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焚烧九载（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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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轮船宴会的第五天。
外面的雨下了又停，停了又下，重重复复，像是没有停止的点。
那扇门再次被打开的时候，已经是接近黄昏的时间。
温多一脸怒容地疾步走进，二话不说就抬起手给了中也一巴掌。动作来得突然，后者根本没有预料到，硬生生挨了一巴掌，左脸瞬间红了，指印明显。
“我还以为你有什么用处呢，没想到也是个废的！你他妈可真是个没用的、卑贱的人类！”温多气急败坏地骂着，看中也一眼就糟心一万点。
中也被打懵了，也听懵了。
——什么叫做没有用？
——是太宰放弃他了吗？
中也捏紧手心，回视温多，强行冷静下来：“我一开始就说过，我对他来说并不重要，是你不信。”
“呵。”温多冷笑一声，“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
中也蹙起眉头，不太明白地看着他。
而且……说不上来为什么，他的心里隐隐还有些不安，总觉得温多接下来要说的话，不会是什么好的。
“我看也是。”温多说着，就坐了下来：“仔细想想，你从来没想过自己是一枚棋子吗？太宰参加轮船宴会的次数屈指可数，算上这一次，也不过是第五次。”
“从登船到那天，他对外都表现得对你处处照顾周到的样子，其实……不过是做给我看的吧？”
听到这里，中也眉头拧得更深了。
“唔……太宰此次登船赴宴的目的，或许就是想在拍卖场买下那个人类，那个人类的鲜血很特殊，身份也很特殊，总而言之，浑身上下都充满价值，比起你来说，用处可是很多。”
说到这里，温多停顿了一下，眼神轻蔑地打量起中也：“而你呢……我也真是被你手中的契约戒迷惑了，只要你没有回应这个契约戒，这个契约也可以说是不存在。呵呵，我真是没想到，他会预判了我的预判。”
话音落下，中也脸色有些难看，心情复杂。
温多为什么要这么说，那个人类明明是他让太宰买下来的。
可是……契约戒又是什么一回事？
温多一直注意着他的表情，以为他不相信自己说的话：“你是在怀疑我骗你吗？”
中也抿了抿唇，没有回答。
他确实怀疑，甚至觉得温多是在挑拨离间。
温多冷笑，随即微微俯身，向他靠近。
距离倏地拉近，一股清香便扑鼻浓郁，是属于温多身上的香味。中也皱了皱眉，感到不太适应。
他刚要偏脸躲开的时候，温多却没有像前几次一样作出什么调戏动作，而是给他解了镣铐。
先是双手，然后才是双脚。
“你要干什么？”
中也不明所以地看着，不知道温多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是放过他了？还是要把他弄死？
温多也不解释，攥着他细瘦的手臂，不用多少力气就轻而易举地把人拉了起来。中也躺了很久，浑身上下都软绵绵的，这么一扯，他人直接歪到在了温多的怀里。
虽然温多是个异性恋，不过中也长得漂亮，这么个软玉温香，他自己心底也有说不出的乐意。
“你不是不相信我吗？好啊，我顺便让你去死了那份心。”
温多说完，就将他扯着向前，丝毫不怜香惜玉。中也脚步踉跄，好几次被扯得摔倒在地，要不是温多抓着他。
暮色昏黄，细雨斜斜，滴落在木板上发出久久不绝的清脆声音。
出了房间，中也冷得直哆嗦，他没有穿鞋子，完全是赤着双脚踩在这湿漉漉的地面上，而且身上的衣服还是那天穿着的裙子，薄薄的，根本就不能避寒。
温多没注意，只觉得他走路慢得很。
等到走近了拍卖场，温多再次看他的时候，发现他脸色白得跟纸一样，牙关还在微微颤抖，被他极力忍着。裸露在外的皮肤因为受寒原因泛起了紫色，血管十分明显。
温多见状，轻‘啧’了一声，然后脱掉身上的大衣，却不是披在中也身上，而是盖住了他的脑袋。做完这些，温多便一个打横，将人抱了起来。
