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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百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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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立
等我和弟兄们赶过去的时候,那一仗已经过了七八天。
整个大漠都轰传着那人孤身闯阵连斩五十余人的风光,据说当时她的刀快得简直不像人,像鬼魅。
别人都半信半疑,我却相信。当初我被那帮人像个口袋似的捆在骆驼上,远远突然几骑卷着黄沙狂奔而来,那些人还没来得及弯弓,那人就已经到了近前。
刀法狠快得把一个小子硬生生吓住了,愣愣的坐在马上任人砍。我也惊得呆了,直到看见那人映在刀上的眼睛。
那眼神冷冰冰没有一点生气,简直不像是人。她杀人的样子,就像是随手捻死几只蚂蚁。
从那时候起,我就知道了,眼前的这个人,其实是个无血无泪的妖孽。
赶到西绿州那天是个大晴天,我看见青青坐在廊下的榻上,林意手里抱着我的儿子站在院里。青青扬起眉来看她,她微微低下头对青青笑。
她们两个明明在大太阳底下说话,明明光明正大没什么背人处,我脑袋里却嗡嗡作响。
那两人的模样,就像天造地设,中间再也插不进其他的人一样。
记得当初我坐在火堆边和师弟们说笑,满心里都是如何多攒下些钱把婚礼扮得风风光光,远远却瞧见青青坐在那个叫小武的小子身边,明明一副不男不女的模样,和青青配在一起,却说不出的好看相称,仿佛他们两个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一对似的。
从那时候起,我就明白了。
娘的!
我眼睁睁的看着我的未婚妻一路上记挂着她,眼睁睁的看着我的师妹成了她的妹子,眼睁睁的看着我的婆娘和她朝夕相处了这么些时候,如今又眼睁睁的看着她逗着我的儿子和我的婆娘说笑。
我听见我的牙齿咬得格格作响,我知道我的眼睛红了。
我知道院里那个套着锦袍的小子不仅是提拔我的分堂主,不仅替我操办过婚礼,不仅救过我的命,还是个女人。我知道她是实心实意毫无私心的对青青好,我知道青青对我也是众口夸赞的贤惠,可是个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我不如她,如果她是个男子的话。
我一个汉子,论本事,论对青青的好,都不如她。我赢不过她,人前背后。满堂的人都对她服服帖帖,就连我自己的婆娘对她也是死心塌地,娘的!
她只是个妖孽,一个把人当成木头砍的说翻脸就翻脸的妖孽,一个日后必定和那个姓凤的小子一样也拿女人来练功的妖孽。她这样的人,难道能真心实意的对人好?我呸!
我不打算做什么,只想离她远些,可青青却会为这样的事和我翻脸。她总是护着那人的,从一开始就是。她确实对青青不错,可她却是个妖孽。
我对青青说了许多那个姓凤的小子的事,可青青却仍着了魔似的执迷不悟。
那年我和青青成婚,青青同意搬出来住。我很高兴,可没几日就瞧出了青青的心思——她还是放不下她。
每次做了些拿手的吃食,每次裁减新衣,她都替林意留出一份来,好像我们真的是一家人似的。
可她是个妖孽,青青。一个时时处处压我一头的妖孽。
莫不是她把青青迷惑了?
