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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千日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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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川的求婚仪式具体流程最后还是被闫淼知道了,当事人表达了对直男审美的严肃不满,并且主动把地点换成了松泊四中附近的一个小公园,易川虽然不明白自己的电影院包场计划输在哪里,但还是直接舍弃了听从闫淼的意见。
当天上午六点易川的电话就打到了沈况手机上,沈况睡眼惺忪地接通,听到他噼里啪啦地交代了一堆,简而言之就一句话——下午千万别迟到。
“可是现在才早上六点。”沈况又躺回床上,有气无力地说。
“我提前跟你说一声,怕你忘了。”易川言之凿凿,在吴隽就要跳起来抢过手机骂人前挂断了电话。
结果到了中午易川又打了电话过来,谨慎地又一次通知吴隽:“下午千万别迟到。”
“你要不先去洗个冷水澡冷静冷静?”吴隽压着脾气说,“我也就念及你今天是你的大日子才不骂你,劝你适可而止。”
“你懂个屁啊,”易川先骂了,“求婚你知道吗求婚!哦你不知道,你们也没这项仪式…反正你不懂。”
吴隽磨了磨牙:“你最好给我准备充分,要是今天出一点差错往后几十年我能隔三差五就拉出来嘲讽你。”
好不容易等到约好的时间,吴隽感觉这一天过得格外漫长,车上还叹了口气:“还好我不用遭这份罪,他求个婚我接电话接得手都快麻了。”
“一辈子就这一次,体谅一下,”沈况边开车边笑,“反正过了今天随你怎么收拾他了。”
“我不敢,”吴隽眼神失去焦距,“我怕闫淼揍我。”
女主人公倒是一反常态地温柔,安安静静地坐在公园长椅上,看着易川几乎快要同手同脚的掏出戒指蹲下然后说完一大段话,伸出手让他戴戒指。
“闫淼为什么想来这儿啊?”吴隽瞧了眼小公园,长椅都掉漆了,看起来旧到有些简陋。
“不知道,一会儿问问。”沈况敬职敬责地按下停止录制的按钮,对于闫淼不让易川请摄影师的行为也不太理解。
几个人在天色暗下来之前找了家火锅店,闫淼看了遍相机里的画面,正好是晴天,晚霞虽然不及夏日明艳,却也是另一种壮阔的美好。
“嗯?”她放下相机,有些不习惯的看了眼手指上的戒指,“还记得我被所在音乐器材室那一次吗,他送我回家,后来我们在这儿坐了很久。”
“嗯,”易川点点头,“她虽然看起来什么事也没有,但我觉得肯定会有些后怕,就拉着她在这坐着安慰了半个多小时,讲得我嗓子都快哑了。”
“靠,你还有这么浪漫的时候呢?”吴隽意想不到地说。
闫淼笑了一声,然后慢悠悠地说:“其实没害怕,但是看他这么认真我觉得不假装怕一下都不好意思了。”
易川叹了口气,捞了一勺肉放到闫淼碗里:“多吃点。”
“看看,看看,”吴隽立刻说,“这才刚戴上戒指没多久,他就企图用吃的塞你嘴里不想听你说话了。”
易川啪一声搁下筷子:“你是不是想打架?”
吴隽在沈况筷子上截下一块肉:“打,吃完就打。”
闫淼毫不在意地扒拉着碗里的肉,一块块夹进料碟里沾:“要打出去打。”
沈况被吴隽盯了会儿,心领神会地也拿起漏勺捞了一勺肉放进他碗里,简单地说:“吃。”
“哼,”吴隽吞下一块肉,又开始报复挑衅,“你看看你老公,沉不住气啊。”
易川正要回敬就见闫淼点点头接话:“确实。”
“……”
不敢骂老婆,只能对着沈况凶:“沈老师,管好你学生!”
沈况一脸习以为常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听到吴隽如往常一样凶回去:“学什么生,男朋友三个字在你嘴里长刺了吗!”
易川还想再呛回去,碗里适时出现了一块刚放下的虾滑,筷子的主人手上还戴着一颗崭新的戒指。
“多吃点,少说话。”闫淼收回筷子。
“好的。”易川说,夹起碗里的虾滑塞进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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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不要我跟你一起吗?”沈况又问。
“真的,”吴隽喝了口咖啡,再一次拒绝,“我想自己去。”
沈况叹了口气,妥协道:“好吧,那我送你过去,在楼下等你。”
“好。”吴隽点点头,冲他笑了笑。
“快要过年了,”沈况看着外面马路两侧已经挂上了红灯笼,“耐心点,好好说。”
“知道了,”吴隽声音闷闷的,表情有点为难,“要是我又谈崩了怎么办?”
他已经跟沈舒然爸妈聊过一次了,整个过程非常短暂,没过十分钟就又摔了门气冲冲的离开,差点都要觉得自己跟沈舒然家的门不对付。
“崩就崩了,”沈况倒是没什么所谓,“崩了就来我这儿过年。”
吴隽眯着眼看他:“你怎么看起来还挺期待的?”