中也被冻得有些反应迟钝，等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眼前已经一片黑暗。
他听到周围许许多多的声音，有音乐声，有人语声，还有酒杯相碰的声音。
没过多久，中也听到温多的声音，但是他说的不是人类的语言，而是血族的语言。他听不懂，只知道温多在跟一个人交流，而那个人嘴里说出来的也是血族的语言。语气尊敬，隐隐还有些欣喜？
中也不理解。他想掀开盖着自己脑袋的外套，看看那个人是谁，可是浑身僵硬，像是年久失修的机械，提不上力气，脑袋也有些发沉发晕。
他被冻得太厉害了。
没过多久，两人的谈话结束了。
中也察觉温多开始走路，不过没走几步就停了下来，紧接着他被放了下来。中也正奇怪着，盖在自己脑袋上的外套也被拿开了，温多站在他的面前，吩咐别人给他套上了一个玩偶服。
“你到底要干什么！？”中也开口说话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冷得有些发抖了。
温多冲他笑了笑，并没有回答。
被套上玩偶服之后，中也就被放进了一个笼子里面。
笼子是拍卖场专有的笼子，跟他过去待的铁笼有着天壤之别。比起以前那个像是关着牲畜的破笼子，这个以纯金打造，雕着竞相开放的蔷薇，像是关着什么金丝雀。
中也觉得有些讽刺。
讽刺现在的处境，也讽刺现在的处境——两种意思。
昨天的他还是身在阁楼，隔着窗户看着拍卖的物件。现在的他呢，是身在阁楼的其他人隔着窗户所看着拍卖的物件。
中也穿着厚重的玩偶服，浑身不舒服地靠坐在笼子里面，他还是很冷，而且脑袋很晕。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才过来两位衣着考究的执事将笼子推出去。在此期间，中也没动过自己的身体，只是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目光下意识往那天待过的阁楼看了过去。
那是太宰的专属位置。
窗户是打开的，帘子也拉了起来，中也看过去的那一眼，立马就见到了自己想见的血族。只是欣喜和轻松的心情才要冒出头，就被他身边站着的、依靠在他胸膛上的漂亮男孩给毁得一无所有。
中也震惊，震惊又不可置信。
几乎是下一秒的，他的脑子不受控制地浮现温多之前说过的话。
——“我还以为你有什么用处呢。”
——“没想到也是个废的！”
——“其实……不过是做给我看的吧。”
中也呼吸微窒。难道太宰对他的好，真的只是为了做给温多看的吗？契约戒也不过是个障眼法吗？
中也脸色有些苍白，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可是看到太宰对那个男孩笑，眼里满是春风似的温柔，他整个人都无法冷静下来。
中也的脑海不断重复温多的话，他甚至在这些话语中，不知不觉想到了以前，也想到了自己第一次遇到太宰的时候。
那个罪恶的血奴商人一直想将他卖出去，拉着破旧的笼子，带他辗转多个地方，可是那些血族都认为他值不得这个价钱，所以并没有出那些钱，更有一些贵族呢，是对他不感兴趣。
中也想，这种不被待见的日子有多久了呢？久到这个商人忍不住冲自己发火，忿忿地要将他丢进贝加尔公馆，丢进那个完完全全属于身体|交易的场所。
可是后来太宰出现了。
太宰买走了他，又让他住进好看又舒服的城堡里面。
这里有温暖的床，干净的水，舒适的衣服，还有许许多多漂亮的、他已经说不出名字的美好事物。
重要的是，他还有一个对他特别温柔的血族。
……
中也其实真的不想相信温多，可是脑子总是忍不住胡思乱想。
因为血族的身份，因为这一切发展得自然，太自然了，像是精心策划过一样。
他明明一直遭着嫌弃，凭什么就这么突然地被特意照顾呢？是因为他们相处得太和谐了吗？以至于他都麻痹了，也忘了自己到底从哪里来的，到后面放弃了逃跑，心安理得接受血族的疼爱，就连一颗心都跟着沦陷。
然后想着……如果能这样跟着血族一辈子，也挺好的。