我想起了堂里弟兄的说法,青青住进西楼不久,有个要紧的屋子里放过红光——那是妖孽才有的。
青青,我要救你。
青青
旭儿满月后,我和师兄一起回了沙州。
听人说师兄知道旭儿出生时正在喝酒,当天兴奋的替整个酒铺里所有的人结帐,接下来的时日里几乎整个沙州的乞丐都追着他走,只因为对他恭贺一句便可得几个铜钱。
我听得忍不住好笑,想象着他见到旭儿时会爆发的狂喜——只怕还要提醒他不要一时粗手粗脚,伤着孩子。
只是那一天,他进门的神色,却十分古怪,几乎有些闷闷不乐——或者是因为我请林意替旭儿起了名字?但以他的能耐,终还是要去请个识字的先生来定官名,与其让陌生人随便敷衍一个,让自家人起不是更好么?何况旭儿这个名字,也无可挑剔。
林意不是很在意,或者说,她一贯的如此纵容着我和我身边的一切。只是临行时对我嘱咐了又嘱咐,从来少见的罗嗦让我甚至有些好笑。
“百日的时候,我们等你。”
“我知道。”林意云淡风清的微笑,手却小心的抚了抚旭儿的脸。旭儿睁开眼睛,小手抓着林意的手指咯咯的笑。那一瞬间,我再一次瞥见了林意眼里的温暖和惊喜。
和师兄不同,旭儿自出生以来,便对林意特别依恋喜欢。有的时候明明在哭闹,看见林意也会转泣为笑。虽然这使师兄隐隐有些不满,但我却极欣慰。
“走吧。”林意抽出手,对我笑了笑。
我伏在车窗边,看着她的身影越来越小,终于眼前只余茫茫黄沙,心中突然空荡不安起来,几乎涌起返回去的冲动。
或者,这个女子,已经注定了是我心里一个难解的结?
但是,我已有夫有子,我也须得让他们平安无忧。
张立
我回头,青青正伏在窗边向后望着。我停了一刻,她还是那般模样,根本没察觉我看着她。
我知道她在看什么。可是西绿洲已经变成了一个小点,她竟然还在看。
娘的!我知道她在想什么,却丝毫也抱怨不得。
“分堂主对你们夫妻天高地厚,青青这娘子忠厚念恩是好事,你小气什么?”
“青青又不是惦记别的汉子,你急什么?”
“怕什么?分堂主不是个好亲近的人,可我瞧着做事也还正派,有什么担心的?”
每次我和弟兄们借着酒意提起来,就会被人如此嘲笑。
我知道,这不是青青的错。她自小就是个嘴硬心软的人,旁人给她一升,她必定想法子还人一斗。她对我也一样贤惠体贴的没得说,让成家的没成家的汉子都眼红。
可是,只有她对林意的牵挂让我不安。听人说过,当初那个姓凤的小子也是这么的红光一闪,险险要了林意的命,还把她变成了个和他一样怪异的妖人。
会不会,她也在青青身上做了什么手脚?
我不得不防。只是青青——
这般左右为难的日子过得实在闷气,我不愿意听青青唠叨,索性托词庆祝,每天和兄弟们醉倒在酒铺里——反正她必定把我寻回去。
那天旭儿生下来整八十天。我照例出来喝酒,正在兴头上,突然有人怕了我一下。
是另一个分堂口里的头目薛十,虽然他们分堂主薛举能耐不如林意,人却和善豪气,手下也着实有几条爽快能干的汉子,薛十就算一个,凤兮的事,就是他告诉我的。
“大郎近来好阔绰!”他呵呵笑,“我才回来,还没向你道喜。”
我喜欢别人说起旭儿时羡慕的模样,堂里一多半汉子都是无家无业的人,有妻有子说起来分外有底气。
薛十压低了声音:“我们堂主最近也回来了——老堂主的日子不多了。”
我知道。满堂兄弟们都等着老堂主发话,把飞鹰令传下来——其实也不用猜,人选大家都看在眼里了。
“我知道大郎想什么,”薛十陪我喝了几碗,“林分堂主对大郎很是提拔,大郎日后出头,莫忘了我。”
我不喜欢别人说起我和林意时的模样,仿佛我欠了林意什么似的。薛十知道我这个毛病,看我不接话只喝酒,自己干笑一声,又说话:“我这次随着分堂主去武威,倒真替你打听出这件物事的来历了。”
“真的?!”我心里猛的一跳,手里的酒溅了一桌子。
那件物事就是林意封在屋子里的那个盒子。当时我听青青说起,一时觉得蹊跷,便偷偷取了出来——那盒子,在青青接近的时候,果真是会放古怪的红光的。
我怕这邪物害人,把它盛起来求福宁寺的主持静休念经供奉,又托几个信得过的兄弟出远门时打听来历。
“我是听泾州来的一个客商说的,”薛十看着我的表情很是古怪,说不上是高兴还是担心,“几年前一个小村子有一男一女借宿,不想竟是两个妖人,那妖女本来要吸人魂魄的,幸亏被人发觉的早,没得逞,那两人手里便有这么一个冒红光的盒子——我留心细细打听,这两人相貌口音,和前堂主还有林分堂主一摸一样。”
果然如此!仿佛一盆冰水从天灵盖泼下来,我酒意全无,呆坐着半晌说不出话来。
“老堂主一定也知道这事,”薛十的声音在耳朵里忽远忽近的响,“论能耐,论功劳,谁也比不过林分堂主——可堂主身子这么不好,怎么还不把位子传给她?”
