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鞘》寻梦未有期

3、约定

　　孙渺整个人都怔住了。
　　这个人正是小洛。
　　“这哪来的女娃，竟然帮这扫把星。你快到一边去，莫要被伤到了。”
　　说这话的是李大娘。她说这话似在关心小洛，可手却从菜篮里抓了一大把菜叶扔了出去。
　　小洛摇摇头，眉头紧锁，张开手臂将孙渺护在身后。
　　“哈哈哈哈哈”李大娘大笑，“我说女娃，你知道你身后是谁吗？他是祸害，是扫把星！你现在护着他，恐怕今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吧！”
　　李大娘的笑声混着村民们的打骂声在孙渺脑子里回荡。
　　“你们打够了吗？骂够了吗！”孙渺大吼道。
　　村民们全都愣住了，空气安静得可怕。
　　“你们打我就算了，为什么打小洛？他们的死和我有什么关系！”此时的孙渺不再打算像以前那般沉默。
　　李大娘放下菜篮子，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孙渺道：
　　“哟！那些被你害死的人都没抱怨过什么，你这还有理了啊？你们看看，看看啊，他就这幅德行！”
　　在说“德行”二字时，她还故意加重了语气。然后又发出她那瘆人的笑声。
　　小洛想要与她争辩，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才说了个“你”字。
　　小洛很是吃力，嗓子疼得不住咳嗽。
　　“哈！是个哑巴！你在这瞎凑个什么热闹？”李大娘一刻也闲不住。
　　孙渺的手默默握拳，一把拉开小洛，直接一拳打了上去。
　　可惜没打中。
　　李大娘吓得失了魂，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眼看着孙渺又要给她一拳。李大娘面色铁青，忙大喊道：
　　“你们还愣着干嘛，看戏吗？快给我拦着他啊！”
　　有几个反应过来的人刚准备上前，小洛已经拉住了孙渺。
　　小洛摇摇头用眼神示意他不要再打了。
　　“可是……”孙渺觉得很委屈“明明是他们先……”
　　小洛拉拉他衣袖，想告诉他，不要和他们计较。
　　孙渺看了眼小洛又看了眼那群村民，牵着小洛走了。
　　李大娘觉得自己很没面子，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昂头大骂道：
　　“你个扫把星、孽种，竟然敢打老娘！下次让老娘再看到你，老娘非剥了你的皮不可！”
　　孙渺拉着小洛来到了一片林子。二人席地而坐。
　　“小洛，我……害死了很多人，你怕我吗？”孙渺望着小洛。
　　小洛随手捻了一根树枝，在地上写下：
　　“我不怕，阿渺是好人，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一点都不怕。”
　　孙渺激动得一把抱住了她，在她耳边轻轻地道：
　　“谢谢你。”
　　孙渺抱了一会儿，想起“男女授受不亲”立马松开，眼神飘忽，摸摸头红着脸道：
　　“对……对不起，我有些激动了，你不要误会。”
　　小洛听了笑得很开心。
　　孙渺看这眼前这个眉眼弯弯的少女，也开心地笑了起来。
　　二人在黄昏中一起回家。
　　“小洛，我明日要去镇子，你要一起吗？”
　　小洛点点头。
　　第二日，清晨。
　　小洛早早起床做好饭菜，等着孙渺。孙渺起来时见小洛又散着头发，便问：
　　“小洛，你不会簪发吗？”
　　小洛摇摇头。
　　“果然是大小姐，恐怕这些活都是下人干的吧。”孙渺心想。
　　“你坐下，我帮你。”
　　小洛乖乖坐在他面前。
　　孙渺手中抚弄着她的头发，暗想：“女孩子的头发都这么柔软么？”
　　没有发簪，孙渺找了根树丫替代。没过多久，孙渺便簪好了。
　　这根简陋的树枝插在小洛头上，倒也显得有几分朴素的美。
　　小洛的头发簪起，她的眉眼更加清晰。她天生凤眼，不笑的时候给人一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美，笑的时候上挑的眼角微微下垂，是出水芙蓉般清新动人的美。
　　“阿渺真是手巧。”小洛写道。
　　孙渺摸摸头，“嘿嘿”地憨笑着。
　　镇子。
　　镇子比小村大多了，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卖糖葫芦了勒！”
