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鞘》寻梦未有期

2、初遇

　　“如今六大家族的势力从之前的风、林、苏、周、徐、张变为苏、林、周、张、风、徐仿佛还是昨天啊！”
　　“是啊。要我说，这风氏造反，留着就是祸害。”
　　“哎哟，李大娘，这话可不能这么说，那风暝云是祸害但风将军可不是。风将军身为女子，为了国家那也是鞠躬尽瘁啊！”
　　李大娘白了身边的秋菊一眼，摆摆头，掐着嗓子不满道：
　　“没有风紫陌手上那点兵权，那老贼敢造反吗！”
　　“可这兵权又不是风将军给风暝云的。再说风将军那时才刚及笄，她都尽力了。”
　　“弄这么一出，哭得都是咱们，这税收啊，只增不减，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咱村本来就穷，这一战饿死了不知多少人。”
　　秋菊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话，把头偏了过去，继续忙着手上的活。
　　“你来追我啊。”
　　“渺哥哥你慢点，等等我！”
　　一阵孩童的嬉戏声打破了李大娘和秋菊的沉默。
　　两人不约而同地朝那方望去。
　　李大娘的脸立刻变得煞白，秋菊赶忙过去把自己孩子拉到身后，走得远远的。
　　“阿娘你干什么？”
　　她狠狠瞪了孙渺一眼，表情凝重，严肃地对自己的孩子说：
　　“不是说了不要和这个扫把星玩吗，你怎么这么不听话！”
　　自己温柔的娘亲突然变得这么凶，小孩子被吓了一跳，哇哇大哭起来。
　　孙渺在一旁愣愣地看着一切，内心是说不出的酸楚。他转身，一声不坑，朝着自己的住处走去。
　　“等等！”李大娘叫住了他。
　　孙渺停下脚步，用空洞的双眼凝视着她。
　　她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说到：
　　“你活干完了吗，在这闲玩？哦，我想起来了，你干的那都是见不得光的活，这太阳才刚落下，你没脸去。”
　　李大娘还特地捂着嘴大笑了一番。
　　“我这就去。”孙渺冷冷地答道。
　　他早就对这些事见怪不怪了。熟悉了村民对他的刻薄、冷漠、疏远和嘲讽。
　　孙渺从小没有爹娘，一个人在外流落，这几年在李家村找了户人家落脚。
　　孙渺来李家村的那年刚好发生了天启之变，李家村众人被税收压得喘不过气来。
　　又过了不久，好心收养他的那对夫妇，一个病逝，一个在干活时不慎落崖死了。
　　村中有位会算命的老人看了孙渺说他天生煞气十足，和走得近了会折寿。
　　在那之后，村民把矛头都指向了他，孙渺成了村里的扫把星，人人都躲着他。
　　孙渺一个人生活变得十分困难，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唯一有的就是老夫妇留下的房子。
　　他原本可以当了这房子凑合一段日子，但他不想，这是留给他的最后一点温情。
　　他试图找一份活干，可村里的人都不敢要他。只有一群盗墓粗汉不怕什么折寿，让他跟着打打下手，混口饭吃。
　　村民知道后，更加不待见他。
　　孙渺独自拿着铁锹，默默往坟地去。
　　天昏沉沉的，坟地里除了他自己空无一人，挂着凉风，阴森森的。
　　要是换做别人早就吓破胆了，孙渺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经历了太多，早已变得麻木。
　　他选了一块较为蓬松的土地，举起铁锹挖了起来。
　　棺材露出一角，里面传出一阵阵敲打声。
　　孙渺心中好奇，加快了速度。
　　待挖得差不多了，他用铁锹打开棺材。
　　里面竟有一个活生生的人！
　　“难怪这的土比其它地方的要松些，竟是刚埋的！”孙渺暗暗想。
　　里面的人缓缓站了起来。
　　孙渺借着月光发现她是位小姑娘。
　　她的脸很脏，披散着头发，双眼哭得又红又肿。衣服既单薄又脏，但做工精细，镶着金边。一看就知道是大户人家的孩子。
　　她浑身哆嗦着，眼泪簌簌地从脸蛋掉落，却始终没有哭出声来。
　　孙渺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
　　“你……是谁？”
　　小姑娘用那双水灵灵的眼睛望向他，却没有回答。
　　孙渺见她不说话，便道：
　　“你要是没有地方去就跟我回家吧。不过我家有点简陋，希望你不要介意……”
　　说完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头。
