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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三十章 ...

  •   丹桂等在外面,透过窗纸看到大人坐在姑娘的床边看了约有一刻钟,才起身走了。

      没人能猜得透大人的心思,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青黛的心思就很好猜了,正如丹桂所料那般,她在山月居辗转反侧了一夜。

      好在第二日一早,陆幼宁她们就回来了。

      一晚上没睡好,青黛憔悴了些,不过她比丹桂预想的要镇定,还对陆幼宁道:“快过年了,姑娘马上又要长一岁了,以后不能总跟丫鬟一起睡了。”

      丹桂松了口气。

      陆幼宁还一脸茫然,青黛却只是摸摸她的头发不再说话。

      不过青黛似乎只是那么一说。

      那天之后,陆幼宁还是在山月居里住,偶尔她去沈廷炤的院子,或是他过来这边,两人只是一桌吃饭、一屋写字,但再也没有去旁边那间已经为她备好的屋子里睡过。

      一直到除夕那天夜里。

      当天一早,沈廷炤进宫赴宴。

      今年永平帝身体不好,只出来没一会儿就走了,后半程由七皇子代为坐镇。沈廷炤原本还想早早告退,却不得不留了下来。

      没人在这看着,万一年轻的七皇子没能压住底下的成王,闹出什么事来,这个年也不用安生过了。

      七皇子近来可谓备受瞩目。

      他近来承永平帝之命主持翻修宫殿,在朝堂上崭露头角。

      三日前,看今年冬寒雪大,七皇子体恤底下干活的工匠,赐下许多厚袄棉衣,立时收到一大堆奏章的有心吹捧,夸他有昔日怀庆太子的仁德风范。

      今日宫宴上永平帝再来这一出,只怕年后上折子要他为立太子的人又要多上不少。

      好在七皇子虽被人捧得高,却还不至于得意忘形,总算维持到宫宴散去。沈廷炤被留到最后。

      这对不寻常的师生跟往常一样闲聊几句,七皇子不知想起什么,突然道:“……今日皇嫂也来了。”

      他说的是先太子妃。

      听说自怀庆太子死后,那位可怜的太子妃也跟着生了一场大病,还险些被永平帝下令给太子陪葬,若非被沈廷炤及群臣劝阻,这位尊贵的东宫遗孀只怕早就被封在了冰冷的地宫中。

      三年多以来,先太子妃为了避祸整日不敢出门,只为太子服丧。如今孝期已过,哪怕她未必想来,也不得不来露个面,七皇子见到她不足为奇。

      沈廷炤起初以为七皇子是多愁善感的老毛病犯了,一时见了故人心中不忍,直至离去前,对方突然轻声道:“……先生,我听说明年开春时,父皇就要为我选妃。”

      沈廷炤静静地看着他。

      七皇子苍白的面容上没有少年人提起亲事的羞赧,反而十分坦然。

      他一礼道:“……我听说过外面的好人家不愿意把女儿送往宫里。宫门深似海,一入就再也没有别的出路,若是可能的话,还劳烦先生帮我寻一位合适的皇子妃,不要误了别人真正的好姻缘。”

      七皇子素来知道宫中女子不易,尤其如今自己已被推着走向风口浪尖,做他的皇妃,日后也少不了要面对凶险,今日他看到先太子妃的遭遇,一时物伤其类,忍不住提出请求。

      他知道这话在父皇面前说,定要被呵斥妇人之仁,可沈先生不同,毕竟先生是为数不多能左右永平帝决定的人。

      出宫的路上,沈廷炤还在想他的话。

      七皇子天性淳厚,这本是好事。可哪怕被永平帝教了三年,他还是未免太过天真。他只知道世间有父母舍不得女儿流落宫廷,却不知更多的人挤破头也想要攀上这梧桐枝。

      不过为皇子选妃的事尚且遥远,但府邸已近在眼前。

      陆幼宁这个小傻子在静思堂早已饿着肚子等了他大半个晚上,因听说这一顿年夜饭很重要,便很有原则连点心都没吃一口,百无聊赖地坐在圆凳上等他回来。

      两人在灯下一起吃过年夜饭,便跟往常一样,一个在旁边看书,另一个在榻上坐着跟丫鬟玩她的翻花绳,这样静静地等着岁末年初的那一刻到来。

      然而刚过了戌时三刻,陆幼宁的眼皮就渐渐沉重,起初还能勉强撑着,揉一揉眼打起精神来,等到夜深,她就再也撑不住,头一点一点的,像只小乌龟。

      丹桂轻声道:“大人,姑娘困了。”

