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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不劳动者不得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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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实说,阿玛斯村是个贫穷的小村,虽然村民们一年到头都忙个不停,但要说谁家有那个闲钱可以雇人,就是个异想天开的笑话了。
毕竟你看,只有两匹马的伯斯塔家,都算是数一数二的富户了。
领主倒是有钱雇人,但城堡(村里人称之为大宅)里就连清洗厕所的差事都让人求之不得。每次有名额空缺,都会有一群人拿着多年积攒的银币跟铜板拜访庄头家,想要借此获得一份“推荐”。
“但大宅里已经很久没有什么人手空缺了,就算有,估计你也……”
玛丽满脸不信任地扫了露菲莉娅一眼。
后者倒是坦诚,直接摊开双手,把她没说完的话补全:“我也没钱去‘争取’那份推荐。”
“我想也是。”玛丽叹气,“所以就算你说想要找些活干,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成功的。”
“我完全赞同你的观点,玛丽小姐。”
露菲莉娅说着话,眼睛却始终没有看对面的少女,而是死盯着桌上的一块黑色方形固态物。
“所以你能不能先帮我解决一下眼前的问题,比如……告诉我这个东西究竟该怎么吃。”
玛丽:“……啊?”
露菲莉娅:“?”
她们正待在那间小茅屋里,露菲莉娅坐在稻草堆上,玛丽坐在歪歪扭扭的木头板凳上,两人中间隔着小圆桌,带着相似的茫然表情面面相觑。
已经下定决心要找到在这里生活的办法,在决心带来的气势加持下,露菲莉娅产生了一种债多不愁的心态。而且昨天到现在她几乎什么都没吃,体力也确实逼近极限。于是她直接开口向玛丽借了些吃的。
然后在她回家想办法将裙子弄干净些的时间里,玛丽也回了一趟自己家,随后为她带来的,就是这一大块又黑又硬的不明物质。
要不是玛丽把它装在篮子里带来,现在又放在了桌上,露菲莉娅都要以为这是一块砌墙的砖头。
但玛丽说:“你在逗我玩吗?面包当然切开了用嘴吃啊。”
……
“这是面包?!”
在玛丽看傻子的眼神里,露菲莉娅瞪大眼睛,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又一次受到了冲击。
她知道什么是面包!那是一种金黄色,外皮酥脆内里松软,加上牛奶烤制而成的,有着微甜味道的面食。她总是在早上搭配各种果酱吃上几片。
可眼前这块砖头,到底哪一点跟她所知的面包相似了?
露菲莉娅:“你确定这东西真的能吃……”
话音未落,眼前就闪过一道寒光。露菲莉娅试探着去戳它的手指还没收回,玛丽已经高高举起刀子,猛地劈下!
砰!
落刀的力量甚至震得整张桌子颤动了一下。
一片面包从本体上分离,被玛丽推给了露菲莉娅:“说那么多有的没的,吃一口不就知道了。”
露菲莉娅瞅瞅玛丽手上的刀子,又瞅瞅刚刚落上桌面甚至发出了啪的一声脆响的黑色片状物。
……
虽然这东西又黑又硬,吃进嘴里甚至有种古怪的酸味,但露菲莉娅决定大度地承认,或许这就是乡村的面包。
这是出于一种充满王室风范的,宽宏而包容的高贵精神所下的决定。绝对不是因为从那锋利的刀子,和玛丽嘴角的冷笑里感受到了威胁。
听见了吗?绝对不是。
她原本还想大方地和另一位家庭成员分享这来之不易的食物,但刚刚还跟着她一起回来的小牛,在这种关键时刻竟然又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没办法,最后露菲莉娅只好先独自享用这顿艰难的早饭。
效果倒是立竿见影,她现在一点都不饿了。
她只觉得自己的胃里塞满了石头。
不过填饱了肚子,她们总算是可以做点正事了。虽然玛丽强调了好几遍没人有闲钱雇人,但她又说如果能接受用物品或食物交换的话,或许还有得谈。
于是她们第一站就来到了最近的法格斯婶婶家。
“干活?”
