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叛》玩童

9、九

　　韩卫云看到短信时，他和孔刚豪刚经过一夜的狂欢，因为音乐节的收尾表演非常圆满，大家都很尽兴。
　　他清醒后看了三遍短信确认内容，随即给马思打了电话。
　　孔刚豪陪着坐在一旁，宿醉的难受都抵不上这一会儿的头疼。
　　“怎么说？”
　　韩卫云打完了电话，神情疲惫，喉咙里挤出来的声音像在坑洼的地上摩擦，“马思也不清楚，应该是何言自己做的决定。”
　　“是因为马思退出？”
　　韩卫云往后倒在沙发上，他很难说清自己这一刻的感受，“不知道。”
　　“行，他既然想好了那就这么做吧。”
　　孔刚豪起身走出房间，把半开的房门踹得震天响。

　　程瀚文在另一头接完助理的电话后，却是心情大好，他的直觉告诉他，何言这回差不多该投怀送抱了。
　　开着超跑驶进业禾大楼地下停车场后，程瀚文下车转着钥匙走进电梯里，他靠在一边，从反射镜面里欣赏自己的美貌。
　　到达一层时，电梯停了停，视线跟着电梯门一分为二，正立在电梯前等待的何言，和电梯里的程瀚文来了个四目相对，霎时脚步下意识停止向前。
　　“你要去流浪啊？”
　　程瀚文转着眼珠扫视对方全身，何言偏头把视线错开，他今天从天王地虎出来，把自己的家当都带出来了，背上一把吉他，手上一把吉他，另一只手拎着一只包，装着其他器材。他本来是打算先回趟家，没想到半路上接到了乐双的电话，让他即刻出发到业禾。
　　始作俑者还没点自觉，何言一边腹诽一边面无表情地走进电梯内。
　　“你好。”
　　程瀚文挑挑眉算是听到了。
　　电梯里的空间不小，何言离着好远站在一边，目光不动直视前方，这个行为的意思就是大家尽量避免不必要的眼神交流，程瀚文心领神会，并欣然接受，然后肆无忌惮地开始观察他，何言察觉到打量的视线，绷着的表情更加苦大仇深，程瀚文心里偷着乐，越发觉得自己的预想有戏，忍不住凑过去逗何言，搭住他的肩，把全身的力量都往人身上压。
　　“怎么，今天找我有事？”
　　何言本来身上包袱就多，被压得往边上一歪。
　　“嗯，想跟你聊一下这次录音的事。”
　　“哦。”
　　离得近了，从程瀚文的角度能清楚地看到何言长长的睫毛上下飞快翻了几下，看在程瀚文眼里，像受惊的小鹿似的，非常有趣。
　　“先说明，如果有我爱听的，我姑且听一听。”
　　电梯门到达目标楼层后自动打开，程瀚文说着往外面走去，“如果都是废话的话，别怪我不爱听。”
　　何言跟着程瀚文走进休息室里，工整的Magnet一串字跟上次一样就挂在那门口。
　　“坐吧。”
　　何言把身上的家当先卸下来，随后跟着坐到沙发上。
　　程瀚文已经在对面坐定，身子前倾，手支在腿上，拿手摩挲自己的下巴，歪着头一眼不错地看着何言。
　　“说吧，什么事。”
　　何言对上程瀚文，“Vanity解散了。”
　　“哦，那你打算怎么办？”
　　程瀚文反应非常平静，等着何言接下来的话。
　　“专辑肯定是完成不了了，可不可以有其他方式来进行赔偿？”
　　“比如说？”
　　“比如说，我可以把曲子全权给你，然后，剩下的钱我拿现金赔你。”
　　程瀚文笑了一声，“给我？你是让我用你的曲子？”
　　“反正随便你弄，有多少算多少，剩下的我再赔就是了。”
　　程瀚文没有接话，休息室里安静了下来，他摸上嘴角，在这无言的氛围里苦恼，为什么这小子嘴那么硬。
　　“你为什么不自己来弹？”
　　何言瞬间脑中纷乱的念头四起，原本好好的乐队没了，自己还弹什么弹，不知怎么的突然就很想撒气，“我这些曲子都是给乐队写的，一个人弹不了。”
　　这话里的别扭能突破天际，程瀚文无声笑起来，“你这是在跟我赌气？”
　　“……没有。”
　　“我知道了。”
　　程瀚文说完掏出手机，从通讯录里挑出一个号码，拨打过去，没一会儿电话就接通了。
　　“在哪儿？”
　　“嗯，大家都在？”
　　“好，不用练了，现在到我休息室集合。”
　　程瀚文没两句就挂断电话，对着何言说：“我还你一个乐队，怎么样？”

