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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红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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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泽很快就办完了入住登记。
这给他一种错觉,仿佛他与迟星两人是偷偷跑出来度假的年轻人。
经过院子时,一枝红梅勾住了他的衣服,他折下了这枝红梅,花开得很好,枝头还挂着冰珠。
迟星应该会喜欢。
这座秋濛山舍虽然处处透着诡异,但方泽却感觉不到一丝危险,反而有一种阴柔的、冷静的……温柔。
方泽回到暖阁时,迟星正枕着手臂趴在案几上,迷迷糊糊地睡着。
暖手炉放在一边,他指尖抠着桌面,眉头微皱,似乎梦到了什么,露出的小脸像冰雪一样白。
“迟星,回房间睡。”
迟星没有反应。
方泽摸了一下他的额头,像冰块一样。
迟星是1/2个不死人,在他不饥渴的时候,他似乎与正常人无异,而当他饥渴时,就会出现不死人的症状,譬如嗜血、暴躁、冰冷。
被转换后的迟星还会有哪些变化,方泽猜不到。
他就像一个未知数。
而方泽有足够的耐心去一点点发现。
“迟星?”
迟星依然没有反应,像魇住了一样。
方泽觉得不对劲,轻揉他的肩:“迟星,醒醒。”
“迟星?”
“别闹。”睡着的人睫毛动了动,突然出了声。
这声音,像天寒地冻里哈出去的一口白气,又像久病之人醒来之后的第一句话。
冷冰冰的,气若游丝。
方泽顿了一下。
迟星鲜少用这种语气同他说话。
迟星缓缓睁开眼,眼神有一瞬的散乱。
他皱着眉,抬手挡住眼,仿佛不太适应这灯光。
过了好一会,他才从手背后露出那双漂亮的眼睛。
他看着方泽,仿佛很久没见过他了一样。
“你渴了吗?是不是很难受?”方泽问道。
迟星点了点头。
“我们回房间?”
迟星应了声,好。
他起身攀住方泽的脖子,像树懒一样挂在他身上。
方泽稳稳地托住他。
他不禁觉得好笑。
刚刚还在为住一间房还是两间房同他闹别扭,这会是怎么了?
一字号房间离这里并不远,方泽很快找到了它。
这是一栋独立的小房子,布置得很别致。
弧形落地窗,红色纱幔床,视野开阔,大半个期吾镇都在眼底。
床很大,也很柔软。
方泽抱着迟星沉在床上时,床垫凹进去了两个人的形状。
迟星比之前更饥渴。
他像猫儿一样趴在方泽身上,埋在方泽的脖颈之间。
房间里很静,只有急促的吞咽声,还有他细微的喘息声。
方泽闭着眼,他感受着自己的血液正通过吮吸的方式流入迟星的身体。
迟星也因此而暖起来。
他们在以另一种方式进行交融。
方泽从未想到过,许一仁对迟星的转换,会促成他与迟星这种喂养与吸食的关系。
只需一些时日,方泽有信心帮助迟星养成规律的夜间进食的习惯。
而他自己,则可以作为迟星完美的、唯一的供养者。
因为对方泽来说,不存在所谓的消耗。
每一个新的夜晚来临,方泽都会以满血状态重新归来。
日夜交替,永无止境。
在白天与黑夜之间,在生与死之间,方泽找到了与迟星彼此需要的平衡点。
命运先后将他们拉入黑暗的深渊。
他们却在深渊里彼此照亮。
雪越下越大。
迟星的吮吸渐渐变轻。
紧勒着方泽脖子的手臂也放松下来。
呼在方泽脖子上的气息也逐渐有了热度。
他又变成了那个鲜活的、有温度的迟星。
红纱帐里,迟星保持这个姿势已经很久。
当他终于从吮吸中满足,他将头从方泽脖颈间抬起。
他的唇在方泽耳边流连了一会,而后轻轻推开方泽,翻到一侧,背对着他。
世界万籁俱静。
他闭上眼睛,弓着身子,抱紧了手臂。
他说道:“对不起。”
冰冰冷冷的,像窗外的雪。
“怎么?”方泽挨过去,握住他的肩。
像触电一般,迟星瞬间绷紧肩背。
“不用觉得对不起,也不要把自己当成嗜血的怪物。”方泽的下巴抵着迟星的背,在他肩上轻轻一吻。
迟星颤了一下,睁大了眼。
他的身后,方泽正一点一点地拉开他肩头的衣服,一点一点用亲吻覆盖露出的皮肤。