      沈廷炤嗯了一声,看了眼屋外的天色,其实再有不到一个时辰,就要过午夜了,外面还在下雪,天黑路滑,他不可能这会儿让人把陆幼宁带回去,还好上次陆幼宁来睡觉的那间屋子一直备着,正好方便她休息。

      丹桂扶了一把陆幼宁,小声告诉她可以去旁边屋子歇会儿,她却迷迷瞪瞪道:“姑娘不睡,姑娘要跟大人一起守岁。”

      这是她清醒以来过的第一个新年,守岁对她而言意义非凡,就算强打精神也不肯先睡。

      丫鬟们只好再看向沈廷炤。

      沈廷炤道:“只是先合一会儿眼,等到了时辰我叫你起来。”

      陆幼宁想了想道:“那大人也一起睡,一起醒。”

      她生怕自己和往常一样,一觉就睡到天亮了,也怕沈廷炤跟青黛一样只是哄她的,半夜也不叫她,怎么也要看沈大人跟她一起。

      满屋子的人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六安想出了个主意,让人往沈廷炤的卧房里搬了张罗汉床,上面铺好被褥,中间摆了张泥金梅竹十二扇的屏风。

      四下的烛火都亮着,隔着屏风的绢面,陆幼宁只要一睁眼,就能看到那边沈廷炤坐在床边看书的影子。她这才放心地合上眼,没一会儿就睡熟了。

      沈廷炤翻了一页书,抬头看了一眼,隔着屏风只看见床边的丫鬟正在给陆幼宁掖被角,过了一会儿才道:“都退下吧。”

      丹桂道:“可若是姑娘醒了……”

      六安抢白道:“这不是大人还在这呢。”

      他说着还瞪了她一眼,山月居的丫鬟怎么一个比一个没眼色。

      两人退了出去。

      沈廷炤收回目光,倚在床边看了半个时辰左右的书,直至酒力和困意一并上涌,渐渐眼皮也有些沉重。他正准备放下书更衣入睡时,屏风另一边的陆幼宁却睡醒了。

      她醒来也没有第一时间找他说话,也不喊人,也不知在做什么,沈廷炤隔着屏风,隐约看到她在那边床上翻来覆去,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没过一会儿,那边传来细细的抽气声。虽然她极力克制,但他哪里听不出来她是默默地在哭。

      沈廷炤心里叹气,放下手里的书卷问:“好端端的怎么哭了?”

      过了好一会儿,陆幼宁才忍着哽咽,慢吞吞道:“姑娘病了。”

      听上去很伤心的样子。

      沈廷炤站起身,边问她边向屏风后走:“是哪里不舒服?”

      走到屏风后,不过几步的距离,可沈廷炤的脑子里却已飞快转过许多念头。

      今日因是除夕夜,府上难得放了荀令鹤回去与一家子团聚,其他几位大夫的医术都比不上他,最好还是让人拿了他的令牌,快马去宫里请个太医。一来一回,应当也不会耽误太久。

      等他绕过去,陆幼宁却早已躲在了被子里不肯让他看见。

      沈廷炤轻声哄了几句,她总算肯从被子里出来,露出一张满是泪痕的苍白小脸。她哭得好伤心,整个人呜呜咽咽道:“……姑娘肚子痛,痛得要死掉了。”