沈况佯装严肃:“怎么会呢。”
“你脸上现在就写了六个字,”吴隽伸手比划了一下,“‘跟我一起过年’。”
“唉,这也挺正常的吧,”沈况无奈地笑了出来,“你管两个陌生人叫爸妈,跟他们一起过大半个月,中间还要去各种陌生人家里串门,先不说会不会露馅的问题,我觉得这事很没必要啊。”
“你说的很有道理,”吴隽肯定了他,话锋一转,“但我也没别的办法了,年前谈崩就意味着分开过年,那年都分开过了他俩更得气死,以后修复关系就更难了。”
沈况静静听着,垂着眼睛说:“那就……”
“那就断了算了,是吧?”吴隽一语道破,哼笑一声,“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沈况抱着手笑道:“我可没打算这么说啊。”
“是,你肯定不会这么说,”吴隽继续喝着咖啡,“你会换个听起来非常合理的说法来让我自己这么觉得。”
沈况不说话了,看着前面的路灯跳成绿色,踩下油门稳稳地往前开。
“我也不是在怪你,”吴隽以为他生气了,认真地解释,“我就是觉得我对沈舒然有亏欠,不想把他的家庭关系搞砸了。”
“嗯,知道,”沈况特地放柔了语气,“我也就是…不想让你受委屈。”
“不会的,除了我自己没人能让我委屈,”吴隽把最后一口咖啡也喝掉,然后有一下没一下的捏着纸杯,“我就去聊一聊,能行就行,不行就下次再说。”
“好,”沈况应了声,紧接着又说,“不想去见亲戚就跟他们说要跟同学出去旅游。”
“知道了,”吴隽笑着说,“哎……”
“怎么了?”沈况故意问。
“没,就是有点紧张,”吴隽敛了笑容,“我好像都没自己认真去做什么事,老让你跟我爸妈操心,啧。”
“这有什么,”沈况耐心地说,“有人能让你操心是好事啊。”
“但我还是很想自己试一次。”吴隽坚持道。
“随你开心,”又遇到了红灯,沈况停下车,转头看着他,“一会儿易川约了喝酒,好消息就去庆祝,坏消息就当发泄了,心里别憋着气。”
“怎么突然说要喝酒?”吴隽问。
“快要结婚的人,可能在抓紧时间吧。”沈况不负责任的猜测。
吴隽边笑边拿出手机看了眼日历本:“哎还真是,不过我觉得闫淼压根懒得管他。”
沈况接腔道:“毕竟闫老板是要忙正事的人。”
吴隽叹了口气:“区区老公无法阻拦她前进的脚步。”
“到了,”不知不觉车已经停在楼下,沈况说,“去吧,加油。”
吴隽拿着一个被捏变形的咖啡杯下了车,做了个深呼吸:“走了,等我回来。”
“好的,”沈况开着窗户冲他小声喊,“把你手里的杯子给我,男朋友别紧张,正常聊天就行。”
吴隽低头看了眼,把杯子递给他,舒了口气,不自觉地重复:“知道了男朋友,你就在这儿,别走,等我回来。”
“嗯。”沈况看着他走进去,看了眼时间,暗暗记下了。
等待的时间会主观的变得漫长,他靠在座椅上盯着门口的方向,突然觉得有点神奇。
十七岁的时候沈况跑完三千米,告诉吴隽别走,在边上等着他。
二十七岁的时候沈况隔着一扇车门,听到吴隽告诉他别走,就在这儿等他回来。
皮囊之下每秒都掩盖着无数跳动的情绪,沈况会藏着一部分,吴隽也一样,而当他们把话清楚明白的说出口的那一刻起,就赋予了对方期待和被期待的权利。
“你等我回来”,意思是,我回来了一定会第一时间来找你。
估算着还没到半小时的时候吴隽就出来了,沈况又看了眼时间。二十七分钟,都没到半小时。
他看着吴隽拉开车门坐下,脸上没什么表情,直接问:“怎么样?”
“你应该猜到了。”吴隽牵强地笑了笑,情绪有点低落。
沈况拉着他的手晃了晃:“没事,当积累经验了,下次再聊。”
“嗯,”吴隽也晃了晃跟他牵着的手,“走吧,喝酒去。”
“好。”沈况又晃了晃手。
“走了,”吴隽没忍住笑出来,“像两个小孩儿一样。”
“那完了,要被拦在门外了,未成年可进不去。”沈况说。
“没事,不让进去就躺地上撒泼打滚,世界都是我们无赖的。”吴隽说。
“好的男朋友,我听你的。”沈况说。
“谢谢男朋友,快松手开车吧。”吴隽说。
夜色里浮着冬日的寒气,而沉在地面的无数人类,或悲或喜,或聚或散,用各自的温度融开每一道凛冽的冷意,撑起这个鲜活的世界。
月色皎皎,街道上车水马龙,路旁人来熙攘,灯火延绵得很远,目光不可及出依旧存在着大量蓬勃的生命。
电台里的声音温缓地传出来。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明月长存隽永,而人类更新迭换,看不见邈邈前尘,也望不到弥远的未来,只是走过短短一遭。
所幸得以遇见,让我觉得不虚此行。”
沈况驱车穿梭在夜晚的城市,在一盏红灯前停下的时候,月色正好被云雾掩了大半,朦胧地透出柔和的光,右手边坐着的吴隽正在小声哼唱一首老歌。
像是注意到了沈况的目光,吴隽转过头,正好看到某一片光穿过遮罩照亮了沈况的眉眼。
他嘴巴动了动,说的是:
从过去到现在,我只有过你一个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