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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黑暗之旅 ...

  •   再次进入幽暗狭窄的地下通道,我几乎是本能地感觉到了不适。冰冷的湿气包围着我,透过单薄的衣服渗进我的肌肤和血肉,像条冰冷的毒蛇啃食着我的骨头。我不由自主地打着哆嗦,借着火把微弱的光线躲开地上可疑的凸起和凹陷,凭借着记忆磨磨蹭蹭地摸索着前进。不知道走了多久——在我印象中简直像过了好几百年,我突然听到了一阵弹奏管钢琴的声音。我的心脏猛烈地跳动起来,像是迷航的船只紧紧追寻着灯塔的光线一样,追随着音乐的指引加快了脚步。
      渐渐地,我眼前的黑暗褪去了,前方隐隐现出了烛火的光芒。我开始小跑起来,烛光越来越亮,终于将那座熟悉的地下宫殿展现在我面前。Erik就在那里,坐在他那架宏伟壮观的管风琴面前,手指在键盘上激烈地舞蹈,不时停下来往乐谱上添加一串新的东西。他没带面具,上身只穿了一件皱巴巴的衬衫,敞开的领口裸露着大片的皮肤。我突然意识到这才是他最真实的模样,不加任何修饰的,没有丝毫伪装的,作为一个男人原原本本的样子。这个发现让我的喉咙发紧,当我试图呼唤他的时候,声音出奇地沙哑:“Erik。”
      他只抬头看了我一眼,随即猛地回转过身背对着我,用一只手紧紧捂住右脸,另一只手在身边那堆杂乱无章的草稿纸里疯狂地摸索着。我意识到他在找面具,而那个精致的小物件正无辜地躺在房间另一头的沙发上。我拿起它,然后走到他背后把面具递了过去,这个场景似曾相识,不过这一次他接过了面具。
      等他戴上面具转过身来面对着我时,又恢复了往日冷漠而高傲的模样。他将一只手按在琴身上,微微抬起下巴俯视着我,金色眼睛里闪烁着冰冷而尖锐的光芒,掀动薄唇一字一句地说道:“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吉里小姐?该不会是来看我有没有在这个黑暗的地狱里慢慢腐烂吧?”
      “我的确有此意,先生。”我忍不住反唇相讥,“而且我很高兴您还活着,虽然看上去很糟糕。老实说,您看上去就像地狱一样。”
      “我就是地狱本身。”他冷冷地回答,不带一丝自嘲的意味,“这么说您的确不是来道歉的。”
      “我没有任何理由道歉。”我交叉双臂直视着他。他的脸飞快地涨红了,眼中闪耀着炙热的怒火,紧紧抓着琴身的边沿像是在极力控制这自己不扑过来咬我一口似的。
      “那么请您赶快离开这里,我不能忍受和一个骗子共处一室。”
      “我不是骗子!”
      “你就是!”
      我们本可以继续这么无休无止地争执下去,但是一阵猛烈的疲惫感突然袭击了我。我眼前发黑,脚一软差点倒在地上,Erik冲过来及时接住了我,把我抱到沙发上躺着,然后半跪在我面前紧张不安地看着我的脸。“你没事吧,哪里不舒服?”
      “没事,就是刚刚长途跋涉穿过了大半个巴黎,又在地下通道里躲过了好几个致命陷阱,感到有些累了而已。”我语气尖酸地说道。这句话提醒了他,Erik猛地睁大眼睛,脸上闪过一丝惊惧:“天哪,你没有——”
      “没有,不然我怎么会活生生地站在你面前?”我叹了口气,说道,“Erik,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但我冒这么大的险来到这里可不是为了和你吵架的。”
      他本能地想要反驳,但接触到我的注视,他又飞快地垂下了眼睛。“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你。”过了一会儿,他低声说。我把手放在他的手背上,柔声说道:“我知道。”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有精力仔细地打量他。他看上去的确糟糕透了,皮肤完全失去了血色,紧紧地绷在骨头上面,下巴上露着参差不齐的青茬。我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你多久没有好好吃一顿饭了,Erik?你上次睡整觉是什么时候?”
