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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搞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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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闹到天黑,已经是酉时了。萧惕要带上人回家去。
姜令君顿觉时光易逝,光顾着待客说笑,却没好好哄哄儿子,就要走了,不由悲从心来,忙问:“住一夜再走吧?”
母子连心,屋里由奶娘抱着的小婴儿亦有同感,在襁褓里哇哇大哭起来。姜母忙对奶娘道:“让老身抱抱。”哄了好一会儿才消停。
姜令君走上前,劝萧惕留宿:“天寒地冻的,又路黑风大,你是大人不要紧,小孩子却真的不能赶路,便留下住一晚明日再走不迟,我派个小厮朝你家里知会一声。今日暂且住下吧?”
她又道:“如今你我已是两家人,好不容易你带你侄儿来看我一回,我却没能跟他好好叙过话,下次便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萧惕心中不落忍,点头答应。
于是皆大欢喜,给萧家主仆一行安排好住处,四下安歇,厨房起锅烧热水供给洗漱。
萧惕被安排跟姜旼睡一屋。仆人伺候萧惕在东侧间洗脚,姜旼便到西侧间去作画,继续前几日没画完的一幅。
洗完脚擦干,萧惕趿拉着布鞋到西侧间来看姜旼画的是什么。只见画上是一副暮春山溪图,溪水从山涧瀑流而下,游人于水流平缓处或坐或卧,纵情歌酒,斗蛐戏水。
萧惕指着画上一处问:“这人怎么光着膀子?”
姜旼解答:“他要洗澡。”
萧惕:“那他牵马干嘛?”
姜旼:“马也洗洗。”
萧惕:“这马屁股上一团黑渍是?”
姜旼:“拉了嘛,不然洗啥。”
萧惕抿嘴看向他。
下一秒,两人同时爆发出大笑!
边笑,姜旼边将笔沾上朱色,往那团墨渍上印一层:“这样颜色就像了吧。”
萧惕还是笑个不停。姜旼无奈:“笑啥,本来就有这种事嘛。”
放下笔,姜旼也去洗了脚,两人抵足而眠。
旁边人很快入睡打起呼噜,萧惕却枕着胳膊还没睡着,想到明天就要走,心中竟产生不舍之情。本来姜萧两家离婚,他心中很是愤懑。但此刻想想,有些人天性就冷静谨慎,独善其身,他也能理解。
就算姜家人并不义胆豪情,他也愿意把他们当朋友、亲人。
一夜无梦。
大清早,萧惕起了床,便叫人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吃过早膳,他去姜令君院里请安,顺便抱走小侄儿。
一宿未见,姜令君眼里满是红血丝,萧惕惊问:“嫂子没睡好?孩子夜里闹你了?”
姜令君摇头:“没有,你侄儿乖着呢,是我自个睡不安稳。”
仆人端来山楂莲子粥作早膳,虽然萧惕已经吃过早膳,也给他盛了一碗。小饭桌就支在炕上,两人分两侧坐下。
姜令君边喝粥边道:“因你小侄子难得回来,我昨夜睡得晚了些,本来三更时就要睡下,不成想四更头里起夜,就再也睡不着了,索性拿起针线活。想到昨天白日里见你侄儿的虎头帽总是戴不稳,便找出来把帽沿边缩了一寸,正好能戴上,就不怕冷着脑袋了。”
她叫明秋把儿子抱来,改过的虎头帽已经戴在婴儿脑袋上,虎头虎脑煞是可爱。
萧惕却道:“嫂嫂以后万不可如此,一夜只睡三更一个更次,身体如何保养?”
姜令君含笑点头:“唯独昨夜睡少了而已。”
萧惕:……撒谎。单他知道的就不止一次。
又见她往婴儿肥嫩嫩的脸蛋上捏了一捏:“再有一事,我想了一宿,给你小侄子起了个小名,单取一个‘铭’字。他是金字辈,我思来想去,唯独‘铭’字最好。《礼记》有言,铭者,自名也。自名以称扬其先祖之美而明著之后世者也。”
萧惕赞同:“侄儿一出生就没了爹,取这个名字正好让他知道,我大哥死得其所。”
姜令君眼睛一亮:“正是。”她低头逗孩子:“是吧?小金铭,你要记得你爹。”
说到小名,倒让萧惕想起一事:“往常总听大哥喊嫂嫂为音儿,昨日又听令尊如此呼唤,嫂嫂的小名是什么来历?”