“没错,没错。”我只剩下说这句话的力气了,心里全是青青和我的儿子。
怪不得她们对林意比对我这个良人这个阿爹还亲近,怪不得青青对林意一见如故——原来都是妖术。
“可是说不准老堂主也中了什么,”薛十叹气,“如果公道的论,我们分堂主也没话说,只是,终须防这一手。”
他说得吞吞吐吐,我却也不是傻瓜。
“你把那客商带来,我亲自问明白,要是真的——我帮你。”
薛十似乎是早有准备,立时把那个人找了来。我仔细盘问许久,确定一个细节都没有破绽,心里一阵冰凉。
那天,我把那东西送到寺里去,静休也说它是个厉害的邪物的。
——这可真讲不得恩情了,林意!!
你终究是个害人的妖孽。就算我背叛,就算我忘恩负义,那也是替天行道。
你可别怪我,分堂主——林意!!!
那天,我喝得不多,在酒铺里和人密谈到天黑。
青青照例来寻我,见我没倒在桌子上,惊讶的掠了掠鬓角,冲我笑了笑:“这么晚了,还不回家?旭儿都哭着找爹了!”
她站在灯笼下面,我影绰绰的看着她的脸,她的身段。和没成亲时我以前偷偷看几眼时的模样没什么分别。
她是我的女人,我儿子的娘亲。我的手不知不觉的按住了腰刀——我要救她。
之后我过得一如往常,只是向青青问了许多林意的喜好。她果然毫不怀疑,仿佛还有几分欢喜。
老堂主终于定下了堂里公议的时候地方,就在旭儿百日后第十天,东绿州里——这么多马贼,还有外帮的来观礼,在城里终有些不方便。
我知道这必定是薛分堂主的意思。回去说给青青的时候,青青有些忧色:“分堂主必定要在城里给旭儿过百日,只怕安排上不大便当。”
“这里头也要和外帮人商量,终不能为她一个人迁就。”我陪着她叹气。
“要不,我们提前给旭儿办吧。”她想了想说。
果然——我随口附和,心里却有些酸涩。你自然是为了她什么都肯的,青青,可是那人,却必定不同意。
林意在百日前五天赶回沙州,不出意外的把青青的意思干脆的回绝了。“这么做不吉利。”
“可是——”我看着青青犹豫,等着林意说下一句,“我派几个人先去安排就好。”
“分堂主,我也去吧。”
林意神色微怒:“旭儿的百日你不想在场?”
“我那时在东绿州里办,”这说辞我早已经想好了,“那时候堂里弟兄多一半在那里,这边请得多半是女眷,分堂主在这里,我也放心——何况汉子们煞气重,没轻没重,旭儿还小,别惊了他。”
“也好。”林意微笑点头。“我让李七去帮你。”
青青奇怪的看了我一眼,却也没再说什么。
和薛分堂主猜得一摸一样。那人替青青办起事来,果然是全心全意不顾其他的,竟全都放手让我和李七去布置——他是个粗豪汉子,打打杀杀的不再话下,这些场面事却有些不耐烦,找了几个老成人指点帮忙,偶尔来看几眼,余下的时候都在东绿州里闲逛。
这对我倒是方便许多。我直接找了薛十帮忙,一边打点一边布置,堂里和外帮的人物,多半提前十几天便到了,老堂主也在三天前赶过来,林意却在第九天掌灯时才到——她果然舍不得旭儿和青青,果然仍然如此托大!