中也抬着脸，目光一直停留在太宰的脸上，从未离开。
他觉得浑身又开始泛起了冷意，即使这一次他裹上了厚重的玩偶服。
那个漂亮男孩像是有些累了，他抬起双手，自然而然地环住了太宰的腰身，而对方即没有回抱，也没有推开，这种无所谓的态度，像是默认了怀中人的撒娇。
中也眯着眼，呼吸忍不住急促起来。
他紧紧盯着那个漂亮男孩，嫉妒又丝毫不喜地盯着，却发现那个男孩越看越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是谁来着？
“接下来，是本场拍卖会中最后的一件商品。”笼子外，会展中，拍卖师忽然高声介绍道。
中也的思绪被迫打断了。
底下有些闷闷的嘈杂声，好像是在讨论这个商品是什么。
他像是回到了一个月前，那个被关在笼子里面，待价而沽的东西。只不过身上多了玩偶服，避免了不少肮脏的别有深意的目光。
拍卖师的声音再次响起，然而开口说的话，已经变成了血族的语言。
好像说了很长一段，中也并不知道是什么内容，只知道那些话还在说着，底下已经有些躁动。
他没有心思揣测这些贵族为什么躁动，一双眼睛还是死死盯着那个阁楼。
中也仔细端详着那个男孩的脸，总算在记忆角落里翻出了印象。
如海藻般散下的长发，比翡翠还要漂亮的双眼……不正是昨天待在笼子的那位人类吗？
中也忘了，他真的忘了，明明温多之前也说过的，太宰这次登船的目的，很有可能……不，应该说，肯定就是为了那个鲜血十分特殊的人类！
他怎么可以……他怎么可以！
中也气得浑身发抖，双手握紧成拳，指甲几乎都要深陷肉里。
突然“叮”的一声清脆声音，拍卖师声音含笑道：“成交！”
他被卖出去了。
中也恍若不知，只是看着那个人。太宰像是观看完一场毫无意义的演出，面上表情淡淡，右手搭在男孩肩上，然后揽着人离开了。
他没有认出自己。
他甚至在自己面前，像昨天这么对待他一样对待另一个人。
中也瞪大眼睛，浑身冷了个彻底，觉得自己像是一件被随手丢弃到冰河的废品。
拍卖会已经结束，会展中已经有不少贵族陆陆续续离开，笼子被人推动，咕噜噜…咕噜噜……车轮转动的声音，不断传入脑中，将他原本就烦乱的心思弄得更加烦乱不堪。
温多站在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看你的表情，看来是相信我说的话了。”
中也没有看他，更没有回他，像是压根没有人在说话一样。
温多看着他的样子，挑唇冷笑了一声，心想自己真是浪费精力，竟然弄你一个没有用的棋子，而且这颗棋子还是个男的。
一想到自己曾经对他有过别的心思，温多就忍不住恶寒，妈的！
温多拧起眉头，不愿意再多看他，于是摆了摆手，让执事推着他离开。
执事应了声，先是找了一张黑布将笼子盖了起来，继而才推着笼子前行。
一路上沉默不言。
中也头晕得厉害，浑身还被闷得滚烫，像是被火舌紧紧挨着。浑浑噩噩中，他想了很多事情，猜测买自己的人是谁，男的女的，老的年轻的，暴戾的温柔的……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太宰没有认出他，也没有喊上数字买他，而是揽着一个男孩，离开了自己的视线。
很难过。
心脏像是被捏紧的难过。
中也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自己，记得身上的玩偶服是毛绒绒的，一只白色的兔子。
是宠物，也是食物。
不知道什么时候，笼子已经不被推动，周围静谧，静谧得像是万物死去。
中也眼前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
他紧了紧手指，感到害怕，害怕待会儿会遇到什么，也不甘心，不甘心自己会是这样的局面。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啊？还是说……不管怎么样，他都逃不了这样的结局吗？被当做商品一样出售，然后玩弄致死。
“热吗？”
突然间，盖在笼子上的黑布被拿开，与此同时，一道温柔的嗓音从头顶落下，带着不可错辨的熟悉感。