“刚刚那样,我很高兴。你主动亲近我,我很高兴。”
“我愿意用鲜血喂养你,愿意用我的全部来爱你,你想要多少都可以给你,所以……请你不要有负担。”
迟星的睫毛颤了几颤。
有什么东西在他眼中酝酿着、发酵着。
红色帷幔透着光影,将这夜色渲染得魅惑而又温柔。
他很不自然地扣紧了小拇指。
“从过去到现在,”方泽继续说着,“我想要的,不过是你主动亲近我、需要我。就像刚刚一样。”
方泽在他耳尖轻轻一吻:“我一直在等着,我的阿星,什么时候才可以毫无保留地来爱我。”
“咔嚓”一声,窗外的树枝被积雪压断了一根。
迟星转过身,看向方泽。
方泽挨得很近,深邃的眼中满是深情。
他的模样一直没有变,那张脸依然耀眼夺目。
但却又完全不一样了。
他早已不再是那个不顾一切、年少轻狂的太子殿下。
那个发誓要为心爱之人打下十座城池的年轻将军,那个像火一样炽热、像烈马一样张狂的琅城少年,带着他的爱与信仰,一起葬在了镜湖水底。
取而代之的,是冷漠的、深沉的、永生的神明。
他这样独自存在了很多很多年。
久到孑岛底下的琅城,都快要被水消融成一堆沙砾。
直到……直到他的爱人重新出现。
那些消失的、炽热的东西,才又重新回到他身上。
他比过去更加情不自禁,更加甘愿沉沦。
他甚至,收起了一身芒刺,变得小心翼翼。
迟星细细地看着方泽,看着他的变化,也看着他的不变。
他没有说话,只用指尖,轻轻抚了下方泽的唇。
方泽的心被什么撞了一下。
就像很久很久以前,在那些他拥着阿星睡着的深夜,总是能感觉到,有人在夜深人静时,用温润的指尖,轻轻抚过他的唇。
“你想起什么了吗?”方泽握住迟星的指尖。
迟星却往后躲。
空气变得沉静。
甚至可以听见雪落下的声音。
手中握着的指尖蜷缩了一下,像轻挠在心尖一样。
方泽张口咬住了那泛红的指尖。
许久之后,他听到迟星低低的声音。
“不要灯。”
下一秒,所有灯光熄灭。
房间里夜色朦胧。
“这样可以吗?”
“你蒙上眼睛。”
方泽照做了。
世界陷入黑暗。
迟星的气息靠近。
他用带着鲜血的唇,吻上了方泽。
迟星从未如此主动过。
他在唇齿交缠间褪去自己的衣服,他将自己贴进方泽怀里,肌肤贴着肌肤,汗水融着汗水。
他吻着方泽的脸,吻着方泽的肩,吻着他曾经熟悉的每一寸线条。
人的身体是有记忆的。
汗湿的头发,厮磨的肌肤,交缠的四肢,还有彼此交融的呼吸……
一旦重新靠近,它们都会变得异常敏感且熟悉。
迟星很快找准了位置。
坐下去的时候,他颤抖得厉害。
“方泽,”他几乎要哭了,他伏在方泽身上,“你可不可以抱紧我?”
方泽倚在床背上,抱着他坐起。
被褥全乱了。
东西掉了一地。
他们紧紧贴合。
窗外,雪夜里的秋濛山,蒙在一片雾色中。
起伏的黛青色山峦,连同这房中的一切,如同云雾一般在天地间涌动。
迟星受不住了,他勾起足弓,一口咬在方泽肩上。
方泽在他侧脸亲了一下:“小狗狗。”
迟星很快没了力气。
他缠着方泽,挂在他身上,任由他将他如何。
“你出了很多汗。”方泽吻着他身上的汗。
忽然感觉到一片清凉滑过手背。
丝丝缕缕,顺滑柔软,像散落的长发。
方泽顿了一下。
“不要看,”迟星吻上他的眼睛,“求你。”
黑暗中,方泽的手指绕进那长发中,像丝丝缕缕缠绕着他千年的爱与信仰。
千年前,在那个阳光耀眼的早晨,方泽被心爱之人一剑刺穿胸膛。
世界暗下去的那一瞬间,他看见阿星如墨的长发,沾上了血,拂过了他的脸。
冰冰凉凉的,就像现在这样。
锥心刺骨的疼痛再次袭来。
方泽的手指,连同整个身体都颤抖起来。
他的声音嘶哑得可怕:“阿星?”
床边的镜面台灯里,映着两个人的身影。
方泽抱着的人儿,一头银色长发,肤若白雪。
“哐”的一声,台灯滚落到地上。
方泽将他压倒在床边,银色长发散落在地上。
方泽用全部力量将怀中的人死死禁锢,仿佛下一秒他就会消失了一样。
方泽不知道的是,就在不久前,在那座竹林隐蔽的小院里,秋濛山舍的主人,已经虚弱得只剩下一缕幽魂。
他眼中的光像雪夜坠落的流星。
他对迟星说了一句话。
“在我将一切交给你之前……可否借我一晚时间?我想再见他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