　　小姑娘点了点头。
　　她刚迈出第一步就在棺材里摔倒了。
　　孙渺立马扶她起来。她没有穿鞋，脚上全是伤痕，冻得又青又紫。
　　“你脚受伤了啊”孙渺向他伸出手，微笑道，“来，我背你吧。”
　　小姑娘在他背上仍不停地哆嗦着，双手把他搂的紧紧的，好像生怕他离开。
　　孙渺一路都在安慰着她。
　　孙渺将她背回家后，找了些稻草铺成席子。他摸着头道：
　　“家里没什么东西，被子只有一床，你受了伤，你睡我的房间，我睡草席。”
　　他顿了顿又觉得气氛有点尴尬。
　　“你先用水把身上擦一擦，我去给你找身干净的衣裳。”
　　说完就冲出房子。
　　孙渺找到衣裳后顶着一只肿了的眼睛急急忙忙地赶回家。
　　他推开门时，小姑娘已经擦拭干净坐在了一旁。
　　孙渺缓缓走进。
　　烛光打在她的脸上，长长的睫毛，粉嫩嫩的小脸蛋，眼尾微微上挑，又迷人又妩媚。
　　待孙渺缓过神来发现对方正盯着自己看。
　　孙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把衣裳递给她。
　　“我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身，大了或小了就告诉我，我给你改改。”
　　小姑娘看了一眼他手上粉红的衣裳和小巧可爱的绣花鞋。先是一愣，而后嘴角一扬，回了他一个微笑。
　　那一刻孙渺觉得时间都禁止了，那个微笑想一刻石子投入了他的心谭，水波在心底一圈一圈地荡漾开来。
　　孙渺的脸已经红透了，他忙把视线移开，吞吞吐吐道：
　　“我……我先去烧……烧点水！”
　　小姑娘一把抓住他的衣角，在他手心一笔一划写到：
　　“我嗓子有点问题能否给我备些纸墨？”
　　“原来是个小哑巴，难怪都这副模样了也没哭。”孙渺恍然大悟。
　　“我这就去！”
　　孙渺又一阵风似的没了人影。
　　他人走后，小姑娘翻看了一下孙渺给她找的衣服，无奈地摇了摇头。
　　她穿上后竟然还十分合身。
　　不久后孙渺就回来了，他将找到的纸墨给小姑娘。
　　小姑娘接过，一只手捉住衣袖，一只手握着笔。墨在纸上渲染开。
　　她拿起纸张在出神的孙渺面前晃了晃。上面写着：
　　“谢谢。”
　　孙渺用手摸了摸头，道：
　　“不用，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就当行行善，给自己积点德，哈哈哈……”
　　“对了”，孙渺问道，“敢问姑娘芳名？”
　　她笑了笑，只写下了两个字：
　　小洛。
　　“小洛？你是让我叫你小洛吗？”
　　小洛点了点头。
　　“那我也应该自报家门，我叫孙渺，渺小的渺。”
　　“那我可以叫你阿渺吗？”
　　“当然可以！只要你喜欢，叫什么都行！”孙渺兴奋地说。
　　接着小洛又在纸上写到：
　　“你眼睛怎么了？”
　　孙渺下意识用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一阵痛感袭来。他之前都没注意到。
　　全村就只有李大娘家是做衣服的。他当时心急连门都没敲就冲了进去，李大娘直接打了他，赶他走。
　　孙渺死活不肯走，李大娘实在没办法才给了他衣裳。
　　“我……在这个村不大讨人喜欢，大家……都很讨厌我，所以……所以之前……”他的声音里带着忧伤与失落。
　　孙渺话说到一半，小洛便一把握住了他的手。
　　孙渺着实吓了一跳。
　　小洛的手很冷，但此刻他的心是暖的。
　　孙渺的再一次涨红了脸，他眼睛不知该往哪处看。
　　突然他发现纸上多了一行字：
　　“没关系，我喜欢你。”
　　这是从小到大第一次有人说喜欢他，他之前听到的都是村民的谩骂。
　　“离这个扫把星远点！”
　　“害死好心收养他的人就算了，现在还赖这不走，是想害死全村人你才高兴吗？”
　　“以后不要和他玩，听到了没有？”
　　……
　　在这些声音之中突然多了这句话，不经意间，孙渺的眼眶微微泛红，他努力把眼泪憋了回去。
　　夜已深，小洛很快入睡了，孙渺为她剪了烛灯。
　　她做了一个梦，一个噩梦。
　　她呆在一个漆黑的屋子里，整个人蜷缩在屋子的一角。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一名侍女开口道：
　　“夫人让我把药给你，请开门。”
　　这温柔的嗓音中带着几分轻蔑与杀机。
　　“我……我不喝！你走！你们都走！我不想看到你们！”
　　“呵”突然传来一声轻笑。
　　“夫人……”
　　听到这个称呼，小洛感觉心脏一瞬间停止了跳动。就这样，她被吓醒了。