姜令君便解惑:“我生来体弱,吃多少药都不见好,于是起了个小名叫观音,打的是偷些观音大士福德的心思。”
说到此处,她亦有些羞赧,低头一笑。
萧惕却怔愣住,此刻他只是单纯觉得姜令君神态温柔,一股绵绵不尽柔情的在他心中化开,却又似乎并不仅仅这么简单。
她又道:“有了这个小名后,果然身体好转。我娘常年吃斋念佛,也有还愿的这一层缘故。”
他回过神:“原来如此。”
喝完粥,萧惕不忘正事,他本是来告辞的,此刻便提出接小侄儿走。
姜令君明白这位小叔一向循规蹈矩,擅自在外留宿已是极限,第二天自然惶惶不敢久留。虽然住一日还是一日半,在萧家长辈看来无甚差别,但对萧惕来说肯定于心难安,她只好成全他。
在大门外送萧家上下一行人离开,姜令君拿上两坛黄酒给萧惕带走:“你带回去给公爹,公爹脚伤未愈,黄酒能通经活络,公爹喝它正合适。这一坛是十斤,喝完了再来取,不必客气。”
萧惕接过:“嫂子放心,我过两日再带侄子来看你。”
姜令君满怀欣慰:“好。”
下晌时分,账房送来消息,已经将庄子收租清点完毕、登记造册。姜令君又见了一回庄头,告诉他府里派人去庄子上打探了收成,不要再在她面前捣鬼,然后让他们带着府里发的年货回庄子过年去了。
两日匆匆而过,姜令君惦记着萧惕说过要带小金铭再来看她,早早备好客房,可萧家人却未曾如期而至,搅得她既期待又彷徨。
她派人去萧家打听,不料收到惊天坏消息:“萧府被围了!”
来人绘声绘色地讲:“小的正要上门,就听街口传来一阵马蹄声,我赶紧避到路边,一队骑高头大马的官爷来了,这群人好威风,一身盔甲咚咚当当,领头的穿麒麟服配金刀,刚翻身下马就发令把萧府围了,守门的吓得屁滚尿流,一个劲往里跑去报信。”
“小的虽然害怕,却不敢忘了姑奶奶的吩咐,亲眼看见那群人把萧宅前前后后的门都给封了,又打听到他们身份正是锦衣卫,想来是皇上下令处置萧家。我这才赶紧回来向姑奶奶报信。”
听到消息,姜令君顿时瘫坐下来,浑身失力……先前是她想的太美好,竟忘了现实的处境。
第一天围萧府的是锦衣卫,第二天就换成了五城兵马司的人,整条街再也没人敢从萧府门前过路,连萧府自家庄子上送鲜菜运恭桶的都没让进门。
姜府全家围在炕头,一派的脸色凝重。
姜父开口道:“定的是误国的罪名。朝堂议论纷纷,骂萧将军为了索要军费才故意拖延援京。先前打仗时萧将军朝皇帝上了道折子,写的是辽宁军的军费不足的难处,如今全被批成拥兵自重的推托之辞,”
姜令君当即反驳:“一派胡言。萧家一心为国,不然我丈夫怎么会力战而死?”
姜父神色严肃:“辽宁军到京师足足晚了十天,要是提前十天,辽北蛮子到不了北京城下,城里城外也不至于遭灾。连咱们家今年的收租都损失了不少,更别提外面的村子、庄子、园子,辽宁军这次是犯了众怒。”
姜令君着急,腾地挺起身:“北京遭了辽北蛮人的祸害,却拿萧家开刀问罪,皇帝也不能不讲理啊!”
屋内一时沉默下来。
良久,姜旼小声提议:“要不我们往内宫递个消息,让大姐向皇帝求求情,说不定能放了萧家人呢。”
姜父呵斥:“胡闹!你大姐是内宫女官,怎么能管外朝的事。”
姜令君忙问:“不论公职,让大姐以私情的名义求情,行吗?”
姜父看向素来疼爱的二女儿,沉重摇头:“把你接回娘家,就是要跟萧家撇清关系。我们姜家跟萧家,没有私情。”
只见姜令君的脸色瞬间灰败。姜父不容置喙道:“你们大姐一个弱女子,独自身居内宫,外面又没有得力的父母兄弟帮扶,你们不许去连累她。”
“这件事,只能静观其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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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黑风高,北风烈得像要把人脸皮都刮下来。一道人影溜着墙根跑得又轻又快,到目的地后先试跳了下,而后原地跳起一把伸臂够到墙头,顺利爬了上去。跨坐在墙头上,听着耳边的呼啸风声,萧惕暗骂:“这风鬼哭狼嚎个甚!”
他抬手摸一把胸前,东西还在,放心了。他搓一把脸,站起身弓着腰在墙头走了一段,转身跳进院内。
环顾四周,果然是姜府姜令君的院子,没找错地方。正是深更半夜,院里没人,他依旧贴着墙根走向正房东侧间,按着木窗敲了两声。
屋内果然有反应,萧惕侧耳听,像是有人在床上翻了个身。他再敲,屋内静了,不久亮起一盏蜡烛,有人举着烛灯朝窗户处来,问:“谁?”
听出是姜令君的声音,他赶紧道:“是我,萧惕,嫂嫂快开门。”
“……谁?”屋内响起一声低呼:“等我!”
萧惕跟着茜纱窗上映的身影并齐朝堂屋大门走,到地方转身,大门正好从里拉开,姜令君一张惊喜的脸就出现在他眼前,屋内黑乎乎一片,她眼神却熠熠发光,好似从绝处逢生。
他一把将人推进屋内,闪身进门反手将门合上,压低声音道:“嫂嫂别慌,我爹决定举家潜逃,我特地来知会一声。”
话出口时,化作白气散在两人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