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夜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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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下灯火辉煌。
山上只灯双影。
十里飞雪，呼啸着扫过秋濛山细长的山峦，到达这一片山坳时，风却变得格外温柔。
秋濛山舍就静坐于这片温柔细雪中。
两人在山舍门口等了好一会，也不见有人来应门。
等待间，一瓣红梅落在方泽肩头，迟星趁他不注意拾起来，举在灯下看。
原来这院子里种了株红梅，虬枝尽染，红云轻舞，在这雪夜里清清冷冷地盛放着。
有一枝红梅不甘寂寞，从黛墙内伸出来，像趴在墙头向外张望的小姑娘。
迟星听见院中有声响，便借着自已加上方泽的身高，伸长了脖子去瞧。
谁知“扑棱”一声，宿在红梅树梢的一只夜鸟闻声飞走，抖落了满枝的积雪。
雪渣子簌簌落下，掉了满头、满脸。
迟星冻得一激灵。
忽听“吱呀”一声，门开了。
“谁人折梅？”
从门内探出一颗小脑袋，白皙细长的天鹅颈，梳着最简单的发髻，发间别着一只青竹簪，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
小姑娘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眼前的罪魁祸首。
迟星愣愣地收回手，尴尬而又不失礼貌地微笑。
“是我家小孩在贪玩，”方泽一本正经说道，“请问还有房吗？”
迟星看向方泽乌黑浓密的发顶。
谁？谁小孩？
小姑娘蹙着弯柳叶眉将方泽背上的迟星好生打量了一番，这才看向方泽，问道：“二位预约了吗？”
方泽答道：“没有。”
小姑娘嘟了嘟嘴：“抱歉，没有预约不能入住。”
随后“砰”的一声，门关了。
方泽：“……”
方大少爷从未吃过这种闭门羹，他问迟星：“预约是什么？”
迟星当时就有点懵，这位自称是他男朋友的人莫非个古人？
但很快他想到一个更实际的问题：“你是不是也没带钱？”
方大少爷：“确实没带。”
迟星：“那我们还是走吧。”
“不过，”方大少爷挑了挑眉，“我可以让穆尘打到他们账上，你不必担心这个。”
迟星哽了一下。
行吧，你真棒。
“其实也不是非得预约，”迟星拍拍他的肩，“放我下来，我来试试。”
脚尖落地的时候，迟星感觉到了一点点力量，他的脚正在慢慢恢复。
“我好像可以站着了。”
“嗯。”方泽应着，却依然紧紧箍他的腰，承受着他所有的重量。
迟星按响了门铃。
不一会，门再次开了。
开门的还是方才的小姑娘。
她看到是迟星，眼神里有一瞬的惊异，转而又说：“你们怎么还没走？没有预约就不能入住，这是主人定的规矩，我也没有办法。”
说完她又要关门，迟星却用手挡住了门。
门关得太快，迟星的手被夹了一下。
“呀！你怎么用手挡门。”
方泽：“手没事吧？”
“没事，”迟星手依然把着门，他说道，“这位小姐姐，我看见这边的木牌上写着一种不用预约的方式，不知还作不作数？”
小姑娘听到这话，半个身子都探出来了，她问迟星：“你能看见？”
迟星有点奇怪：“这么大的字，当然能看见。”
“你看见了什么？”
“一块石壁一首诗，”迟星朝右侧的石壁看了看，说道，“不知道念出这首诗，是不是真的可以免预约？”
小姑娘的眼睛已经瞪得溜圆了。
“既然在门口立了这样的规矩，就应该算数吧？”
“你……你你你你等一下。”小姑娘转身进了门，踩着木屐哒哒哒跑进了院里，不见了踪影。
方泽问迟星：“哪里来的诗？我怎么没看见。”
迟星反倒奇怪，指着身侧的一块石壁说道：“这石壁上不是刻着的么？还立了块木牌特意标注了——读此诗，免预约入住。”
方泽看了一眼迟星指的那个地方，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方泽心中起了狐疑。