　　“公子看看这个！”
　　“客官，来点包子怎样？”
　　各种叫卖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小洛，这些年我努力干活，攒了好多钱，你想要什么随便挑！”孙渺说着拿出钱袋得意洋洋地晃了晃。
　　小洛早就见惯了这些东西，而孙渺没见过什么世面，他眼睛睁得圆鼓鼓的，嘴巴张得大大的。所有东西对他都有一种神奇的吸引力。
　　“小洛你看这个！”孙渺拿起一风车吹了吹。
　　小洛一旁看着他，抿着嘴微微一笑。
　　途中经过一家卖发簪的店，孙渺瞧着一凤尾发簪特别好看，想把它送给小洛，便买了下来，揣在贴身衣物中。
　　“小洛，我给你买身衣裳如何？”
　　“小洛，你看这胭脂水粉怎么样？”
　　“小洛，这香包挺好看的，要不给你买个？”
　　小洛始终笑着摇头。
　　孙渺叹了口气，无奈道：
　　“小洛，你们女孩子不是都挺喜欢胭脂水粉什么的吗，你怎么都不要？”
　　小洛指了指身后的桂花糕。
　　“你想吃这个？”
　　小洛点点头。
　　“既然小洛喜欢，那我们买几包回家吧。”
　　小洛拿起一块吃了起来。她吃东西时吧唧嘴的样子很讨人喜。
　　孙渺笑道：
　　“小洛你竟然喜欢吃。”
　　小洛对他做了个鬼脸，吐了吐舌头。
　　太阳落下山了，二人动身回家。
　　“小洛还没问过你，你多大了？”
　　小洛用手比划了个十二。
　　“比我小两岁啊。对了，你家在哪，你为何会出现在李家村？”
　　小洛只是笑着，没有回答。
　　“既然你不想说，那我也不问了。”
　　孙渺把手搭在肩上，一路蹦跶着回家。
　　小洛一到家中，就安安静静地坐下，开心地吃着桂花糕。
　　孙渺悄悄地从她背后靠近。他从衣服里掏出凤尾发簪，小心翼翼地插在小洛头上。
　　小洛摸摸自己的头，将发簪取下来，拿在手中瞧了一会儿。
　　“喜欢吗？”孙渺摸摸头，腼腆地道“我看这发簪挺适合你，就买下来了……”
　　小洛嫣然一笑，在手指上沾了些水，在桌上写道：
　　“阿渺有心了，我很喜欢。”
　　烛光下，孙渺看见小洛嘴角有糕点渣，伸手给她擦了擦道：
　　“慢点吃，还有呢。”
　　小洛点点头，又从桌上拿了一块塞进了孙渺嘴里。
　　孙渺咬了口道：
　　“小洛，谢谢你，我好久都没这么开心了。有你在，真好。”
　　说完又伸手摸了摸小洛的头。
　　入睡时，小洛将发簪拿出，会心一笑，紧紧握着它进入梦乡。
　　“阿娘，有人疼我，真心待我，你看到了吗？”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们一起挑水，一起劈柴，一起玩耍，一起欣赏日落。
　　就这样，他们开开心心地过了一个月。
　　“小洛，小洛，快来尝尝。”孙渺激动地喊道。
　　小洛走过去见桌上放着一碗东西，里面有块透明的点心，还有红黑色的汁水。一靠近就能闻到一股甜腻的气味。
　　孙渺摸摸头，笑着道：
　　“这是我和粗汉们学的，也不知道好不好吃。”
　　小洛先尝了口，顿了顿，接着吃了好几口，写道：
　　“这个是什么？很好吃，不过你糖放多了点。”
　　孙渺咧嘴一笑：
　　“我下次一定注意。这是凉糕，我们这特有的点心。其它的我学不会，这个倒是好学。你要喜欢，我今后给你常做罢。”
　　小洛点点头。
　　“小洛，今天我不用干活，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小洛笑了笑。
　　孙渺拉着她的衣袖，穿过小树林，一片醉蝶花海映入眼帘。清风拂过，花海起浪，蝴蝶翩翩起舞。
　　在这荒芜的小村子，这片花海简直是块宝地。
　　“小洛，当初我就是在这被人捡回去的”孙渺强笑着，“如今他们走了，我把他们都葬在了这里。”
　　孙渺的眼眶红了。用手指了下前方：
　　“我那时没有钱厚葬他们，就只能挖个坑再立个碑，没有棺材，连碑字都是我自己刻的，丑死了，像狗扒的一样……”
　　他依旧笑着，声音却哽咽了，眼泪沿着他的脸庞划下。
　　“我真没用……连死都不能让他们风光些……”
　　小洛眉头一皱，澄澈双眼注视着他，踮起脚尖，用手给他擦拭眼泪。
　　她摇摇头又摆摆手，用嘴型道：
　　“阿渺不要哭，不是阿渺的错。”
　　孙渺虽然看不懂，但也大概猜得到她说了什么。
　　孙渺用手在脸上随便糊了几下，眨眨眼睛道：
　　“本来是想让你开心的，结果自己到先哭了起来。”
