧妙地遮掩了过去。

　　很久之后的一天，他和朋友成长为了不会再在餐桌上狼吞虎咽的人，他们回到曾经流浪的街头散步，光鲜的衣着已经和这条街道格格不入。

　　有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孩认出了他们。

　　小孩被人推搡着向前，带着腼腆的笑容走向魔术师和他的朋友，向他们表演自己粗糙的魔术。

　　那是一个用最普通的木板、线和硬币做成的魔术，虽然手法他们一眼就能看穿，但是他们发现这个小孩的魔术充满着灵气，他的眼中有对魔术单纯又炙热的喜爱。

　　就像曾经的他们一样。

　　朋友将小孩带到了一个小巷，背对着人群将小孩手中简陋的魔术道具摔在了地上，用最恶劣的话语讽刺他没有一点天赋，不要想着能飞上枝头。

　　小孩呆呆地看着自己所憧憬的人，他低头看着被眼前的人踩在脚下的道具。

　　那是自己的梦想，只是刚刚萌芽就这样轻易地被碾碎了。

　　朋友的想法很简单，如果丑小鸭层出不穷，那他们就不再特殊。

　　魔术师站在一旁默默看着发生的一切，他没有阻止朋友，也没因袖手旁观的自己感到羞愧。

　　因为他觉得小孩如果和他们走上了同一条路，只会是另一个朋友那样的人。

　　他认为自己没有错，梦想本身就是是一件可笑的事。

　　这时魔术师想起了在街头流浪时，橱窗里的黑白电视上那些衣冠楚楚的魔术师。

　　那时的他总觉得他们的魔术技艺没有自己好，但现在想来也许他们曾经也拥有精妙的想法。

　　但是他们变得出名了。

　　大多数普通人失败就会感到动摇，成功就会忘记初心。

　　一旦发现自己追逐的前方与自己所幻想的不一样，就会想要吃下后悔药，或者就此变成自己曾经所不耻的人。

　　梦想两个字就是个笑话，魔术师感觉自己在善与恶的拉扯中被撕碎，曾经捧着热汤憧憬着未来的小孩化成了一地碎片，然后重新拼成了一个不认识的自己。

　　后来又发生了许多事，他发现自己身上的时间停止了，并且能带给他人特殊的力量，于是他不再表演魔术，告别了朋友开始漫无目的地游览着整个大陆。

　　在旅途中他结识了形形色色的人，他的想法也从未改变过。

　　一如初心一样一成不变的人是不存在的。

　　他第一个帮助的人是一个普通的水手。

　　水手向往着航行在碧海蓝天里，于是他告别了家乡，来到船上做工。

　　他遇到的船长是个吝啬的人，船长每天喝着充足的淡水，睡在舱内舒适的床铺上，水手在夜晚只能口渴难耐地躺在甲板上。

　　他每天晚上双手垫在头下躺在甲板上，细数着漫天的繁星，他嘴里充斥着海风咸湿的味道，但他从没有后悔过自己的选择，因为航海是他的梦。

　　魔术师告别朋友后搭上了这艘船，他一眼就看到了拉着风帆的水手，水手正费力地接着绳扣，但是他在跟魔术师打招呼的时候依旧笑得灿烂。

　　水手终于解开了船帆，他擦了擦头上的汗坐在桅杆上，抬手遮住阳光眺望着远方的地平线。

　　魔术师看到了他眼中对于大海的向往，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这样的眼睛，于是主动和水手聊起了天。

　　在数月的航行之中他们彼此熟悉起来，水手说自己想要成为一个受人爱戴的伟大船长，于是魔术师让他拥有了预知风向的能力。

　　水手依靠着这个能力一次次在危机中拯救了所有人，他从此成了远近闻名的水手，也拥有了自己的渡船。

　　渐渐水手不需要再自己掌舵，他招募了许多年轻的船员，只是他没有遵守自己的诺言。

　　在他躺在舱内沉浸在自己海天一色的梦中时，他的船员们正饥寒交加地睡在甲板上。

　　水手从来都知道睡在甲板上的夜晚是多么寒冷，但他并不在意。

　　他只是顺其自然地就成为了另一个压榨他人的船长。

　　魔术师想到这里不禁嗤笑了一声，随后他的脑海里出现了西莉亚最初那双纯净的眼睛。

　　在西莉亚离开时，她看着他的最后一眼是决绝又悲伤的。

　　魔术师知道西莉亚后悔了，只是不知道她是后悔于自己天真的梦想，还是后悔于对他那份真诚又小心翼翼的爱意。

　　他在这个世界上行走了近百年，西莉亚只是他漫长人生中一个微不足道的人物。

　　那天他偶然漫步回这个小镇时，甚至没有想起这是西莉亚曾经居住过的小镇。

　　他随意地走进了镇上一家宠物店，一个少女正蹲在那里温柔地看着刚出生的小狗，在母亲说出愿意帮她实现成为兽医的梦想时，她脸上的笑容是那样纯粹。

　　魔术师在那一刹那有些恍惚，他透过眼前这个气质干净的陌生少女，看到了那个轻轻抚摸着小马驹，说自己想要成为小丑的西莉亚。

　　他原以为自己不会再想起那个叫着自己“魔术师先生”的小女孩。

　　她会是下一个西莉亚吗，魔术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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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天睁开眼，坐在了马戏表演的观众席上。

　　空气中有各式香水混杂在一起的味道，在卖零食的工作人员经过时，又添上了巧克力和爆米花的香气。

　　周围的人在马戏开场前轻松地聊着天，大家神色都是轻松的，像是在坐在观众席里的一刹那就放下了所有的烦恼。

　　“就算现在反对的声音那么大，月亮马戏团的票还是一样难抢。”穿着老式裙装的女子摇着羽毛扇子说道。

　　“月亮马戏团不会消失的，谁没有一个做国王的梦。”她的朋友跟她一起咯咯笑了起来。

　　夏天站起身来走下了观众席，她来到了后台，马戏团的人正在匆匆准备着即将开始的演出，没有人有空去注意她。

　　她在一个角落里看到了西莉亚，她站在阴影里垂着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夏天向西莉亚走去，西莉亚有些惊慌地抬头看向她。

　　她的神情不太对，夏天想，西莉亚的脸上有画了一半的小丑妆容，另一半露出了她本身清秀的容颜，白皙的脸上挂着一行眼泪。

　　夏天站在不远处打量着这个魔术师口中和自己相像的少女，试探着对她说：“你好，西莉亚，我叫夏天，我很喜欢你的表演。”

　　西莉亚听到这句话后舒了一口气，她垂下头用手抹去眼角的泪珠，随即抬头绽放了一个笑容，“谢谢你。”

　　布帘突然被人拉开，有人扯着嗓子喊着西莉亚的名字催促她。

　　“不好意思表演要开始了，我该上场了。”西莉亚抱歉地对夏天说，然后她转身匆匆走向了化妆间。

　　夏天注视着她的背影，她金色的长发披散在背后，像是故事里的公主。

　　西莉亚有着白雪一样的肌肤，黄鹂般的嗓音，她和动物们是很好的朋友，她结识了一个英俊的魔术师。

　　她以为那是他的王子，但魔术师却塞给了她一颗有毒的苹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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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魔术师：请说出你的梦想，我可以为你转身......不对，是给你金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