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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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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
此字似乎刻在心里,不管黎术怀再怎么思忖颜易安所言,他似乎都信江沅的谋害。
“好了好了。师兄,熬药之事换我。”
颜易安见他盯着江沅没了主意的样子,便想从他手里拿来蒲扇。
“不必。”黎术怀坐下,摇着蒲扇,脸上平静如水。
“估摸已过二刻,我去跟主家要个碗,师兄你小心烫。”颜易安说。
“你总归是信我的,怀儿。”江沅坐在他身旁,自顾自说。
“领教一二。”黎术怀已然视死如归,但江沅倍感愉悦,撑着下巴直白地盯着他看。
“来,我来即可。烦请颜兄在外屋候着,以免嘈杂拥堵扰了我与黎大夫共同诊治丞相大人。”江沅接过那碗汤药。
“师兄…”
“…嗯。”
江沅提及黎术怀,颜易安便也乖巧征得同意,却没曾想自己的师兄竟顺了江沅。
黎术怀拿不定主意,反倒觉得江沅提议不错。担心有事发生,他好一人揽下罪责。
“有劳黎大夫搭把手,灌喂汤药。”
江沅直接把丞相从床上扶起,捏住他的双颊,并在喉管处点了几下,丞相便以诡谲姿态张着嘴,僵在江沅怀中。
“…”
黎术怀似有千言万语,想骂他粗暴,想教他柔和,可是一句“我要他死”直接噎住了黎术怀,他也坐在床沿生硬地喂药。
“江侄儿,情况怎么样?”
看到江沅把人放回床上,丞相夫人终归忍不住问了一句。
“夫人莫怕,多等半刻钟。”江沅回头说完,也与黎术怀并肩站在一处,等了起来。
“我怀儿纵使千般好,可也不是神仙。这熬的亦非仙药,怎能下肚就见效呢?”江沅乐呵。
“…”
黎术怀不想搭理他,静静看着丞相的脸色。
“莫怕。有我。”江沅说,他弯了弯腰,好能附耳前去。
“…”
黎术怀推开他,寸光不离,眼睛一直在丞相身上。
不多时,他看见丞相脸色似有缓和,之前的玄色慢慢褪去,逐渐换上了一张煞白的脸。
“白色也不错。不过我家怀儿喜绿,看到绿色应该会开心点。”江沅抱臂在黎术怀耳边呢喃。
疯子!!
黎术怀不可思议侧脸望他。
“怀儿,绿意来了。”江沅见他分神,特地推了一下他的肘节,示意黎术怀看。
吓得他赶紧给丞相请脉:连连急数,三五不调,至而复作!
似雀啄之相,濒死垂危之兆!
黎术怀顾不得其他,将棉被掀开,直接扯了丞相薄衣衬裤。
内关,太冲,血海,灵台,神阙。
银针系数落下,护住丞相的心肝脾胃。
“极好!极好!”
黎术怀针法精湛,下针稳准,思绪清楚,江沅满意的点点头,直接夺过几根,就要下在风府和哑门。
“江沅!”
黎术怀握住了江沅的手,低声地喊了一句。
那行针的方向正是极其危险的地方,但凡一针下错,直接阎王请上人间。
“信我。”江沅说。
四目相对,即瞬,黎术怀深呼吸一口气,便松开了江沅的手。
他闭着眼,咬着牙,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咳咳…”
突然一声钝咳,黎术怀猛地睁开眼,还没来得及思索,随机就被江沅拉在一旁。
“呕!”
只见丞相幡然坐起,撑着床沿,一口黑浆喷泻而出。
腥臭腐馊,顿时溢满整个里屋。
“银针…”
“不慌。”
丞相往后躺回,念及他颈后的银针,黎术怀想上前,被江沅一手摁住肩头。
他摊开绒蓝手帕,三根银针正在手心。
“家主!”
“丞相大人!”
“…”
四下里热闹起来,女眷们更是嘤嘤呜呜,未知吉凶。
他们在外屋也看到如此惊险之状,但碍于两位大夫不让进,便都纷纷趴堵在门框窸窸窣窣。
“师兄!可有事?!”
