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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办纱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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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后,冬。
“大掌柜。”
一个年轻人踩着地上的积雪走进昌荣绸缎坊的后院,正在清扫雪地的学徒看到他,停下手里的活,恭敬的鞠了个躬。
年轻的掌柜面容庄严,但仔细看,又能从中看出一丝喜悦。他并未停下脚步,掀开毡布钻进屋里。
“他是我们昌荣最年轻的大掌柜吧,年纪轻轻就当上大掌柜了,真令人羡慕。”
一个学徒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感叹到。
另一个学徒嬉笑一声,“听说他是东家的救命恩人,当上大掌柜也不稀奇,咱们没那种命,还是老老实实从学徒干起吧。”
方才感叹的学徒来了兴趣,三两步走到他身边,“什么救命恩人?”
学徒故意卖关子不说。
“哥,给我说说呗,一会我帮你把这些雪都扫了,你去休息。”
那个学徒眼睛一亮,凑到他耳边低声道,“听说几年前我们东家去西和的时候,遇上了山匪......”
素华正在研磨,仿佛没有尽头,手不停的转圈,砚台里的墨已经足够,但她并有停下来。
柳颜卿伸笔尖去蘸墨,“你是要把我这辈子写字的墨水都磨上吗?”
“啊?”
素华回过神来,放下墨条。
柳颜卿正专注写字,素华几次张嘴又闭上,火上煮的茶冒咕噜冒出来浇在木炭上,柳颜卿抬头正撞上她的目光。
这丫头今天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素华这才惊觉水浇了木炭,急忙走过去把茶壶提下来,给柳颜卿的茶杯里续上热茶。
“你今天是怎么了?想嫁人了?”
素华犹豫一会,才道,“小姐,曲爷在哈尔滨打电话来说,有杜小姐的消息了。”
笔尖一顿,一副好好的字算是毁了。
柳颜卿将毛笔丢在纸上,蹭的站起来。
“真的吗?他怎么说的?”
找了这么多年,总算是有点消息了。
素华心里谓叹,就知道她是这个反应,所以才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
“曲爷也不确定,只是说有人见到和杜小姐相似的人在哈尔滨出现,他还没确定消息是否准确,想着你可能想知道,就先打电话来说一声。”
素华见过太多次柳颜卿从兴奋到失落的脸。
“小姐别抱太大的希望,我们等等曲爷的消息。”
“哪怕有一点消息我都要去哈尔滨看一眼。”
“唉。”素华感叹,早知道应该晚点再告诉她,至少等曲爷确定消息。
“小姐,哈尔滨现在全是小日本,我们过去很不安全。”
柳颜卿垂下眼,“不管怎么样,我都要亲自去确认消息是否准确。”
“说不定是别人看错了呢,这样的乌龙咱们经历了不是一次两次。”
一年前柳颜卿跑到m国去找杜若宛,结果杜若宛根本不在m国。杜凝和邻居打听过,杜若宛根本没回去,她不敢告诉杜致同,只能叫曲漾去找,一找就是三年。
柳颜卿拜托曲漾一有杜若宛的消息就通知她,期间有过几回消息,她每次都亲自去确认,但都扑了空。
“即使千次万次,哪怕次次扑空,我也是会去亲自确认。”
素华无奈的摇头,要是去别的地方也就随她去了,顶多再伤心一回,海尔滨现在沦陷在日本人手里,只有往外逃的,没有往里进的。
“小姐,难道你忘了老爷临终前让你发的誓了吗?”
柳颜卿身形一颤,如中雷劈。
她怎么会忘呢,她看向燃烧的火炉,每一次去找杜若宛她的身心如同放在火上煎烤,一面是对爹发的誓,一面是杜若宛。
她只是不提,不愿面对。
素华捂住嘴,知道自己说的过分了。
“小姐......”
门外响起敲门声。
柳颜卿调整仪态,重新坐回椅子上。
“进来。”
方才从院子里路过的年轻掌柜钻进房间带来一股寒气。
“沈大掌柜来了。”
素华打趣一声,结束刚才的话题。
“沈旷,怎么样,事情还顺利吗?”
来人正是几年前在西和县昌荣分铺当学徒的沈旷,短短几年,他已经升到南京来当大掌柜了。
沈旷说话的时候嘴里还冒着白气,“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柳颜卿抬着头,等他后文,他果然不太适合卖弄关子。
“好消息是广东杜老板和英国厂商订了纺纱机一万锭,布机120台,付了百分之三十的定金,等我们纱厂修葺完毕就付尾款运回来。”
柳颜卿的脸上浮现笑意,没有过多的惊喜,这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打算办纱厂的时候她就和杜伯伯说过。
虽然杜致同在杜若宛走后一年便搬迁回广东了,但逢年过节柳颜卿会打电话过去问侯,杜致同每年过寿她都亲自拜访。
“那坏消息呢?”
比起好消息,柳颜卿更想知道这个坏消息是什么。
“政府原本批给我们的那个旧纱厂金门也想要,金玉蘅已经调动人脉从中周旋,而且,原本答应我们筹资的几个老板突然说要撤资,不肯出钱,多半和金门有关。”
旧纱厂肯定不能丢,厂房只需要在原本的基础上修葺就好,比新建省钱,况且机器都订好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这些老板都是柳颜卿一个个去上门说服投资的,甚至借了张甫台和杜致同的名义担保。
那些老板听到她要办纱厂的时候纷纷嘲笑她,她一个女人管理昌荣就好了,异想天开学别人办纱厂,都不肯出钱。
张甫台率先站出来投了二十万大洋支持她,接着杜致同又投了四十万,两人包了大头,平时和昌荣有生意往来的商人陆续投了一些,柳颜卿又上门拉了一些,凑了一百万两。
现在突然说撤资,一时之间哪里再去筹集那么多钱。
“金门办纱厂干什么?”
金门是南京□□,原本叫曹门,老大曹伍死后,他的老婆金玉蘅一个人挑起整个曹门,后来将曹门改成金门。
金门并没有因为原领头人的死亡没落,反而在她的带领下规模逐渐扩大,如今和青帮势均力敌。
“听说办纱厂的都挣了钱,金玉蘅也想来掺一脚。金门做的生意多半是见不得光的,她大概想借用纱厂的名义走一些见不得光的产业。”
柳颜卿无奈,“她要办纱厂就去办,那么多地,怎么非要我们那块呢?”
“那座旧纱厂的位置比较尴尬,一半在青帮地盘,一半在金门地盘,从前青帮和金门就争过那块地,两方经常在纱厂门口斗殴,原来的老板不堪其扰,就搬迁了。”
柳颜卿揉揉眉心,“纱厂是我们一早就选好的,靠着内河,内河连接大江,交通非常方便,绝不能换。”
沈旷看出她的烦躁,主动承担责任,“曹伍死后,青帮和金门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争过那个地盘,我想着有曲爷坐镇,就没把这件事和你说,是我思虑不周。”
“不怪你,即使你说了,这块地我也一定要。”
柳颜卿打开抽屉,拿出一本空白拜帖,在上面写了几行字,等墨迹干后合上,递给沈旷。
“这是我的拜帖,你送去给金玉蘅,我试试能不能说服她放弃这块地。”
沈旷双手接过拜帖,“我陪你去吧。”
“也好。”
“小姐,素华姐姐,吃饭啦。”
三人正在交谈,门外传来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