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雍二十八年》忻瑜

6、宴会（下）

　　那拉氏挽着我的手慢慢往回走，一路上我心里七上八下的，一会儿怕那拉氏觉察出什么，她如果问我，我该怎么回答，一会儿又想到胤禩的眼神，他那么敏感聪明，是不是已经开始怀疑我的身份了？我该怎么办？！
　　就这样，我浑浑噩噩地跟着那拉氏回到了伊尔根觉罗氏的院子。快要进屋时，那拉氏突然拉住我的胳膊停下了脚步。
　　“八弟妹虽然身体不舒服，但既然都来了，不如就好好听会儿戏，吃点东西，晚上再和八弟一起回去可好？”她的语气虽然温和，但眼神十分锐利，言外之意就是让我老老实实地参加宴会，别出什么幺蛾子，最重要的是不能牵连他家贝勒爷！
　　“四嫂说的是，大嫂的好日子，还没好好给她贺寿，怎么能回去呢！”一边说，我一边不着痕迹地抽回了胳膊。
　　她似嗔似怨地笑道，“我看你呀，没打上大嫂的秋风，才不会甘心回去呢！”
　　我跟着笑道，“四嫂既然看穿了，可千万为我保密哦！”
　　不过转瞬之间，刚刚发生的一切就像水滴落入湖中一样，所有的波动涟漪都被掩盖在了两张笑面之下。只是我功夫尚浅，笑脸背面的肌肉难受得几近扭曲，但是也只能咬牙忍着。
　　进屋后，免不了一番关切的问答，随后又与后到的几位福晋、夫人相互寒暄。三阿哥诚郡王胤祉的福晋董鄂氏有着一张鹅蛋脸，弯弯的柳叶眉，再加上温润如水的一双眼睛，可以说是所有贵妇中最有闺秀风范的女人，这大概与她的姓氏不无关系。五阿哥胤祺的夫人他塔喇氏颇有几分美艳，但举止之间很是盛气凌人，让人难以亲近。七阿哥胤祐的夫人纳喇氏长得也非常美丽，只是十分怯懦，失了灵气。
　　这厢才与几个皇家妯娌厮见完，还没歇口气，一声“妹妹”就又把我喊晕了。我嘴上应着声，内心在咆哮，这古代人可太能生了，这一大家子亲戚估计一辈子也认不到头，走在京城大街上随便拉个人说不好也是沾着亲带着故。
　　“许久不见妹妹，妹妹性子可是变了不少啊，到底是八爷会调教人，妹妹越发玲珑可人了！”说话的女人长相颇为秀美，也没有满洲女人的大骨架，身材娇小，一眼看上去其实还是蛮可亲的。可惜一开口说的话就带刺扎人，语气露骨得嘲讽与轻辱，微扬的下巴显得她傲慢至极。我心里摸不准这祖宗的来头，也不知道啥时候得罪的人家，一时竟不知如何应对。
　　正尴尬间，伊尔根觉罗氏替我开了口，“到底是耿格格这当姐姐的，妹妹婚后都没登过门，现在一眼就能看出妹妹的变化，此等眼力真非我等能及啊！”这一席话说完，所有人都被她赤果果的讥讽冻住了。我更是发蒙，“姐姐”，还姓耿，不会就是那位柔嘉公主和耿聚忠的女儿吧？！
　　“ 耿格格这等眼力可是我们这群满洲妇人们羡慕不来的。”他塔喇氏皮笑肉不笑地嘲讽她的汉人身份。
　　看来这“耿格格”真是不讨喜，她到底是有多天真啊，皇家人看在柔嘉公主的份上尊称她一声“格格”，她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不说夹紧尾巴做人，倒张狂地把满洲贵妇得罪了个遍。保险起见，未免受池鱼之灾，我以后还是绕着她点好。想了想，我转头对她笑着说道，“姐姐虽说眼力好，可毕竟年纪越来越大了，还是要好好保养才是。何时若是想妹妹了，指使个人来说一声，妹妹派轿去接，何苦这时候耗费眼睛呢！”我虽然不招惹你，但你也别觉得我就是个软柿子，任人拿捏！
　　被我们这一顿奚落，只见她死劲拧着手里的帕子，脸色涨得通红，却偏偏被堵得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正当此时，一个小丫鬟匆忙进来禀报说太子携太子妃快到了，请众位福晋、夫人们前去接驾。众人一听，立马各自整顿妆容，随着伊尔根觉罗氏一起前去迎接。而我经四贝勒那一眼风波后，对这些皇室中人再也没了刚来时的那股好奇，只是随着众人规矩地接驾、请安、应答，倒也还顺利。太子妃瓜尔佳氏看上去倒是挺随和的，内里怎样我也没心思去探究了。
　　就这样，我在宴席上当了一下午的摆件，努力维持着笑脸，好容易才熬到了宴会结束，跟着胤禩出了王府，一上轿子立刻委顿成了一滩泥，再提不起一分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