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6、第 17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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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十六，苏楠与楚帝谈判的第二天，苏哲再一次踏进了楚帝的书房。
再见时百味杂陈。上一次坐在这里时，他还在头疼着，怎么替穆青收拾刚捅出来的烂摊子；仅仅两天之后，父亲已经和楚帝达成了协议，而他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和楚帝联手，与宗室、与世家、与寒门反复周旋，直到把霓凰扶上储位。
这一仗，父亲只会坐镇，而他，则是冲锋在前的那一个。
“朕的想法是，先让青儿上表，请求外出就藩，把储位让给霓凰。”楚帝用指尖轻轻地叩着桌面，一边凝眉思索着，一边缓缓而言：
“穆青流露不愿继位的想法，你是太子少傅，肯定得上表请罪……”他向苏哲安抚地微笑了一下：“朕再下诏挽留，同时，擢你为太子太傅。”
苏哲专注地倾听着，一边听，手指一边无意识地捻着官袍的袖口。听到楚帝说立霓凰为储的时候没有半点动容，听到让自己当太子太傅的时候，也看不到分毫喜色。等楚帝说完这一段，征询地望向他的时候，他思忖片刻，轻轻摇头：
“臣以为，还是先稳妥些的好。先让公主多参与一些政务，不是和胶东王一起，而是独自接见朝臣，让大家猜测，公主将来，不仅仅是辅政。然后，再一步一步地对外放出风声。至于臣的官职，”他低眉一笑，向楚帝欠了欠身，声音恭敬而和缓：“并不必急于一时。”
楚帝看着他从容宁定的神色，感慨万千。从太子少傅到太子太傅，一步之遥，却是多少人终其一生也迈不上去的阶梯——品阶的差距且不去说它，太子太傅是正经的太子师，少傅，则到底要差了一筹。礼，太子与师保相见，太子先拜，太傅答拜；若单独见少傅，则少傅先拜，太子答拜。这当中的尊卑明明白白放在那里，便是太子有一天登临皇座，对于当年的太子太傅，也必须以师礼尊敬。
单只为了这一阶，就有不知多少人会打破了头去争。但是，苏哲说，他不急于一时……
这一进一退，一缓一急，两种不同方案的选择，都有好处，也都有坏处。早些挑明，早些升官，在未来的朝局变动中，自然就能早些下场抢占资源——官职高些，说话也更硬气一些。然而，在这个时间点升官，差不多就等于在霓凰立储这件事上，把苏家推到了皇室的前方，吸引了第一波来势汹汹的攻击。
如何权衡暂且不论，有多少人在称量利弊的时候，一个官位摆在面前，就被耀花了眼？
更何况，苏哲，只有二十七岁。
他思索片刻，点头道：“这样也可。左右现在已经是十月了，正是年终考绩、升迁调转的时候，各州牧、郡守先后回来述职，恰好让霓凰见上一遍。如果他们都服膺霓凰的才能，下一步就好走了。——霓凰毕竟还年轻，朕又不可能次次替她压场子。你主掌吏部，身份、官职都合适，又是少傅，这些天，多照护着她些。”
“臣自然会尽力辅佐公主。”苏哲毫不迟疑地俯首领命。身为主掌吏部的尚书左仆射，其实很多人他本来就要谈的，这会儿，只不过变成以霓凰为主去谈，给她一个在方面大员面前亮相的机会而已。只不过这次亮相，一定要出彩，要让人印象深刻，他既不能喧宾夺主，又要在霓凰压不住那帮老狐狸的时候，不动声色地救场……