      他顿时皱眉,拉开被子下意识去探她的小腹。孰料他的手还没落在她的小腹上,先看到雪白的被里上洇开的暗红血迹。

      沈廷炤突然意识到,她这是来癸水了。

      没过一会儿,在隔壁睡下的丹桂等人匆匆披衣过来,听说后忙给陆幼宁打来热水,给她换下裙衫被褥,手把手地教她用月事带。

      至于沈大人,他被人恭恭敬敬地请出自己的卧房去,只能披着斗篷站在院子里,望着窗上不断晃动的人影。

      自从半年前的那场落水后,陆幼宁再没来过月事。后经荀大夫把脉开了方子,但她讨厌药汤的苦,一直抗拒着喝药,这样断断续续地喝了一阵,身上也一直没能大好,没想到这么久后第一次来癸水,居然是除夕当夜。

      六安心道,来得可真够不是时候的。

      丹桂从里面出来,为难道:“大人,姑娘还是害怕,想要青黛来陪她。”

      沈廷炤眉头皱起,语气冷漠道:“不过是来癸水罢了,以后她每月都会有这么一遭,怎么连个丫鬟都离不了。”

      这下就连丹桂也觉得大人未免太不近人情了。

      就是她第一次来癸水时,心里也是又羞又怕得要命。姑娘自懂事后第一回来月事,害怕是理所应当的,身边没个熟悉的人陪着怎么行。

      大人最近对姑娘的占有欲似乎越来越强了。

      不过她也不敢顶撞沈廷炤,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越过她身边,大步进了屋里。

      还在侍候陆幼宁的丫鬟婆子们忙退下。

      陆幼宁躺在床上,怀里揣着个汤婆子,眼巴巴地问:“大人,青黛来了吗?”

      沈廷炤淡淡道:“她不会来的。”

      见陆幼宁的小脸顿时煞白,他的口气勉强缓和了些:“你忘了,她这会儿在山月居,估计已经睡下了。”

      陆幼宁长睫一颤,泪珠滚落下来:“……姑娘要死了,青黛一定会来见姑娘的。”

      “胡说,”沈廷炤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只是来了癸水而已,不准说那个字。”

      见他发怒,陆幼宁往被子里缩了缩。

      沈廷炤看她这副可怜的模样,想到她懵懵懂懂的什么也不懂,心里先软了一半。

      最后,他只得按捺住性子,不动声色道:“外面还在下雪,天这么黑,你让青黛从后院过来,万一她摔了跤怎么办?”

      其实叫那个丫鬟来只是一句话的事。天黑下雪只是借口,若是他想,人就是爬也得爬来。只是他今晚偏偏不想在这个时候,让那个丫鬟再守在这小傻子身边。

      陆幼宁果然被他唬住,她想到青黛可能会摔痛了,一时迟疑起来。

      沈廷炤轻声道:“再说,你只担心一闭眼就见不到她了,就没想想要是你回去陪你的丫鬟,就可能一闭眼见不到我。你舍得再也见不到大人吗?”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沈廷炤一眼,终于低下头不说话了。

      沈廷炤以为她是安分了,眉目的冷意稍稍褪去,抬手给她掖了掖被角。

      却不知陆幼宁心里在暗暗地想,如果她说舍得的,那大人会不会生气?

      不过想想还是不要说了。

      大人固然是很好很好的,但也比不上她的青黛。

      可他这样说,分明是很舍不得姑娘的。

      唉,大人这样离不开她,她可怎么能放心得下呢。

      陆幼宁只好委委屈屈地窝在被子里,侧在枕头上眼巴巴望着坐在床边的沈廷炤,却又被他抬手盖住了眼:“快睡吧,一觉起来,你就能见到那丫鬟了。”

      他这样说着,大手隔着被子,僵硬且不甚熟练地拍她几下,隔一会儿又拍几下,试图早点把她哄睡着了,免得她还心心念念着要那个丫鬟来哄。

      陆幼宁总算合上眼,不再出声了。

      正当沈廷炤以为她已经睡着时,突然听见她细细的声音:“大人。”

      “……怎么了?”

      “是不是已经很晚了?”

      “嗯,应该已经过了子时了。”

      她又没声音了。

      可没过一会儿,她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大人。”

      “……嗯,又怎么了?”

      也困得有些睁不开眼的沈廷炤终于低下头看她,却只见安然蜷在被子里的少女睁开那乌黑柔亮犹如一汪春水的眼眸,认认真真道:“大人,新年吉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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