雪依然簌簌下着。
不一会，门内衣裙窸窣作响。
六名装扮一致的女子提着灯笼一字排开，最里头的正是之前来开门的小姑娘。她从队伍末端偷偷探出脖子来与迟星打招呼，却被前面的小姑娘拉回了队伍。
灯火摇曳间，一名身材高挑、束着高马尾的女子走了过来。
她远远看到迟星，脚步顿了一下，而后快步走来：“请问，哪位是能看到诗壁的客人？”
迟星举了举手。
“这位小客人，可否将这首诗念一遍于我听？”
他只想订个房而已，这阵仗有点大，迟星看了一眼方泽。
方泽点头。
迟星抓紧了方泽的手臂，仿佛获得了力量，他看向那块题着诗的石碑，一字一字地念了起来。
“月下煮松雪，
红梅叩柴门。
坐忘秋濛山，
风雪待归人。”
女子交叠的双手握得更紧了。
山舍旁，松枝抖落几簇积雪，院内红梅迎风摇曳。
它们仿佛都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
方泽多少有点惊讶，这诗的风骨，像极了某人。
坐忘秋濛山，风雪待归人。
坐于这秋濛山的是谁，等待的又是何人归？
女子听罢，垂下了眼皮，躬身说道：“我家主人请二位到舍内饮酒暖身。”
说罢，她侧身为迟星与方泽引路。
迟星有点惊喜，没想到这办法居然真的可行。
他回头看向方泽，高兴道：“我们可以住这了。”
却发现，方泽蹙着眉眼，正望着空茫的雪夜。
“方泽？”
“嗯。”
“你怎么了？”
“想起点往事。”
迟星还要说话，方泽已经将他抱起。
迟星拍拍他的手臂：“那个，我觉得我可以自己走了。”
方泽不动声色说道：“我喜欢抱着你。”
提灯的小姑娘中有人笑了一声。
高马尾女子回头瞥了她们一眼，她们登时没了声响。
“雪天路滑，小客人腿脚不便，请小心些。”
“多谢提醒。”
“秋濛山舍一不接来历不明的客人，二不接品行不端的客人，三不接未预约的客人，二位客人是主人第一次破例接待，这边请——”
女子说着，掀开一卷竹帘，将两人往暖阁中引。
迟星吸了口气，这位小姐姐口中的一、二、三点，他俩至少占了两点。
方泽却道：“有劳了。”
暖阁内已备好一处软榻，软榻依窗而置，窗外细雪霏霏，窗内暖香阵阵。榻上一案几，一盘点心，一壶温酒，一瓶红梅。
方泽的目光扫过那瓶红梅，白瓷细腰瓶搭红梅枝，是阿星最喜欢的。
方泽又环顾了一眼这间暖阁，完全是按阿星当年的习惯布置的。
方泽心中的疑虑更重了。
“暖手炉是专门为小客人准备的，天寒地冻，不要冷着了。”女子说道。
“替我谢谢你家主人，有心了。”方泽抱着迟星走了过去。
暖手炉是很旧的款式，有些年代了，铜色发着亮，炉内熏着淡淡的松香。
方泽拿起暖手炉，细闻了一下，这才放在迟星手中。
“桑青姐姐，房间都打扫好了。”一个娇俏的声音说道。
迟星抬眸去瞧，说话的正是之前给他开门的竹簪小姑娘。
桑青嗯了一声。她已斟好两杯酒，说道：“一字房与二字房已经打扫出来，二位客人什么时候想去休息，小竹会领你们过去。”
“嗯，我在。”小竹歪着脑袋看着迟星笑。
“一间房就够了。”方泽说道。
迟星忙道：“两间，两间房，谢谢。”
桑青点点头，没再多说：“二位客人请自便。小竹好生接待着。”
说罢，领着众人退了出去。
“这里真不错。”迟星兴奋地左看看右看看。
方泽见桑青走了，便去找小竹说话。
“请问这座山叫什么山，山下那个镇子又叫什么镇？”
小竹答道：“这山叫秋濛山，山下那个叫期吾镇。”
方泽又问道：“这间山舍开了多久了？”
“不到两年，”小竹想了想，又说道，“秋濛山舍原是私人宅子。以前山下的期吾镇没什么人，很安静的，最近一两年开始做旅游，就变得热闹了。来玩的人越来越多，秋濛山舍也就藏不住了，当地负责人上门找了桑青姐姐好几回，桑青姐姐不得已才同意将秋濛山舍有条件地对外营业。”
方泽追问道：“山舍的事情都是桑青出面么？你家主人呢？”
小竹答道：“主人不管这些。”
方泽趁机问道：“不知你家主人姓什名谁，是否方便一见？”
小竹紧张了一下，双手攥在身后：“不太方便，我家主人从不见外人。”