薛分堂主果然是个人物——我一面感叹着他的料事如神,一面随着众人迎上去。
林意还是和往常一样,各个分堂主的接风酒都是碗到即干——我眼睁睁的看着她把薛分堂主的那碗毒酒毫不怀疑的喝了下去,连一瞬的迟疑都没有,同时也看见了有两个分堂主和外帮的分堂主露出和薛分堂主一样如释重负的神色。
——万事俱备。
东风就是第二天老堂主把飞鹰令交给林意的那个举动。
那个时候我正和其他的弟兄候在院里,堂中突然一阵大哗。其他分堂的兄弟毫不迟疑的撞门冲进去,我却把自己分堂的弟兄拦了下来。
“且等等!分堂主她——”我的话还没完,里面的人已经象潮水一样退了出来。薛分堂主几个人都脸色惨白,身上带伤。林意持刀当门而立:“这里地方小,要和我争的,到外边明刀明枪的打个痛快!”
“我们在外面等着你!妖孽!”薛分堂主握着右手,领着人退了出去。堂里八个分堂主,四个随着他出门,加上来观礼的三个外帮分堂主,院里顿时空了大半,剩下两个分堂主面如死灰:“林分堂主,这里——”
“你们两个留下来,照顾老堂主和州上的家眷。我带人出去理论。”林意说得极轻松,仅仅带着我和分堂里十几个弟兄便出了绿州。
薛分堂主已经在五里外摆出了阵势,黑压压的竟然有千余人,迎着日头看过去,满眼明晃晃雪亮的刀光,我身边的弟兄脸色都变了。
“倒真费了不少心思,比城里法会上念经的和尚排得还整齐些。”
林意提鞭指着对面那些人,回头对我们说笑。她的唇角微微上扬,模样既象讥诮又像轻蔑。眼睛里虽然没有笑意,却带着往常那般的傲气,仿佛面前黑压压一片都只是蚂蚁。
真是奇怪。听了她的话,身边的弟兄一阵大笑,我竟也觉得那阵势没什么了不起了。
娘的!莫不是我也中了妖术?
我暗骂一声,听着薛分堂主喊话:“还有弃暗投明的没有?过来的人,以前的事一笔勾销!”
林意微微一笑。弟兄们纷纷大骂。我突然觉得有些惭愧。但是,我别无选择。
因为你是个妖孽,林意。
我硬着头皮驱马上前,向薛分堂主那边走,眼前背后一阵哗然,那些眼睛几乎把我钉在地上,仿佛过了一辈子一样,我在薛分堂主身边掉转马头,向对面看去。
弟兄们个个面色惊疑,林意依然一人一马立在那里,却脸色苍白的不象话,和我身边的薛分堂主的脸色一摸一样。
林意正盯着他,眼光毒得让旁观的人打冷战,薛分堂主整个身子都在马上抖。
她突然冷笑了一声,举起手来,身后一支响箭直射天空,声音尖利的象恶鬼滩的阴风。
好像是突然召来的阴兵似的,一支人马无声无息的压了过来,虽然只有五百余人,却都是精壮无比的汉子,为首的正是李七,打量着我们这边的阵势哈哈大笑:“还有弃暗投明的没有?堂主有令,都是自己人,过来的兄弟,以前的事一笔勾销!”
那几个分堂主的脸色都变了,我看见他们偷偷的向后退,薛分堂主依然在林意的眼光下发抖,动也不敢动。
“她是妖孽!”已经有人耐不住,向对面溜过去,我情急之下大喊,终于把薛分堂主惊醒。
“她有妖术!”薛分堂主擦着冷汗,回头对弟兄们喊,“上!”
“我们私人的事,别让堂里的弟兄插手,也别伤本堂的元气。”林意一人一骑向这边来,却象大漠里的作恶的魔头一样,让人不寒而栗。“我数到十,想活的,到李七那里去;想死的,就留在我面前!”