正在小屋里忙活的法格斯婶婶走了出来,看着露菲莉娅的眼神明显缺乏信任,但还是说她可以试试。
“最近我的确想要个人来帮忙,现在温度正合适,我想多用牛奶做一点……”
“做奶酪吗!”
露菲莉娅兴奋起来,几乎所有描写田园生活的长诗都会提到这个,亲手让牛奶凝固变成美味的奶酪,她早就想要自己试试了!
法格斯婶婶白了她一眼:“是做黄油。春天的牛奶醇,做黄油最好。夏天的牛奶才做奶酪呢。”
“……哦。”
而且法格斯婶婶也不放心她来做黄油。她的工作是挤牛奶。
很快,露菲莉娅就穿上围裙坐到了奶牛身后,心惊胆战地将手伸向奶牛的ru房。
法格斯婶婶在一旁喊着诀窍:“拇指跟食指压紧喽!左右左右,一松一紧地来!”
牛奶淅淅沥沥地落入桶中。露菲莉娅刚觉得自己好像找到了节奏,面前的奶牛突然不自在地挪了两下蹄子,法格斯婶婶赶紧高喊:“看着点!可别让它尿桶里!”
“什么?!”
那个词让露菲莉娅一惊,手上的力道没控制住,掐痛得奶牛发出一声长哞,同时蹄子狠狠地往后一踢!
慌忙躲避之下,露菲莉娅跟坐着的板凳一起翻倒在地。
失去了束缚的奶牛朝前走了几步,伴随一阵恶臭,一些明显不是牛奶的东西扑通扑通地从它身下落进了桶里。
“滚滚滚!可别给我捣乱了,赶紧滚!”
法格斯婶婶拎着两个姑娘的衣领,像扔小鸡一样把她们扔出了院子,在路上激起一片灰尘。
“别这样,法格斯婶婶,你把我的裙子都弄脏了!”
玛丽气哼哼地跑到院门口跟婶婶打起了嘴仗,露菲莉娅则生无可恋地躺在地上,脑子里想的是回宫之后对那些田园诗集是该撕还是该烧。
这时,她感觉到脚边有谁在拉自己的裙子。她坐起身,惊讶地看见面前蹲了一个不认识的小女孩。
小女孩看上去六七岁左右,身体有些瘦弱,扎着两根辫子,见到露菲莉娅盯着她看,有些腼腆地红了脸,低头从围裙的口袋里拿出了什么东西塞了过来。
“这个,给你吃。不要饿肚子。”
她细声细气地说。
不等露菲莉娅回话,屋子里就又响起法格斯婶婶的大嗓门:“珍妮!又跑哪去了!赶紧回来干活了!”
小女孩低低地应了一声,拉起裙子跑走了。刚好跟吵完架回来的玛丽擦肩而过。
“咦?珍妮怎么跑出来了。”玛丽注意到露菲莉娅疑惑的表情,跟她解释了两句,“那是法格斯婶婶的小女儿,身体不怎么好,所以总是待在家里,跟之前的你似的不怎么露面。”
说完,她就将刚刚的失败抛到脑后,迈步走向了下一个目标:“走吧,去下一家看看。”
露菲莉娅落后半步,抬手将珍妮刚塞给自己的东西举到眼前,在看清那是什么之后忍不住笑了。
有点眼熟。
是一小块又黑,又硬,吃到嘴里还会有股酸味的……
“哎对了,刚才珍妮给了你什么?”在前往下一家的路上,玛丽问。
“一块面包。”露菲莉娅愉快地回答。
但很可惜,愉快的心情也并不能让她们之后的行程顺利一点。
露菲莉娅很明显力气不足,当不了铁匠的帮工。
她也没有手艺,没法帮村民们修理耙子和犁具——甚至在挥锤子的时候差点造成人员伤亡。
就连村子里的女性们都在干的纺纱的活,她都被以“不要新手”的理由拒之门外。
“可是,只是纺纱而已,最多两个星期就能熟练了。”玛丽站在一个女性们聚集的房子外,试图再为她争取一下。