“没别的意思，只是今天承蒙盛情款待，想当面感谢一下。”
小竹看了一眼那边的迟星，他正趴在窗边看外面的雪。
小竹答道：“有缘自会相见的。我去看看房间准备好了没？”
说罢一溜烟跑了。
方泽对秋濛山舍的主人更好奇了。
他回到迟星身边，说道：“这里有点怪。”
迟星正拿着一块糕点思考着要不要吃下去，见方泽坐了过来，便递到他嘴边：“尝一尝？”
方泽张口吃了。
唇边一缕温热，留在迟星指尖，酥麻麻的。
迟星怔了怔：“你不是说这里有点怪，你还真吃？”
方泽：“你喂我的能不吃么？”
迟星：“……”
方泽摸摸他的脸：“放心。”
“方泽，你为什么觉得这里奇怪？我觉得这里挺好的，老板品味好、人也好，就是订房要求刁钻了点。”
迟星说这话时还不知道，门口的那块题着诗的石壁，这千余年来，从来没有人能看见。
除了他。
“你真的，对秋濛山没有一点印象？”方泽问道。
迟星摇摇头。
“我从未在空间瞬移时发生偏差，偏偏不偏不倚掉到了这里，这一定不是偶然。”
“不仅仅是因为这里是秋濛山，更因为这家民宿的主人。”方泽看向那瓶红梅，“他似乎非常熟悉你的喜好，虽然不知是敌是友，但可以肯定，他一定跟过去的你有牵连，绝不是正常人。”
迟星正拿着一块他最爱的糕点，听到这话，他有点吃不太下去了。
“那，我们还住这吗？”
“住，”方泽笑道，“当然住，而且必须住一间房。”
迟星噎了一下，这下他无法反驳。
方泽说道：“我想会会这间山舍的主人。”
正说着，小竹回来了。
“两位客人，打扰一下，”她对方泽说道，“你们还没有办入住登记，麻烦你亲自过去办一下。”
方泽问道：“去哪？远么？”
小竹指了指窗外五百米处的一座亮着灯的小屋，说道：“就在那，几分钟就可以登记好。”
方泽轻轻握了下迟星的手：“呆在这里，不要走开，我去去就来。”
迟星点头：“哦。”
方泽不在，迟星有点困了。
他见软榻边放了几本书，随手拿起一本，才翻了几页，便昏昏欲睡。
“小客人。”
身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迟星立马惊醒：“谁？”
“是我，桑青，”桑青的脸出现在面前，“我家主人请小客人过去一叙。”
秋濛山舍的主人！
“能不能等会，我朋友还没回来。”
“不必，我们送你过去。主人只见你一人。”
说罢，也不管迟星同意不同意，桑青已叫人架着迟星上了轮椅。
“你们……”迟星被几人按在轮椅上。
这情形有点像绑架。
可是这些人一点都没有弄疼迟星，反倒对他恭恭敬敬的。
众人穿山过林，到了一片竹林前。
白雪纷飞，竹林轻响，林中静谧非常。
桑青双手奉上一枝红梅，跪在迟星面前。
迟星吓了一跳，问道：“桑青姐姐想要我做什么？”
桑青说道：“红梅叩柴门，便是故人来。”
迟星疑惑地接过那枝红梅。
眼前的场景瞬间变换了，桑青还有刚刚送他来的几人都不见了，出现在迟星面前的，是一扇颇古旧的柴门。
恍若进入了幻境。
迟星拿着红梅枝在柴门上轻轻叩了几下。
门开了。
迟星转动了轮椅，进了门。
身后的门自行关上。
迟星心跳得厉害。
这是一处僻静小院，静得不像是现实中存在的一样。
院内有数间竹屋，一池残荷，那池中有一座水中亭，层层帷幔之内，有一人坐在亭中。
迟星屏住呼吸，不由自主地朝那池边移了过去。
亭中人满头银发，几乎垂到地上，他侧对着迟星，白色长袍无风自动。他点着一盏灯，手里捏着一枚棋子，正对着面前的棋盘出神。
亭子周围白雪皑皑，几乎要与他融为一体。
迟星不敢出声。
“嗒”，那人终于落下手中棋子。
空谷轻音般的声音传来：“你终于来了。”
迟星瞳孔一缩，差点忘记了呼吸。
因为他看到了那人的脸。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夜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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