颜易安捂着口鼻跑进来查看,便见黎术怀小脸煞白,似遭了惊吓还未回神。
“可…可是…颜卿…”
一声细碎声起,苍哑,干涩,三人纷纷回眸落在丞相脸上,那先前颜色各异的脸上已恢复血色,只是有些虚弱。
“柳公!柳公感觉如何?”颜易安急忙蹲下诊脉。
“咽干,想喝水。江侄儿也在…”
“是是是,丞相大人您先歇着,以后再慢慢说。颜兄你把丞相身上的银针取了,我扶你师兄去歇会。”
江沅语速极快,说完立即搂着黎术怀的臂膀,半架着将他带出去。
“命人将地板的血污清理一下再进去吧,夫人。”
“好好好。”
未等丞相夫人开口,江沅先行交代,尔后扶着黎术怀走了出去。
将黎术怀扶坐在外屋的胡椅,见他小脸苍白,面无表情,有些心疼。
“劳烦姑娘取些温水来。”
“是。”
江沅交代完,挪了一张胡椅坐在黎术怀同一侧,安静看着他。
虽说方才全神贯注在试药中,突遇丞相脉象濒危,情急智生以致身心俱疲,所以现在才这般腿下无力,但更令黎术怀介怀的并不是这个。
颜卿…
柳公…
黎术怀觉着自己陷入网中,不知从何处提及,但真相似乎又呼之欲出,飘渺地令他抓不住。
他顿感俱疲,不论是哪件事都似乎密密麻麻正在涌来,这不过刚开始,黎术怀自觉已招架不住。
“擦擦手,洗把脸。”
江沅在水里加了百解丹,等化开便将手帕浸湿,想着伸手给黎术怀擦手。
“…谢谢。”
双手触碰,江沅温热的指尖让黎术怀回过神来,接了手帕乖乖听话。
见他此时乖顺,江沅顺势殷勤为他斟茶倒水。
接连几杯,黎术怀才觉着自己没有方才那么疲惫
“参茶?”黎术怀问。
“看你这般心力交瘁,还不得给你下点药,万一有什么好歹,让我怎么独活?”
江沅说着还妄想伸手摸摸黎术怀的头,却被他无情拍开。
孟浪!
“与我又何干?快将我物什还我才是。”
气血上来,黎术怀才想起阿娘的遗物,将茶杯一放,没给江沅好脸色。
“小狼崽子,刚给你提提神,有点精气神就要反扑我。”江沅笑得开心。
“明明是你理亏!说的这般冠冕堂皇”黎术怀说。
“是是是,怪我心悦与你,做什么都依你。”江沅撑着下巴靠在桌上。
“…”
对牛弹琴。黎术怀无言以对。
要不是人多嘴杂,要不是黎术怀脸皮薄,江沅现在就想把黎术怀圈在怀里,好好抱抱他。
“原是江郎也在此,怪不得家父能好得如此快,还得是你出手才行。”
一股发苦的麝香袭来,黎术怀抬眼看见午膳时分遇见的那位公子。
“柳兄过誉,这功我不敢自居,自是有高人在此。”江沅说罢站起身,伸手引荐黎术怀。
“竟是这位小郎君,是我有眼不识金镶玉。”柳素阳点点头,作揖自歉。
“…柳兄不忙,时日有长,请让我这位小郎君好生休整。”江沅扶起柳素阳的手。
黎术怀看见那人眉毛微挑,眼里闪过一丝不明意味的情绪。
他随即便说:“小郎君,我们改日再细谈。”
说完柳素阳走进了里屋。
黎术怀看着江沅的脸上没了表情,眼睛盯了那人的背影一会,然后转向自己。
“饿了吧,我带你出去吃点。”
看见自己,江沅脸上又挂上的笑意,黎术怀想起颜易安说的“世交”,不由得心里有些唏嘘。
“犹豫什么?我还能吃你了不成。”
“…”
吃…
提及此,黎术怀莫名想到上昼江沅的放肆,脸上一红,推开他独自走了出去。
“怀…”
“江郎君还是让我同我的师弟前行,我正好有事与他商议。”官致远拦下了江沅。
“明日再说。黎术怀他已经很累了。”江沅正色。
“明日怕是来不及。自家师弟,我怕是比江郎君了解多一些。况且,我看师弟此刻并不想与你多言语之交。”官致远说。
望着面前的笑面虎,江沅稍作思忖,最终还是点点头。
“多谢。”官致远笑意相迎,作揖礼貌而去。
“师弟。”
“师兄。”
听闻是官致远的声音,黎术怀在木樨树前停下脚步回了头。
“方才与颜师弟一同收拾,没有及时向师弟道贺,还望师弟不要见怪。”
“不碍事。有劳师兄将我那些物什收回。”
“嗯,银针在颜师弟那,说是要好好擦拭一番,晚些时候会悉数交还。”
“有劳。”
“嗯嗯,可能要麻烦师弟在汴都多呆几日。一是为丞相调理好身子,二是不欠主家宴谢礼数。”
“师兄,这其一其二换作他人无伤大雅,何必执意留我于此?”
“并未执意,只是这其一确实可以他人经手,但这其二如若不是你,主家宴请便了无意义。”
“师兄,你知我一向不管…”
“知晓。但为高官诊治,听师兄之言,面子多少给些,如何?”
不愿。黎术怀闭口不言。
目光越过官致远,看见江沅抱着双臂依在门框,嘴角似有浅浅笑意。
秋凉樨香,阳景流连,衬得肤白唇红,颇具白芍绰约多姿。
竟将那贼人与白芍相提并论,黎术怀也是一番诧异,但细细看来当真如此,脸上一下子烧了起来。
“师弟,师弟。”官致远推了推他。
“咳…我多思忖。”黎术怀摇摇头,负手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