　　安泰和推开休息室的门，一进去就跟坐在位子上的何言打了个照面。
　　“你们俩这是个什么组合？”
　　安泰和朝何言笑笑，算是打了招呼，身后还跟着刘君昊和王坚白，这两人不认识何言，走进室内更是一头雾水。
　　“有事跟你们说。”
　　程瀚文插兜靠在办公桌边沿，一只手在桌上快速打着节奏，催促进来的人快点坐下来。
　　几个人坐下，纷纷转头看向程瀚文。
　　“你们进公司也很久了吧。”
　　安泰和听了点点头。
　　“我想也是时候让你们出道了。”
　　“真的假的？！”
　　安泰和一下激动到破音，旁边的王坚白更是暴言直接冲口而出。
　　“吵吵什么，又不是现在就出道。”
　　“我靠，真的让我们出道吗？！”
　　“嗯。”
　　程瀚文指指何言，“条件是带上他。”
　　“啊？”
　　一排三个人瞬间朝何言看过来，何言自己也是一脸懵逼的样子。
　　“对了，你们先互相认识一下，何言。”
　　程瀚文一个眼神过来，何言不情不愿地回道：“我叫何言，人可何，言语的言。”
　　“我知道，我认识的。”
　　“你怎么认识的？”王坚白在旁边狐疑地看着安泰和。
　　“就有缘认识的，认识人都要跟你汇报啊。”
　　“切。”王坚白回转头，敷衍地回一句，“王坚白，坚强的坚，白色的白。”
　　旁边的刘君昊倒是一直盯着何言，看他转向自己后，才回道：“贝斯，刘君昊。”
　　程瀚文等大家说完后接道，“嗯，反正大致就是这样，我到时候看着安排时间给你们磨合。”
　　“老大，”王坚白举起手，“那他是负责什么的啊？”
　　“吉他。”
　　“哈哈，我就知道是吉他，安泰和，你的好日子到头咯~”
　　“傻子，能别在这儿丢人？”
　　程瀚文任由两人在那儿互殴，开口继续说自己的事。
　　“还有一件事的话，就是这次我打算让你们在业禾出道。”
　　这话的效果更出色，直接给全场按了静音，何言的冲击还小一点，安泰和那三人已经被轰成了哑巴。
　　因为安泰和他们一直以为自己就算出道，也只会在程瀚文的公司出道，而这两者之间的区别是非常大的。
　　程瀚文的公司叫Indie DR，是一个和业禾合作的独立音乐制作公司，主要经营Dark Red和Magnet的音乐制作，而这个公司说白了就是为程瀚文服务的，当年安泰和他们乐队进来签的就是Indie DR，定位是程瀚文的个人伴奏乐队，虽然程瀚文有意在自己公司栽培新人，但论规模肯定是不能和业界巨头业禾比的。
　　真这么搞，就不是惊喜那么简单了，刘君昊看向何言，心中好奇，这个人是什么来头，一来就这待遇，传说中的天降？
　　“怎么样，开心吗？”
　　“开心！”
　　“开心完就可以走了。”
　　程瀚文撵小狗一样朝人摆手，大家一道嬉皮笑脸地往外走。
　　“你，坐下。”
　　何言刚站起身，程瀚文就指着他让他坐下，何言只好乖乖坐回去。
　　安泰和探头探脑想偷听，被人一把拖走。
　　“我的提议就是这样，玩不玩？”程瀚文转而问何言意见。
　　“之前的专辑呢？”
　　“作废。”
　　“赔偿呢？”
　　“对哦，那可不能作废—”程瀚文思索着，“等你跟我签约了，拿工资来抵？”
　　这人明明刚才跟自己解释的是他手下有个乐队，自己可以跟着一起玩，现在又来这一手！
　　“给个话吧。”
　　“……”
　　何言知道这决定不难做，只是这事从发生起他就老被推着走，怎么都有点不爽。
　　“这么好的事，有谁会拒绝吗？”
　　程瀚文忍不住拍着桌子愉悦地笑起来，“好，不错，何言，你还不算太无聊。”
　　何言沉着脸，不声不响，程瀚文见了悠悠地收起自己的玩笑，招呼何言一起离开。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问，我看着答。”
　　程瀚文走在前头，何言跟在后头，抬头盯着程瀚文后脑勺那一小撮发尾。
　　“你之前为什么不想签Vanity？”
　　程瀚文转身进电梯，何言就站在电梯门外一步停了下来，等待着他的回答。
　　这个场景做作得有些好笑，程瀚文伸手按住开门键，嘴角的嘲弄特别明显，“因为我不签，你是不打算和我一起坐电梯？”
　　何言看着像是真的想付诸这个幼稚的行动，程瀚文简直看不下去。
　　“你进不进来？”
　　“我就问这一次。”
　　“就是不愿意。”
　　“理由呢？”
　　程瀚文飘过去的眼神很无奈了，“小朋友，你知道在我这儿问问题的报价是多少吗？”
　　何言想开口被堵回来，脸一转，掉头就往回走。
　　这个发展让程瀚文看傻了眼，他快两步走出电梯拉住何言，“你不是吧，行为这么非主流？”
　　“我吉他忘记拿了。”
　　“……哦。”摇滚界的神悻悻放开手。
　　这可太难得了，何言还是第一次看到程瀚文吃瘪，眼前这张郁闷的脸，怎么看怎么好笑，何言一个没憋住，笑意从眼中漏出来。
　　“靠，你小子。”
　　程瀚文抬手盖住何言的脸，一使劲把人推得踉跄着倒退，随即顾自离开走进电梯，冲着关门键就是一顿疯狂地按，何言就在那慢慢合起的门缝外笑开了怀。