“行了,玛丽。”一个看着有些刻薄的雀斑姑娘靠在门边,脸上写满了厌烦,“我说了好几遍了,全村十二个最熟练的纺纱工每天从早到晚的工作,才勉强能在下周一商人来收货时做完他想要的量,我们才能保证让姑娘们下个星期还能从他那接到活干。懂吗?我们没有时间去教新人,一分钟都没有。”
她砰地关上大门,并大声地从里面落了锁。
而哪怕隔着门,她们依然能听到屋里传来的抱怨“‘最多两个星期就能熟练了’,说得轻巧,那两个人是不是真把自己当贵族小姐了,谁有那个时间去伺候她们。”
玛丽和露菲莉娅对视一眼,同时无奈地笑笑,离开了这里。
*
不知不觉,就已经到了下午。两人刚好路过一块空地,决定在这里的树荫下休息一会。
“结果折腾了半天什么进展都没有嘛。”
玛丽拖来一根枯树干,坐在上面用力伸了个懒腰,一直毫无成效的行动让她原本很精神的纵卷发都蔫蔫的软下来了。
大概是因为一大早就被卷进了这件事,她今天没来得及换那套夸张的大裙子,只是穿着方便行动的衣裙,头上也只有几个彩色的蝴蝶结。让人总算可以透过那些夸张的装饰看清她的模样。
飞扬的眉毛,上挑的眼角,充满活力的小麦色皮肤,分明是个很漂亮的姑娘。
注意到露菲莉娅的视线,玛丽奇怪地看过来:“干嘛看着我笑啊。”
“没什么~”露菲莉娅拢了拢裙摆,也在她身边坐下,“只是想说声谢谢,今天陪我这么久。”
“说……说什么肉麻话呢!我……我……”
玛丽明显应付不来这种坦诚,双手慌乱地身前都晃出了残影,半天才总算找回平常的调调。
“才,才不是要帮你呢!只是看你可怜,而且好歹是本小姐的对手,要是因为吃不上饭饿死,岂不是平白拉低了本小姐的格调。”
她着重强调:“本小姐是为了自己!”
说完,见露菲莉娅还是只看着她笑,玛丽恼羞成怒,滕地站了起来:“行了!别歇了!赶紧去看下一家!”
露菲莉娅笑笑,很快跟了上去:“玛丽!我有一个想去的地方——”
*
其实说到村子里的活,人们的第一反应本就该是这个。
但大概是因为太过平常,玛丽反而想不到这件事,而在露菲莉娅提出要来之后,还觉得有点奇怪。
这里是村子外围的耕地。
远看只是一大片敞开的田野,近看却会发现,土地被分成大大小小的诸多不规则地块,地块又被分割成一条一条用田埂隔开,相互平行的条田。
现在还是春季,田里还没有作物的痕迹,在各自的地块中忙碌的农民们大多是在赶着牛或者马犁地。
天空湛蓝,薄云缥缈,潮湿的土壤被翻起,连风里都是新土的气味。
露菲莉娅看着这幅场景,又有点觉得自己的田园诗集留着也没关系了。
“没错,就是这个!”她在轻快地跳过一块条田,转过身来让玛丽看这片土地,“说到在村里干活,不就得是种地嘛!”
而且既然要付地租,她还让自己的那一亩地闲着就太亏了。
“自己的食物要自己种出来,这才是田园生活的醍醐味啊。”
玛丽站在一旁看着欢快的露菲莉娅,眼神逐渐变得无趣甚至敷衍,她倒是没去扫露菲莉娅的兴。只是提出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我先问一下,你的地在哪里?”
露菲莉娅愣住了。
她将目光放远,从东边紧邻村子房屋的地块开始,一直扫到西边的草场,大大小小的地块散落在这里。
她的地……
在哪里?
玛丽无奈地扶了下额头,然后拉着露菲莉娅去庄头那找土地分割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