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奏鸣黄昏》莫道真

15、第十四章 海盗（3）

　　——据目前而知，他的手下们，大概还没有人有这种隔空打牛一样的技能吧。

　　——还是说这几分钟没瞅见，就私下练就了什么绝世功法？

　　海盗乌拉尔船长面无表情地想着，他也实在不知道自己该拿出怎样的表情了。他选择不去看自己的手下，以防自己因为暴怒去除掉这个没脑子的东西。

　　他抬头往罪魁祸首的放心看去——却发现那个男人和帕特船长也直愣愣地看向这边，看样子也是亲眼目睹了刚才的闹剧。

　　帕特船长倒是没什么反应。而那个男人琥珀色的眼睛瞪大，里面的惊奇疑惑显现表面，视线不停在海盗乌拉尔船长和那个举刀的海盗身上来回扫动，似乎是在纠结自己是否应该配合演出应声而倒还是站在原地拍手鼓掌。

　　“……”海盗乌拉尔船长觉得这人真的很令人火大。

　　他冷着连夺过了旁边海盗的弯刀，走了几步，正要向着那个男人的颈脖挥去，而此时，声音仿若在耳边炸裂——

　　“等一等！我还有话说！”

　　“医生！你怎么在那！”

　　“别动手！刀下留人！”

　　饶是海盗乌拉尔船长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这一刀还没下去，就从三个方向传来了叫喊声。因此，他的动作顿在了原地。

　　而这像是轰炸般地声音重叠响起，吵得他脑仁发痛后，整个船又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海盗乌拉尔船长扫视了一圈，只觉得这怪异的气氛并不是没由来的。连带着整个甲板的人，此时都闭嘴沉默着。而那开口的三个人，也没料想到除了自己之外还有人发声，彼此互相注视着，面露古怪。

　　最终海盗乌拉尔还是揉了揉自己太阳穴，看向了刚才的声源之一，离自己最近的家伙——他的刀悬在半空，就停在离这人脑袋上几寸的地方。海盗乌拉尔最终还是决定给这家伙一个机会。他面无表情地注视着眼前这人：

　　“你有什么话要说？”

　　声音毫无起伏，平淡无情。

　　——说完就赶紧上路吧。

　　海盗乌拉尔船长心底是这么想着。

　　“嗷，哦……”这个男人显然也被那突兀响起的另两道声音吓了一跳，但他很快回过神来，看着海盗乌拉尔船长，语重心长地说，“我们流程还没走。”

　　海盗乌拉尔船长觉得自己太阳穴一阵阵发胀，刀架在了安泽脖子上，建议道：

　　“说人话。”

　　迫于性命威胁，那个男人，也就是安泽，不得不解释道：

　　“……不是每个人死之前要对帕特船长放几句狠话吗？我话还没说呢……”

　　帕特船长抬起头沉默地注视着他。

　　海盗乌拉尔也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安泽很莫名其妙地回望着他们。

　　海盗乌拉尔船长觉得脑壳生生发痛，但秉持着‘早点让这人完成遗愿好送他上路’的人性化想法，他还是收回了刀，做了个“请”的姿势。他决定无视掉不知为何出现个这种流程的问题，反正开口询问也只能让自己血压升高——不过他还真有些好奇这人临死之前一定要放的狠话是什么。

　　下一刻，安泽深吸了一口气，挺直了腰板，那双眼睛沉默而坚定，脸色严肃。

　　……瞧见他这幅架势的海盗乌拉尔船长没由来地眼皮一跳。

　　接着，这家伙就顶着所有人的注目，平静地走向帕特船长。然后在帕特船长沉默的凝视下，他有些紧张地开口：

　　“帕，帕特船长，你，你……”

　　像是受不了众人的目光的压力，安泽眼睛一闭，心一横，接着往下说去：

　　“身体健康，恭喜发财，财源广进……”

　　甲板上一瞬间陷入了寂静。

　　而安泽还在那里进行四字成语拜年，像是完全没注意到周围的古怪气氛一般，最后面色郑重地落下最后一句：

　　“——祝你，终究所得皆所愿。”