她的声音冷冰冰没半点人气,让人胆寒,我身边的人,几乎都手脚发软,连弓都拉不开了。
她真的不是人,真的是妖孽。——难道那碗和尚念过经的毒酒,竟然没半点效力?我恐惧万分的看着林意渐渐接近,语气也越来越重——“七,八——”
外帮的几个分堂主突然掉转马头带着人没命的向西边逃,几个分堂主也从阵里撤了出来,我身边,林意面前,只剩下百余个拼死的弟兄,我握紧了刀。
林意在五十步外带住马,一手指住我,盯着薛分堂主。“你把他也扯进来了?”
仿佛连薛分堂主身下的坐骑也在抖,他半天才鼓起劲来拔刀:“妖孽!我是替天行道!”他拼了命似的喊。
这句话把剩下的弟兄的力气也勾了上来,我们随着他拔刀——“妖孽!”
林意蓦得望了我一眼,似是惊讶,又仿佛心虚,突然低头咳嗽了几声,过了一会儿才抬头对薛分堂主重复:“你把他也扯进来?你把青青也扯进来?!”
最后一个字才落下,我眼前一花,已经没了林意的身影。等定下神来,却见身边的人个个面色如土,薛分堂主已经不见。
他在哪里?林意在哪里?
两个弟兄从马上摔了下来,我随着他们惊恐的眼神向身后看去,一片横七竖八的尸体,有人的,有马的。
林意如刚刚一样坐在马上,手里刀上的血一滴一滴淌下了落在黄沙上,在最后一滴血落下来的时候,我看见了那个似曾相识的妖孽一样冰冷的眼神。
我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看见了一团人形似的模糊的血肉。——那竟然是薛分堂主?!
我惊得握不住缰绳,摔下马来的时候竟然还看见那团血肉挣扎似的动了动。——他还活着!她,她把人活生生的剐了!
她不是人,她是妖孽!!她不是人,她是妖孽!!!
我几乎和身边的人一样吐出来,李七从我身边策马赶过来,我看见他的脸色也惨白如纸,声音震惊颤抖:“分堂主!!”
林意的身体随着他的声音猛的动了动,突然手中刀飞出,那团血肉不动了。
她伏在马上猛烈的咳嗽,竟也几乎摔下马来。停了一会儿,她吩咐李七善后,一个人向西边赶去。
碰上这样的妖孽,他们也万无生理了吧?我看着她的模样故意冷笑,她却不曾回头。
我和那些吓瘫了的兄弟们一起关在地牢里,每个人都是心有余悸。
倒不是胆小,都是刀山血海里闯出来的汉子,在血腥的场面也都见识过,可那般模样那般刀法,实在让人不得不心寒。
不过,众目睽睽之下,她这个妖孽也终于现形了。——那些看守我们的弟兄,模样神色也都有些古怪。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有人把我从牢里带了出来,穿过长廊,站在一扇门边,示意我进去。
我推开门,灯下林意正在喝酒,见了我只把左边的酒坛酒碗一推。“喝酒。”
她身上满是鲜血,脸色却很平静,眼神黯淡得好像不是人一样。
到了这步田地,还有什么话说?我自己倒了一碗喝下去——好酒,烈酒,痛快。
“这里是些金银。”林意把右边的木匣推到我近前,“你立刻回去,带着青青和旭儿走,去长安,去江南。”她叹了口气,“杀了你,青青就成寡妇了。”
听到青青的名字的时候,我头脑猛的清醒过来,心底一阵寒意。
她竟然这般轻易的对青青放手?或者后半生,我们也要在林意的阴影下过日子?她说得这般笃定,难道我们到了长安江南,仍然脱不出她的掌心?
青青,难道我终究救不得你?
她见我不说话,又叹了口气:“我不管你怎么看我,日后你须得对青青好。”
她说话的语气神情,就像是个平平常常无奈伤神的女子——可我知道,她是个妖孽。
“分堂主,你还记得泾州么?”
我看见她愕然抬起头来,神色复杂难明,但是,却隐隐的有一分愧疚。
——那个人的话,果然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