中也从胡思乱想中抽出身来，心中诧异。
他抬起脸，眼睛受到光的刺激忍不住眯了起来：“谢里登？”
中也怎么也没有想到，最后是谢里登站在自己面前！
谢里登轻“嗯”了一声，微微蹲身下来，他三下五除二就将笼子打开了。
“你怎么在这里……不对，你为什么会这样做？”中也皱起眉头，心里有说不出的复杂感觉。
谢里登把他从里面拉了出来，又摘了他的头套，因为觉得他长时间闷在里面会难受。
“温多并没有去找太宰先生。”谢里登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开口说了其他的。
中也闻言，有些愣怔：“啊？”
“我用了些手段，没让他找。”
“啊？什么？你在说些什么啊？什么叫做你没让他找太宰？”中也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够乱了，听完谢里登的话之后，他突然发现事情好像并不是那么简单。
谢里登抬起眼帘，看了看他：“比起这个，你不是最应该想知道为什么太宰先生会跟那个人类在一起吗？”
“……”
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中也一下子又想起了之前太宰跟那个男孩的暧昧姿势，真是让人讨厌！
看到他脸色变了变，谢里登停了动作，问道：“你很在意太宰？”
“谁在意他啊！”中也几乎是想都没想就否认了：“这个满嘴谎言的虚伪血族！我是脑子坏了才会在意他！我讨厌死他了！”
中也生气急了，气太宰，也气自己，明明自己这么喜欢他，却被欺骗感情。
他本来就头晕了，这一气，弄得他眼前一黑，差点没晕过去。
谢里登没注意到他的情况，闻言只是笑了一声，“行了，既然你不在意太宰，那我带你离开游轮，到时候你想去哪里都行，怎么样？”
“带我走！？”
“嗯，你不想离开吗？”
“不是——”
中也觉得自己的脑子一瞬间有些空白，他下意识推开谢里登，保持着微妙的距离，“你为什么要带我走，我跟你……你骗了温多，导致局面变成这样，我现在以这个身份出现在你的面前，你说可以给我自由，难道你以为我会感谢你吗？还是说你想利用我对太宰做些什么？”
谢里登深深看了他一眼，“你还不知道吗，太宰先生骗了我们？”
中也微顿：“什么？”
“你对于温多来说，已经没有价值，对于我来说，更是从始至终都没有可以利用的价值。我想带走你，让你自由，只是因为……我喜欢你。”
中也的心一‘咯噔’，被这句突如其来的表白吓得不清。他摆弄起双手，有些不知所措，还有些六神无主，“你、你、你——”
谢里登见他反应激烈，有些无奈地笑：“我的喜欢只是单纯的喜欢。”
“……”
中也松了一口气，一颗心也从嗓子眼落了回去。
幸好不是那种喜欢。
结束这个话题之后，谢里登带他吃了点东西。
不过中也没什么胃口，而且头晕得很，看见这些就有反胃的冲动。谢里登也不知道他怎么了，直到后半夜，他发现中也身上的体温高得有些厉害，这才知道是发烧了。
另一边——
太宰从拍卖会回来之后，没在自己的房间待多久，就去找艾泽了。
没等进门，艾泽的声音就幽幽传了出来：“你不是跟新买的人类柔情绵意着吗，过来我这边干嘛？”
他还以为太宰认定了中原中也是他的“夜之新娘”，结果不是。后来他想了想，对方确实只是提了一句，并没有承认，也就是说——他貌似被耍了。
艾泽叹气。
“不欢迎我？”太宰将门推开，长腿一迈，漫不经心地走了进去。
“不欢迎渣男。”
“我做了什么了嘛？”
他的语气很无辜，艾泽的心中很无语：“你不是天天喊你家血奴亲爱的，现在怎么又跟另一个好上了？”
太宰在他面前坐了下来，然后眨了眨眼，笑道：“因为这样很有意思啊～”
“？？？”
“哎，主要是我的中也又逃了。”太宰瞬间敛起笑容，双手拖起腮，很是忧愁郁闷。
艾泽情不自禁：“活该。”
作者有话说
第123章 焚烧九载（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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