　　她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湿满面。
　　她说了一句：“阿娘，我好想你。”却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
　　“怎么了？”孙渺听到动静醒了，“是做噩梦了吗？”
　　小洛点点头。
　　孙渺走进她的房间，点燃蜡烛，在她手上轻轻画了几下，念了句：
　　“噩梦噩梦快快走。”
　　孙渺灿烂一笑，解释道：
　　“我以前也经常做噩梦，老婆婆便教了我这个方法，这样就能赶走噩梦了。如果你还是害怕我就不灭蜡烛了，你看行吗？”
　　小洛又点点头。
　　“安心睡吧。”
　　说罢，孙渺便走开了。
　　小洛注视着他离开的背影，心想：“你是除了阿娘之外对我最好的人，我会记住你一辈子。”
　　清晨。
　　小洛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屋外传来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空气中还夹杂着一丝糊味。
　　小洛来到厨房，看见了狼狈的孙渺。
　　被烟熏得一脸黑的他正手忙脚乱地炒菜。
　　小洛看了眼那团黑糊糊的东西，不禁笑了。
　　她笑得没有声音，孙渺并未发现她，还在自顾自的做着“美味佳肴”。
　　突然一只手从孙渺后面伸来夺走了他手中的锅铲。
　　孙渺回头一看，小洛正踮着脚，刚好有他肩膀高。
　　小洛把纸放在面前：
　　“我来吧。”
　　孙渺瞄了一眼自己炒的菜，摸摸头：
　　“本来想给你做顿饭，从来没下过厨，就……”
　　他尴尬地笑了声。
　　“那我帮你看着火吧！”
　　小洛莞尔一笑。
　　小洛炒的菜光是卖相就不知比孙渺好了多少。
　　孙渺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这是他从未吃过味道。他觉得以前和粗汉们一起吃的简直不能算吃的。
　　“小洛要是谁娶了你，那真是艳福不浅啊。”孙渺边吃边道。
　　小洛礼貌地对他笑了笑。
　　红色从孙渺的脖颈蔓延到了耳根。
　　他埋着头一声不吭地吃着饭。
　　“小洛，我等下要去干活，你就在家等我吧。”孙渺突然道。
　　小洛摇摇头，写下：
　　“我和你一起去。”
　　“可是……”孙渺话说到一半又咽了回去。
　　他不想让小洛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如果她知道了，会嫌弃还是想村民们一样把他当瘟神一般？
　　孙渺想了想，继续道：
　　“会很累的，你一小姑娘也帮不了什么。我很快就回来。”
　　“我就在一旁待着，不会打扰你的。”
　　孙渺沉默了一会儿。
　　“那……好吧……”孙渺不想瞒她，“你要跟紧我哦。”
　　小洛会心一笑。
　　他们出门不久，远远地望见前方围了一群人。
　　走进后听见村民们七嘴八舌地在说着什么。其中一个妇人声嘶力竭地喊着：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都是那个扫把星！”
　　孙渺听见有人说自己，挤进人群。那妇人和孩子正是昨天的秋菊和与他玩耍的小孩。
　　他冷着脸问：
　　“我这么了？”
　　村民见到他，立马向四周散开。
　　“又是他，都不知害死多少人了。”
　　“他怎么还有脸留在这！”
　　“扫把星，滚出我们村！”
　　妇人怒目圆睁一只手颤抖着指着孙渺喊道：
　　“都是你，你和我家孩子玩过后他就发了一夜的烧，到现在都昏迷不醒！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定不会饶了你！”
　　妇人说完，不知是谁朝孙渺扔了一把菜叶。
　　有了人带头，其他人也都纷纷把东西往他身上砸。
　　头发上、脸上、衣服上全是菜叶。鸡蛋在他额头砸起了一个包，蛋清缓缓流淌下来。
　　没有一个人想过，他只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
　　没有一个人想过，他只不过是个流落他乡的孤儿。
　　本该意气风发的少年，却成了灰头土脸的模样。
　　他的眼神慢慢变得绝望，他正一点一点陷进深渊。
　　突然，一个身影出现，挡在他面前，弱小却坚定。像黑暗中的一道光，给了他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