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妖妃万贞儿传》与我趣同

19、废后

　　太和门外
　　那名羽林卫背着馨月一路紧赶，停下脚步将她放下，“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禀报皇上。”
　　怀恩眼尖，一早看见了门外的二人，知道定是有大事发生，躞蹀着赶了过来。
　　怀恩：“发生了何事，竟要惊动陛下早朝？”
　　馨月哭诉道：“公公，姑娘被皇后娘娘杖责，活活打死了！”
　　怀恩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这突如其来的噩耗，手里的拂尘掉在地上也顾不得去捡，三步并作一步跑开。
　　怀恩喘着粗气俯首在朱见深耳边，狠了狠心，道：“陛下，万姑娘遭皇后杖责，此刻已经...薨...薨了...”
　　朱见深僵硬地转过头去看着跑得满面通红的怀恩，双目失神，嘴唇发白：“你说什么？”
　　怀恩噗通跪下：“万姑娘她......”
　　不等他再重复一遍，朱见深已离开龙座，丢下他和百官，不见了身影。
　　怀恩忙高呼“退朝”，追着朱见深赶往乾清宫。

　　这边，吴皇后见我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叫人打了一桶凉水毫不客气地倾数泼了下来。
　　朱见深赶来，正好看见这让他心碎的一幕，登时如坠冰窖。
　　雪地上，趴着一个小小的我，在场的所有人不是锦帽貂裘就是层层棉衣，而我只被一层单薄的里衣裹着。纯白的衣物上几乎沾满了鲜红的血渍，那三寸宽的廷杖还握在吴皇后的手里。
　　没想到朱见深会在这个时候过来，吴皇后丢开那杖板，慌忙拜见。
　　朱见深猛地颤抖着手探了探我的鼻息，微弱到一个不留神差点察觉不到。他将我背起，周身的气压就和我身上的温度一样低，厚重的靴子狠狠踢在吴皇后的心窝处，怒不可遏：“将这毒妇给朕捆了，扒了她的外氅，押在雪地里，待朕处置！传太医！”
　　吴氏万万没想到朱见深会这么对待自己，自己不过是处罚了一个以下犯上的卑贱宫女，竟遭他这般对待。
　　洒落在地上的水不一会儿就结成了薄薄的一层冰。

　　陈太医来时，瞧见殿外狼狈的吴皇后，惊讶得胡须都倒立了起来，心知不妙，这次怕是又要在鬼门关走一遭了。
　　果不其然，进了内殿又见熟悉的我在熟悉的榻上又是熟悉的奄奄一息的样子。
　　朱见深免了他跪拜，悬着一颗心在一旁看着他诊断。
　　这次陈太医的脸色比上一次还要沉重，一边把脉一边摇头感叹：“这姑娘身遭数劫，实在是令人唏嘘，令人唏嘘啊！”
　　朱见深眉头紧皱，一句话也说不出。
　　怀恩急道：“陈太医您就别在这儿感慨了，万姑娘到底能不能救回来啊？”
　　太医收回搭在你腕上的手，粗略查看了一下伤势，又摇了摇头，“这处刑之人下手实在太重，姑娘气若游丝，脉象虚浮，此刻的生命迹象全靠一口气吊着，臣只能是尽力一试。”
　　这次情况严重，几乎是整个太医院能顶事儿的都来了，各自绞尽脑汁使尽浑身解数救治着这皇帝的心尖尖。
　　怀恩转头看向朱见深，却见他现在面若白纸，周身透着不安与紧张，细看之下，龙袍在隐隐颤动。
　　怀恩更是焦急难受，直叫道：“陛下！陛下您这是怎么了？”
　　朱见深抿了抿发干的唇，摆了摆头，语气颤抖：“朕没事。”
　　他说着没事，额上豆大的汗珠不住地往下掉。
　　这可吓得怀恩乱了阵脚，从地上胡乱拉起一个太医，“快看看陛下！”
　　太医把朱见深扶去一边坐下，诊脉片刻，道：“皇上这是过度紧张忧虑，且放宽心罢，臣等一定尽力救助万姑娘。”
　　怀恩还是放心不下，想叫他开些药，却见朱见深已凑到榻前去看我的情况。