苏哲在心中默默盘算着。扬州是京畿，州牧向来就是虚设，要么就是由储君或者最有望登临储位的皇子挂个名——比如现在的扬州牧就是穆青，其实呢，真正负责地方事务的，却是京兆尹和各郡郡守。再往外，徐州牧是聂真世叔，荆州牧是叔父苏范，益州牧是叔祖苏臻的儿子，他的堂叔苏济。江州牧和豫州牧都是宗室，自然会由楚帝先去谈过一轮，宁州牧、交州牧和广州牧么……
哈哈，哈哈，哈哈。
广州那旮旯至少还有些出产，交州，大概只有在需要上贡合浦珠的时候，朝中才有人想得起这个地方。至于宁州？
哦，宁州辖下，好像有个地方叫朱提郡，又有个地方叫夜郎，还有块地儿叫云南……
他还是把精力放到扬州、徐州的郡守们身上更合算些。
“辛苦你了。”楚帝叹了口气，关切道：“咱们也只有一个多月的时间，至迟，在十二月初，就要让霓凰和所有人都谈过一遍。八个州牧，人人都要见过，八十余郡守，今年，得有一半过来述职吧？算起来，一天至少要见一个人，加上前面的准备工作，你这里，吃重得很啊。”
“公主自有气度。再说，为人君上，气魄度量，倒比对细务的掌握，更加重要些。——陛下放心，一天一两个人而已，不算什么。”
“那就好。”楚帝点头：“这一轮见完，该放的风声也放出去了，接下来，就可以来点儿大动作了……”
他们絮絮密谈良久。杯中的茶水凉了又重斟，火盆里的白炭也添过了好几次。把近几个月的计划细细谈定，楚帝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感慨道：
“后生可畏啊。你要是朕的儿子，朕就什么都不担心了。——对了，你和霓凰的婚事，朕和令尊已经谈定了，令尊昨天回去，也把手诏给你看了吧？只是明旨么，还要等霓凰立储以后才能下，你且再耐心等等……”
苏哲脸色微妙地变幻了一下，方才两人商议正事的时候，那等侃侃而谈、从容镇定的气度不翼而飞，脸庞不自禁地向暗处偏了偏。楚帝也见怪不怪，自己倒了杯茶，满满啜了两口滋润干涸的咽喉，回头笑道：
“令尊说了，年轻人总有些自己的想法，他也不好样样都管得太细。婚事上，你还有什么要求，直接对朕提就是，不用藏着掖着。”
说是这么说，他实在也不觉得苏哲还有什么可提的。苏楠条条框框，把该讨的便宜都已经讨完了，苏哲只要坐享其成就是。孰料这句话问出来，苏哲愣了片刻，耳根居然慢慢红了起来，整个人虽然还坐得端端正正，看上去却像是坐席上突然多了一万根刺似的，嘴唇连续张了几张，却一次又一次强自闭了回去，仿佛有什么话不好出口。
楚帝大奇。看苏哲的样子，不像是他父亲那种漫天要价的味道，倒像是有些尴尬……他绕着苏哲转了半圈，直接坐到他对面，伸出一只手掌在他面前向上抬了抬：
“没事儿，只管放开了说。令尊不答应，还有朕为你做主呢。”
“陛下……”
“嗯？”
难得看到苏哲如此吞吞吐吐，楚帝颇觉有趣，也不催促，自顾自喝着茶慢慢等待。苏哲面色数变，一会儿想努力郑重起来，一会儿又情不自禁地有些忸怩，好久，才板着脸，一副虚张声势的严肃态度，沉声开言：
“和霓凰大婚可以，但是，我绝对不要被人叫皇后！”
楚帝满满一口茶直喷了出来。
他不顾苏哲当场跳了起来，满地拍打身上的水渍，往后一仰，哈哈大笑——在和苏楠锱铢必争、寸土不让的谈判之后，苏哲居然还有心思计较这些小事儿，实在是让他……
实在想摸一摸这个外甥的脑袋，安抚地哄他一声：“乖！”
“好啦好啦，”狂笑了足足半盏茶之后，楚帝擦着眼角的泪花，用力往苏哲肩上拍了一下，拍得他整个人往边上一歪：
“皇夫，皇夫行了吧？不会让你尴尬的……”
作者有话说
第176章 第 176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