　　拎上自己的家当，何言从业禾出来坐上出租车，启程回家，就这两天发生的事就够他消化一阵的，他决定到家要好好休息净化心灵。
　　他放松身体窝在后座，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来，掏出来一看，屏幕上来电显示那块打着三个问号。
　　何言多看一眼想起来了，是之前那则短信，不知道是赵星鹏还是谁的号码，最后也没得到确认。
　　他犹豫着接起，“喂？”
　　“你在哪儿？”
　　这声音自己刚刚还听见过，竟然是Magnet！
　　“我？我那个，回家路上。”
　　“你家在哪儿？”
　　“香榭丽苑。”
　　“这么远！”
　　程瀚文一脚踩下刹车，堪堪停在信号灯跳到红灯那一刻，他单手握着方向盘，心里开始盘算。
　　“这么来回太不方便，你最好跟安泰和他们住宿舍。”
　　“……”
　　“到时候看我安排吧。”
　　这人真会自说自话。
　　“打给你也没什么其他的事——”
　　眼前的红灯像是有半个世纪那么长，程瀚文却没有一丝烦躁，闲心十足，“这是我的号码，记得存下来。”
　　“哦。”
　　“你还要把这几天空下来，有事就得找你，知道吧？”
　　“知道了。”
　　“行，那就这样。”
　　何言挂掉电话，坐在位子上看外面飞过的街景发呆，他鲜少分析自己的内心活动，但这次他知道，乐队的事迁怒Magnet挺没道理的，算起来他其实帮了自己很多忙，何言一掌拍上自己脑门叹气。
　　说到底又能怪谁呢。

　　何言拎着大包小包走进家门时，莫女士就站在门口迎他。
　　“这是干吗，你们散伙了？”
　　莫女士微微皱着眉看何言把东西搁在地上，虽说她对何言搞音乐有点小意见，但也没希望他真的搞砸，既然他去做了肯定是希望他能做出成绩来。
　　“算是吧。”
　　听到肯定的回答，莫女士马上变得有些不高兴，何言换了拖鞋往里面走去。
　　“别担心，没你想得那么糟。”
　　“意思就是玩不下去还想着玩呗。”
　　何言由着他妈说，打开冷藏柜给自己拿了一罐可乐，莫女士就坐在后面的沙发上，指着旁边神色严肃，“你给我过来坐下。”
　　何言没法，只能乖乖过去坐下。
　　“说清楚，怎么回事？”
　　“之前的乐队的确是散了，但是现在有了点变动——”
　　何言挑着好话讲，想该怎么解释Magnet这个人，“圈子里有个前辈要我去他那里继续搞乐队，所以我应该会去他那儿。”
　　“前辈，靠谱吗？”
　　“靠不靠谱说不准，但他在摇滚界挺有名的。”
　　“谁啊？”
　　“Magnet，Dark Red的队长。”
　　莫女士立刻摸出手机搜索这个人，跳出来的简介倒是把她吓了一跳，荣誉墙一拉还拉不到底。
　　“儿子，你确定你没有遇到骗子吗？”
　　“怎么会，我还跟真人说过话。”
　　“真的吗？”
　　莫女士很突然的又开心起来，拿着手机眉开眼笑，“哎呀，这是真的呀，那儿子你也太厉害了，这个人看起来很强的呀，你要是跟他一起，那岂不是我们家也要出大明星了！”
　　“你也扯太远。”
　　莫女士凑过来捧住何言的脸就开心地不停揉搓，何言想躲一时还没能躲开。
　　“哎呀真好，我家儿子就是优秀，做什么好什么，这样妈妈就放心了。”
　　妈妈的笑脸就在何言面前，激得他内心一片柔软，这种单纯的喜悦也感染到他慢慢笑起来。
　　也许，这是个不坏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