　　说罢，掐了几株醉蝶花，坐在地上编织着什么。小洛就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那几株醉蝶花在他手中很快变成了一个漂亮的花环。孙渺把它戴在小洛头上。
　　“小洛……”孙渺呢喃道，“其实……今天我……我有话对你说！”
　　孙渺摸着后脑面红耳赤地低下了头。
　　小洛偏着头，想知道孙渺要说什么。
　　孙渺调整了下呼吸，倏地站了起来，大声说到：
　　“小洛！我喜欢你！”
　　小洛一脸诧异地望着孙渺，她内心五味陈杂，不知是该欢喜还是该悲伤。
　　“我知道我无钱无势，不讨人喜，没有什么风度，还没本事，简直一无是处……但是，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小洛！小洛，待你长大，嫁于我为妻可好？”孙渺一字一句道。
　　小洛听完这些话，已然不知所措，脸上也泛起了桃花红。
　　“我保证我会对你好的！我愿用一生护你幸福安宁，对你不离不弃……”孙渺的声音逐渐在颤抖。
　　他害怕小洛拒绝他，他们最后可能连朋友也做不了。
　　他不敢抬头，不敢去看对方的眼睛。
　　空气沉默了良久。
　　小洛突然上前，像他们第一次初遇那样握住了他的手，对他笑了笑。
　　孙渺顿时心花怒放，紧紧握住小洛的手迟迟不放开。
　　“那……那……那你这是……答应我了？！”他激动得连话都快说不清了。
　　小洛点点头。
　　孙渺那憋回去的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但这次不是悲，是喜。
　　“小洛，希望……以后你不要嫌弃我没用……”孙渺的脸愈发赤红，血色似要滴出。
　　小洛在地上写到：
　　“就算所有人都嫌弃阿渺，我永远都不会。”
　　孙渺一把抱住小洛：
　　“只要我在，我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的。”
　　小洛也抱住了他，她暗想：
　　“如果能一直这般错下去，也挺好。”
　　二人手拉着手伴着月光沿途返回。
　　夜晚孙渺兴奋得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翌日。
　　孙渺顶着俩黑眼圈在门口洗菜，还时不时愣神或是“嘿嘿”地憨笑。
　　小洛见他这幅模样，有点担心，写道：
　　“阿渺，你，没事吧？我看你老是心神不宁。”
　　“没事，没事。不用担心，我太开心罢了。感觉这一切像做梦一样。”
　　小洛在一旁捂着嘴会心地笑了。
　　今日和往常一样，吃完早饭，小洛跟着孙渺一同去干活。
　　几位粗汉挖得有些无聊，其中一位大胡子开口道：
　　“大哥，你前几日去了都城，给咱弟兄几个讲讲趣事儿呗！”
　　大胡子口中的大哥道：
　　“要说这都城啊，最近有三件大事发生。闹最大的，那就要数皇上归还风将军兵权了。我是个粗人，也不太懂。听别人说，是边疆战事吃紧，无奈之下就让风将军复职了。”
　　“那还有两件呢？”
　　“一件关于周氏，一件关于苏氏，你想先听哪件？”
　　“先讲苏氏吧。”
　　“那洛阳副将之位不是还空着吗？这不朝廷想起这事，就想从苏家要人。苏家有俩儿子，要大儿子，不肯给，要小儿子，不肯去。你说这不明摆着和朝廷作对嘛！近期苏家恐怕没好日子过喽。
　　“周氏呢？”
　　“周盈知道吧？那可是人尽皆知‘临汝才女’啊！就在几天前吧，周盈被发现和一男子私通。她爹周永辞可气得不轻，这一怒之下，就将她逐出家门了。做娘的心疼女儿派人去找，人却没了踪影。那是传得沸沸扬扬。你说这周盈就几乎没在外人漏过脸，她就这么消失了，实在可惜啊！”
　　“听说那周盈人长得可好看了，的确可惜啊！”
　　小洛在一旁听了后陷入了沉思，孙渺叫了她好几声她都没听见。
　　“小洛，小洛，小洛……”
　　小洛突然回过神来。
　　“活干完了，我们回家吧。”
　　小洛点点头。
　　“你刚刚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还是说被我传染了啊？”
　　小洛摇摇头。
　　“对了，你不能说话，也回答不了。”孙渺哈哈地笑了起来。
　　回到家中小洛仿佛心事重重，总在出神。
　　“有什么事你可以和我说。”孙渺道。
　　小洛在纸上写道：
　　“我只是在想粗汉们说的话，觉得周姑娘挺可怜的。”
　　小洛微微一笑。
　　孙渺也不打算再问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