      “我不记得了。”他老老实实地回答,“我现在很忙,我正在创作一部歌剧。”
      是的,一部惊世骇俗的绝世之作。我叹了口气,现在还不是和他讨论这些的时候。
      “无论你在忙什么,你都需要休息。”我从沙发上坐起来,双手叉腰摆出一副威严的姿态,“现在去洗个澡,然后回床上好好睡一觉,我休息好了就去给你做点吃的。”
      他乖乖照我说的去做了,等他一消失在浴室里,我就开始着手收拾起来,把扔得到处都是的乐谱摆放整齐,将随手乱放的乐器一一归位,扔掉地上的废纸和垃圾。然后我来到厨房,尝试着用柜子里仅存的材料做了一些勉强能吃的东西,又烧开水泡了一壶茶。当一切都准备妥当之后,我端着托盘来到了起居室。
      Erik已经睡着了。他侧着身体在被子里蜷成一团,半张脸完全埋进了枕头里,只露出完好无缺的那一半。在睡梦中他似乎卸下了所有的防备,脸部的线条都柔和了许多,长而浓密的睫毛伴随着呼吸不停地颤动,嘴唇像个小孩子一样微微分开,让他显得格外脆弱。我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抚摸着他眼角的细纹,他微微颤抖了一下,然后就像个雪天里寻找温暖的小动物一样,用脸颊轻轻蹭了蹭我的掌心。这个动作让我既想笑又想哭。他仍旧闭着眼睛,用带着浓浓睡意的声音喃喃说道:“别再不辞而别了,fereshte,别留下我一个人。”
      “不会了。”我轻声回答。他叹了口气,把我的手拉到嘴唇边轻轻吻了它一下,随即再次陷入了深睡,这一次他的神情看上去安详多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等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Erik的床上。我一边走出起居室一边整理着被我睡乱的头发,在厨房里找到了Erik。他像往常一样把自己收拾得体面而整洁,穿着他的“经典三件套”,衬衫的扣子一直系到喉结下方,好像下一秒就要奔赴很重要的宴会。餐桌上摆着昨晚被我拿到起居室里的托盘,不过里面的糊状物已经变成了香喷喷的培根和土豆泥。我向Erik含糊地道了声早安,就迫不及待地坐下来开始吃早餐。他朝我点点头,然后目光又回到了手里的乐谱上。
      我一边吃着土豆泥,一边假装不经意地展开话题。“Erik,关于你创作的这部歌剧,能跟我说说它是关于什么的吗?”
      “不能。”他直截了当地说,差点把我噎个半死,“这是一个秘密,不过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那它有名字吗?”
      “有,我叫它《唐璜的胜利》。”Erik的语气里充满了骄傲和自豪,而我则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他注意到了这个细节,立刻高高地挑起眉毛,警惕地看了我一眼:“怎么了?”
      “没什么。”我摇摇头,思索再三还是无法保持沉默。“Erik,你还记得我曾经问你的那个问题吗?如果心爱的女孩爱上了别的男孩,你说过会给她自由?”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冷冷地回答我:“我的确曾经这样说过,不过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我手里的叉子落到了盘子上,发出一声脆响。“为什么?”
      他眯起眼睛打量着我,嘴角讥诮地微微上翘,好像我的惊讶和随之而来的愤怒是天底下最好笑的事情。“因为我刚刚才发现,或许我并非毫无胜算。”
      我沮丧地叹了口气,试图打消他这种愚蠢狂妄的想法。“信任、依赖和崇拜都不等同于爱情,无论它们看上去多么相近。有时候人们会把其它的感情误认为是爱,但这不意味着爱情真的存在。”
      “有时候人们也会把爱误认为其它的感情,但这不意味着爱情不存在。”他冷静地反驳我,“或许它就在那里,只是你还没意识到。”
      “你在追求一个幻象。”
      “你在躲避一个事实。”
      在巨大的挫败感中,我站了起来,双手按在桌子上俯身直视着他的眼睛。
      “听我说,Erik,我知道你关于歌剧的一切计划,但是拜托你千万不要实施它。”我严肃而认真地恳求道,试图往每一个字里注入分量,“它会给每个人都带来灾难,也会让你自己陷入危险,求你了,忘掉它吧。”
      “你不可能知道,就算你知道并且想要阻止,我也不会改变主意。”Erik的神情平静而淡然,甚至还扬起嘴角朝我笑了一下,“我已经在患得患失的猜疑中等待了太久,fereshte,再不做些什么我会疯掉的。”
      “你就是一个固执的疯子。”
      “而你是一个无知的傻瓜。”
      我被他的顽固彻底击败了。叹了口气,我转身向门外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你走向灭亡,如果你非要这么做的话,我今天就离开巴黎,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你不会。”Erik柔声说道,语气十分坚定。我正要开口反驳他,突然感到头脑一阵晕眩,身子不听使唤地向后倒去。他又一次接住了我,无视我徒劳无力的挣扎,抱着我向起居室走去。他把我放在床上,帮我脱下鞋子、调整枕头、盖好被子,带着面具的脸在我迷朦的视野里晃动,神情里有种古怪而哀伤的温柔。最后他轻轻吻了吻我的额头。“睡吧,fereshte,我会安排好一切的。”
      这个无耻的混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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