　　同样关注着这边情况的少年波尔微微皱起眉，不知为何，他觉得安泽这句话说得格外认真……

　　他的目光在安泽身上久久停留，细微地观察安泽身上的每一点神情变化。

　　──这不是祝福。

　　少年波尔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

　　──也同样不是反话，不是诅咒。

　　安泽说这些话语的时候没有什么主观情绪。比起祝福或者诅咒，倒更像是对一些客观事实的感慨……

　　──可……是什么事情？

　　──安泽是知道了些什么？

　　少年波尔凝视着安泽的目光加深。

　　但显然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和波尔有一样的想法。至少从大多数人身上来看，安泽这莫名其妙的举动，比起什么拜年祝福，倒像是一场戏弄，一场对在场海盗的挑衅。

　　因此，在短暂的安静之后，现场突然沸腾起来，叫嚣声，咒骂声都不断响起。甚至有不少海盗擦拳磨刀，虎视眈眈地盯着安泽，就准备一涌而上了。

　　旁边的海盗乌拉尔船长是一个实打实的行动派，他几乎没有沉默，就立刻把意图变为了行动──他手中的弯刀不由分说地向安泽狠狠劈下去！

　　“——医生！”胖子大声喊着，将安泽扑倒在地。胖子是当时喊出声阻止海盗乌拉尔船长的人之一，他瞅着事情发展似乎越来越向一个怪异的方向奔驰而去，便心道不好，赶紧趁着刚才众人因为安泽那拜年发愣的功夫，偷偷绕了后，从海盗门的重围中溜出，赶到了安泽这里。

　　即使刀下多了一个人，海盗乌拉尔船长也没有一丝停顿，弯刀直直往下劈去──

　　而下一秒，他皱起了眉。

　　手中的到人在安泽和胖子头上二十厘米的位置停住，一个突然出现的像是龟壳形态的透明遁甲将二人笼罩在下面。他的刀正重重地劈在遁甲上 。

　　──估计是那个胖子的能力！

　　一次不成，海盗乌拉尔船长没有犹豫，又是一击下去，震得整个遁甲晃荡不已，这一次，他高举手中弯刀，眼神狠厉，船板上还未凝固的血液如丝线一般浮空而起，在刀刃上交织，最终编织出血的色彩。下一刻，又是一刀劈下，刀刃和遁甲相撞的力量震得整艘船都晃荡不已。

　　“妈呀……”胖子罗德叫到，他心惊胆颤地咽了口唾沫。

　　这一击虽然挡下了，但遁甲上出现的龟裂缝隙，令人后怕不已。

　　而海盗乌拉尔船长显然对这遁甲的厚度也有估计，没觉得这一次攻击就能奏效。他像是不知疲惫一般，高举弯刀，又一次狠狠劈下，甚至手中更加用力，身上大半的力量都灌注在刀内。

　　遁甲上的裂缝在一次又一次的力量撞击下，越来越大。

　　胖子心道不好，想要赶紧催促着安泽离去。

　　可着遁甲虽然保护着他们，也因为太过厚重难以移动。换而言之，除非胖子解除遁甲，不然他和安泽哪也跑不了，只能在原地干等着。可解除遁甲……

　　──那还有命逃吗……

　　胖子看着乌拉尔船长那像是饮血般深红的利刃，头皮发麻。

　　──那海盗怎么可能放过解除遁甲那一瞬间的机会……

　　海盗乌拉尔显然也察觉到了胖子的意图，他劈下一刀后阴森森地朝着遁甲下的两个人扯出笑容。那个眼神和表情带着一种要把他们千刀万剐的势在必得，别说止小儿啼哭了，胖子自己都觉得会做几晚的噩梦。

　　“……要，要不……大家都冷静一下？”胖子颤巍巍地开口，试图劝说，却发现安泽的仇恨值确实拉得太稳了，他这么一开口，海盗乌拉尔船长冷笑一声，劈得更狠了——胖子越来越觉得海盗乌拉尔船长是那持刀的屠夫，而自己就是那案板上即将被剁成泥的肉。