　　辰时已过，太阳从东方冉冉升起。
　　地上的冰雪渐渐消融，吴氏从小娇生惯养，哪里受过这样的苦，当下裤腿被浸湿了个透，整个泡在雪水里，偏生又被人押着，愣是动弹不得，这双腿怕是要废在这儿，心口处也火辣辣的生疼。
　　在看到明晃晃的龙袍再次出现在视角里时，那叫一个喜出望外。
　　吴氏：“皇上！万氏以一区区宫女之身以下犯上，顶撞臣妾，叫臣妾好是没脸，这才气不过稍稍训诫了她，皇上明察呀！”
　　吴氏是个心高气傲的主，此刻仍不断倾诉着自己的委屈与无奈，殊不知自己越是这样越是在朱见深的心里加了一把猛火，又被人按在地上，看不见他此刻阴冷胜冰的脸。
　　只有了解他心思的怀恩再清楚不过，朱见深在意的只是你打了她，而不是为了什么打她。
　　朱见深自始至终不曾看她一眼，用最冰冷的语气说出让吴氏如坠身万丈悬崖的话。
　　“来人，将这毒妇就地廷杖，至死不能停。”
　　密集若星子的廷杖一下下用力地打下来，吴氏一时间只觉得任何情面和自尊都荡然无存，发了疯般吼道：“皇上！臣妾贵为一国之母，是中宫皇后，您不可为了一卑贱宫女，如此对待臣妾！！”
　　朱见深不屑到了极点，“从今日起，朕便废了你的后位。”
　　就在吴氏真的快被活活打死的时候，钱太后和周太后及时赶了过来。
　　钱太后最是端庄文雅，此时见了这场面也不由得心下惊乱，忙劝道：“皇儿快快住手，莫要伤了帝后和气。”
　　周太后急得额边青筋略显，也好言劝着。可朱见深现在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一心要吴氏的性命抵贞儿受的苦难。
　　眼瞧着吴氏就要咽气，周太后勒令施刑的羽林卫停手，这才保下她一条残命。
　　比起失去儿媳妇，周太后其实更加担心自己儿子的根基和前途，“儿啊，皇后身份尊崇，若你真将她打杀了去，该如何向前朝交代？又如何向天下百姓交代？”
　　朱见深道：“儿臣可以饶她贱命，但此等蛇蝎妇人，不配掌这皇后宝印，享万民尊崇，不废此妇，朕誓不为人！”
　　钱太后：“皇儿万万不可，这皇后是你父皇钦定的，如今怎能轻易废黜呢？皇儿三思啊。”
　　朱见深不愿多言，只恭敬道：“时辰尚早，寒气湿重，两位母后请回宫罢，儿臣自有定夺。”转而又吩咐宫人：“还不快扶太后们回宫？”
　　见他执着至此，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能忧心离去。
　　朱见深转身，怒视着一众羽林卫，“今日晨间可是尔等当差？”
　　众人面面相觑，知道是在劫难逃了，更是为清晨的犹豫不决后悔不已。
　　硬着头皮齐声回话：“是。”
　　朱见深：“贞儿挨罚之时尔等都在现场？！”
　　羽林卫：“是。”
　　朱见深怒气难消：“那为何没人阻止，尔等便是连个妇人都拦不住吗？！！”
　　不是啊皇上，那是你老婆，我们哪里敢拦啊...
　　“臣等有罪，请皇上降罪！”
　　朱见深也不饶他们，“今日在场之人，各自领二十廷杖为罚，降职一级，三年内无晋升资格，都给朕长长教训，听明白了吗？”
　　“臣等明白，谢皇上隆恩！”
　　怀恩在一旁提醒他：“陛下，馨月此次忠心护主，也受了不少伤。”
　　朱见深听罢，派太医去看诊，另予了丰厚的赏赐。

　　不知过了几个日夜，日月交替，不言劳累。
　　我还是没有转醒的迹象，每日只能由人喂些流食和汤药。
　　而朱见深还是日夜来守着。他决意要废吴氏之位，可此事对社稷的影响自然也心知肚明，且即便废了她，也无法立他真正想立之人为帝后，只得退而求其次。
　　这日，吴氏身边的牛玉被东厂提督秘密扣押，严刑拷打。
　　紧接着，朱见深带着一份供词交予两宫太后查看。
　　供词内容大致为：先皇当年真正所属意之人，是三位候选人中的王氏，而非吴氏。但吴氏之父以大量金银财帛相行贿赂，篡改了先皇本意。而供认之人，自然是伺候吴氏的老太监牛玉，牛玉借此平步青云，攀龙附凤。
　　这供词与事实串联起来，实在是天衣无缝，废后仿佛是理所应当的事。
　　但两位太后当年可都亲耳听朱祁镇提起过属意吴氏女，心中再是明朗不过，这不过是朱见费心思找的借口罢了。
　　钱太后为大局计，坚持反对他废后，“废后一事关乎国体，牵涉国之根基，断不能轻易行之。”
　　只见朱见深将头顶的乌冠摘下递到钱太后面前，郑重道：“吴氏一日为后，朕便退位，宫中之主，还请母后择其一。”
　　这可把钱太后吓坏了，朱见深这孩子一向尊母重道，何曾这样威逼过自己，一时语塞。
　　而周太后看钱太后吃瘪，竟是难得站在了朱见深这边，支持他废后。见他们母子二人齐心合力，无奈之下，钱太后也只得妥协，废吴氏，打入冷宫，改立淑女王氏为后。

　　朱见深在新后册封大典上，同时宣告天下，立万氏贞儿为本朝皇贵妃，位同副后，并赐居承乾宫。承乾宫为东六宫之首，距离乾清宫不过百米之远，“承乾”二字意为“顺承天意”，向来能入住此宫的，不是地位超然的妃子，就是极受皇帝荣宠的。
　　而这位王皇后进宫之后，深谙前车之鉴，后事之师的道理，长了教训，为人很是谦卑畏缩。
　　阖宫之中，更是明白一个道理：无论在位的皇后是谁，这万皇贵妃才是这宫中真正意义上的中宫之主。换言之：流水的皇后，铁打的万皇贵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