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雍二十八年》忻瑜

5、宴会（中）

　　等伊尔根觉罗氏领着我进了屋，发现已有几位她的娘家长辈带着女儿来了，大家见我进来，纷纷起身请安，我免了礼，伊尔根觉罗氏挽着我坐在了她身边的炕榻上，为我一一介绍了在座的几位贵妇，接下来无非就是女人间的那些话题，我百无聊赖地听着。在现代时我就不喜欢女生常爱聊的那些八卦，更何况这些还没解放的古代妇女，直到一个人的出现才解救了我——乌拉那拉氏。
　　这个女人很不简单，她的容貌未见得如何突出，可是举手投足间却尽显端庄气度，我莫名得觉得“珠玉在侧，觉我形秽”。此时的我绝想不到，关于这个时代，关于这个国家，关于它的正义与罪恶，全都是她一一教给了我。
　　“青衿，青衿！”身旁伊尔根觉罗氏的呼唤打断了我的思绪，她见我转头愣愣得瞅着她也不说话，很是有点气急，“你这丫头今天怎么了，你四嫂都不认识了不成，还不快请安！”她一边说一边暗暗向我使眼色。
　　我赶紧收了收神，向那拉氏规矩地请安行礼，借我几个胆子也不敢在未来皇后国母面前无礼啊，那拉氏见状赶忙托住了我的手臂，“咱们妯娌之间快不必多礼了。”我到底还是稍微顿了顿才起身，大家各自落座。
　　待丫鬟们奉了茶，一群女人继续着那些话题，不是丈夫就是孩子，间或不时插有殷勤奉承的那些话。我心里反感得要命，偏偏还只能陪着张笑脸呆坐。正觉得无聊时，那拉氏朝我侧过身来，小声问道，“想不想出去透透气？”
　　我见伊尔根觉罗氏正和她娘家大嫂说话，遂悄悄冲那拉氏点了点头，她笑着冲我眨眨眼睛，带了一丝小小狡黠的可爱，分外可亲。
　　“大嫂，我觉得有点透不过气来，想出去吹吹风。”那拉氏拿着手帕捂着胸口，看上去蓦然就有了几分娇弱的感觉。果不其然，伊尔根觉罗氏就让我陪着她去花园的湖边凉亭里吹吹风，散散闷气。

　　夏天的太阳很是毒辣，但临水之风平添了三分清凉，让人顿感神清气爽。
　　“青衿，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那拉氏轻柔的问句飘进我的耳朵，我睁开眼睛，悠闲地把胳膊搭在栏杆上，仰头望着在现代难得一见的蓝天。想起几个月前我还在充满雾霾的帝都出差去拼杀工作，现在居然能悠闲地和一位未来皇后坐在一起聊天，命运是如此的不可思议，可现在的我们谁又敢去想那二十几年后各自不同的命运归宿呢。
　　“为什么叹气？”
　　我想了想，转过头很认真地对那拉氏说道，“想叫我青衿，可以，但是有条件哦！”
　　“哦？说来听听！”
　　“嗯......这第一嘛，必须永远喜欢我。第二，永远不能生我的气。第三，我和别人吵架时，不管对错永远要站在我这边。第四，有好吃的一定要先留给我。第五，出去玩儿一定要带着我。第六，生日和节日要送我礼物。第七，……”
　　“八夫人呐，您这名字可也太值钱了些，敢问一共有多少条啊？！”
　　“之桃，不得无礼！”那拉氏呵斥了她身边抢话的那个大丫鬟，不过我看那丫头倒也不是故意嘲讽我，故而一笑置之，“其实，只要做到那最重要的一条就可以了。”
　　“哦？那一条是什么？”
　　我坐直了身子，盯着那拉氏的眼睛说道，“只要答应我，在性命攸关之际，能够保护我就够了！”
　　那拉氏原本噙着笑的眼角和嘴角突然定住了，脸上神情难得的出现了一丝懵懂和不知所谓。在我与她相交的岁月里，这样的神情我只见过两次，唯一不同的是，第二次之后，终我一生再也没能看到过她的笑颜。
　　“夫人，前面好像是几位爷过来了。”那拉氏身边的那个之桃突然出声打破了略显尴尬的气氛，我随之转过头去看，就见一行七八个人不疾不徐地向亭子走来，我一眼就认出了胤禩，话说人家玩穿越都带着个空间啥的，我就只得了一项特异功能，就是不管有多少人，我总能一眼就找到他。要说他有多帅气嘛，那倒也不是，只是我放佛总能看到他身边那一圈像水一样的波光光晕。当然，今天他穿了件靛蓝色的长袍，越发称得他面如冠玉，在康熙其他那几个小心眼爱折腾的儿子队列里，我还是只有看胤禩最顺眼。
　　“噗嗤，行了，八弟妹，你的眼睛都快长到八弟身上去了！快回回神，一会儿和几位爷打了招呼咱们就回吧。”
　　“四嫂！”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他们来了。”

　　“看，我就说是四弟妹和八弟妹吧，你们的眼力可真是不如我。”
　　“给各位爷请安！”那拉氏和我带着丫鬟们给他们行礼，刚刚说话的那个男人抬手虚扶了一下，“自家人不用多礼了。”我心里暗暗猜测，这位身材颀长，长相颇为俊美的大概就是东道主大阿哥胤禔了。
　　待那拉氏和我从容起身，胤禩他们几个年小的，又给那拉氏请安回礼。其中两道极其低沉嘶哑的声音喊“八嫂”时，一下把我喊愣了。我抬眼去看，就见一群男人中间，靠后站了两个大男孩，一个瘦得像竹竿，剑眉星目，目如点漆，虽然年纪尚小，但眉宇间很有一股豪侠之气。另一个倒像个邻家大男孩，温和敦厚，憨态可掬。这两个组合在一起出现，不用多想，肯定是八爷党铁粉胤禟和胤誐了。只是胤禟与许多小说中描写的很是不一样，丝毫不见什么阴狠乖戾，长得端端正正的，就是变声期的嗓音大损形象，不过能有机会看到他们青少年时期这小鲜肉的模样，这一趟穿越也算值了。
　　“你们怎么没陪着大嫂？”
　　“妾身觉得胸口有点闷，大嫂就让八弟妹陪我出来散散闷气。”
　　……
　　……
　　……
　　我耳朵里听着他们在一句一句地说着话，可是脑子里却一片空白，一种恐惧的麻痹感从指尖窜上来，冻入心肺。看着那张稍显清瘦的脸，那双深沉似海的眼睛，让我觉得连呼吸都困难起来。我从来没有这样害怕过，明明他还在温和地和人说着话，既没亮刀也没持剑，但我就觉得他身上兵气森然，渐渐地我浑身都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直到一双温暖干燥的大手扶住了我的腰和肩，他在我耳边轻轻地问道，“青衿，你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我转头看见胤禩拿他那双清亮透彻的眼睛深深地看着我，见我不说话，他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手上加了点劲儿，我猛然醒过神来，默默地点了点头。
　　“青衿早上起来就有点不舒服，劳烦四嫂陪她回大嫂那休息一下吧。”
　　“你放心吧，我这就陪她回去。几位爷，妾身先告退了。”
　　我茫然地跟着行礼，转身之际看到那人射过来的目光，一分奇怪、两分冷然、七分漠然，我忙低头收束心神，任那拉氏扶着离开了凉亭。
　　那道目光我记了许多年，午夜梦回，经常被它吓醒。直到他登上那个位子后，该我真正害怕时，它却从此消失在了我的梦里，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