　　胖子心中越来越不安，想要立马逃跑。他原本对自己的防御能力引以为傲，而现在却开始自我怀疑了──眼见着遁甲上的裂缝越来越大，他心中对遁甲上的裂缝还能撑住的时间也越来越不确定……

　　——不，不行，这样下去真的会完蛋。

　　——得想个办法！

　　这样焦急的情况下，胖子的脑子突然灵光一闪。他猛地将安泽的脑袋往下一按，让安泽面朝地上，大声喊道：

　　“医生他打小脑子不好，您不要和他一般见识。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这样子活像什么熊孩子惹了事，跟着赔礼道歉的家长。

　　只是安泽差点被被拽得一个踉跄，差点重重地一个磕头。

　　“……我的确不是故意的……”安泽为自己叫怨，小声嘀咕着，“本来我在那边站的好好的，突然被带过来……我谁也没惹……”

　　——然后你就开始报复性搞事了是吧！

　　胖子眼皮一跳，不知为何顿悟了这家伙的潜在意思。但他面上不能显现，因此还是苦兮兮地维持着道歉陪笑的模样看着海盗乌拉尔船长，只手压着安泽的头的手更用力了些。

　　闻言，某个把安泽带过来的海盗把自己往人群里又藏了藏。要说委屈他才觉得有点委屈，本来就是把人都拉过去宰了，早死晚死都得死，让不顺眼的家伙插个队也没什么问题。鬼知道会搞成这样……幸好海盗船长乌拉尔当时没记住他是谁。

　　而海盗船长乌拉尔承认了胖子说的前半句，无视了安泽说的话，他的攻击显然没有因此停下。

　　胖子苦着脸继续哀求到：

　　“真的，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和医生一般见识。您要是实在气不过，您打他揍他都可以……就是留一条命吧……医生长到这么大不容易……”

　　安泽朝向地面的脸上缓缓出现一个问号，只是他依然被胖子压着头朝下，抗议无效。

　　海盗乌拉尔冷笑了一声，他完全没了之前倦怠的模样，一双银灰色的眼睛熠熠生辉——那是势必要砍死他们的决心。

　　——md，这时候可以不用这么精神，这么认真！

　　胖子心中叫苦。

　　眼见着遁甲要被彻底击碎，自己和医生都要变成刀下亡魂。一个声音却打破了僵局，阻止了这场闹剧。

　　“乌，乌拉尔船长……刀下留人！”

　　这声音响起的很是意外，但在场的不少人都觉得有些耳熟……有的记性好的转念一想，一脑袋——这正是当时阻止海盗乌拉尔船长一刀下去时的第三个声音吗！

　　他们纷纷往声源处望去……

　　可这一望，甲板上的气氛又一次变得有些微妙的诡异了。

　　海盗乌拉尔停住了攻击，他的刀依然卡在遁甲的裂缝上，只是没再向下刺去。他沉沉地转过头，看向声源处——在楼梯口，站着刚刚才焦急跑上来，依旧气喘吁吁的水手长！

　　水手长其实已经注视甲板上的情况好一会，可无论是安泽刚才那莫名其妙的话，还是后面胖子出来救命的举动，都让他一时插不进去。而现在眼见着越来越不妙了，水手长硬着头皮出了声。

　　他的出现，收获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

　　而这场戏剧本来的主演，帕特船长，却似乎在此变为了不起眼的配角。

　　但帕特船长本人并不在意，他的表情从始至终都没有什么起伏和波动——无论是被海盗袭击时，还是亲眼看着「海鸥号」上的船员在他面前被杀之时，他依然是那副不为所动的表情。而只有离他很近很近，才能发现他眼底深处微不可见的笑意和仿若掌握全局的从容。

　　只是他也未曾注意，在「海鸥号」幸存者聚集的人群里，有一双隐秘的视线一直注视着他，那同样平静的目光之中沉淀着要将人拖入地狱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