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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章二十五 黄雀在后 ...

  •   黑衣艳色的少女,提着灯笼站在路尽头。
      灯火轻曳,红花绽放。
      连城手中,正是日间梅疏影给尚嫙的那盏牡丹灯笼。
      当时尚嫙随手把它给了讨灯的婆子,那婆子把灯笼送到外面,外面自是有人送到连城手上。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听完连城讲来这灯笼的来历,谢长留暗暗心惊,心道东厂散布下的耳线特务简直无处不在,除了头上的虱子脚底的洞就没有东厂不知道的事。
      “你觉怎样?” 连城把玩着手中的灯笼,抬头问道。
      谢长留装模作样端详一番,道,“看这笔力、着色,有几分功力,是梅疏影的画作。”
      连城白他一眼,冷声道:“我们手上现有的这三盏牡丹灯笼,论画风根本不统一。”
      “厂公房里那只,是他自己的手笔吧。”
      连城点头,“那只灯笼,确实为干爹亲笔所画,但工部给事的那只,却看不出来历。”
      “但也不是这只的画风吧。”谢长留道。
      连城默然,提起手中的灯笼又看了看,自语道:“说到底,我还是不明白要这牡丹灯笼作甚,杀人便杀人,灯笼有何用途。”她鄙夷地想,东厂做事向来讲究干净利落,不留痕迹。
      “个性签名,”谢长留抬头看天,想了想道,“江湖上有些人喜欢弄这些个玩意儿,比如特制飞刀什么的。”
      “毛病。”连城说,她想了想又说,“或许能从纸张、竹片上看出什么。”她一面说一面心下盘算着,回去定要将那三公九卿六部九监内所有大小官员的墨宝挨个排查。
      谢长留从连城手上拿过灯笼,在手上玩耍,“说起来我倒真还没见过灯笼上画牡丹花的,有什么意趣?”
      “哼。”连城冷笑一声,“你可以去查钱塘文士瞿佑的文集。”
      “那是谁?”
      “我怎么知道。”
      “……”
      突地,连城止步站定,“怎么了?”谢长留来不及止步,撞上去问道。“……牡丹灯笼确实难得一见,但我好像,在什么地方在哪里见过……还是,还是和你一起。”说完,连城看向谢长留。
      “咦——”谢长留怪叫一声,“我完全没有印象。”
      连城再次白他一眼,陷入了追忆中。她素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当时是随心一瞥,一时竟也想不起究竟是在哪……
      谢长留见她低头冥思苦想的,遂也认真起来,“是不是上次微子启讲经的时候,你看见梅疏影了?”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第一个提牡丹灯笼的人,正是她。
      连城的目光,淡淡扫过谢长留的脸。
      谢长留正观赏着梅疏影的牡丹灯笼,突然发现连城不再言语了,疑惑着抬起头——
      连城的嘴角,慢慢扯出一个笑意,这笑意慢慢冷在了脸上,结成了冰霜——此时四周时不时有遇持灯走街的流莺女子,但平心而论,能把妖艳的牡丹灯笼提得妖而不治,灵动卓越,只得梅疏影一人。
      连城在风中微微失神,有点明白为何容端当年肯为了梅疏影毁名毁婚。
      “……”
      “……”
      “不许给她。”连城冷声说道。
      “……什么?”谢长留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明白连城在说什么。
      “翡翠耳环。”连城道,“不许给她。”
      谢长留奇怪地看着连城,心里就纳闷怎么会突然跳到这一段,但突然间,他又明白过来,他看着着面前冷漠的少女。
      少女对谢长留说着命令的话,面无表情。
      于是谢长留知道,她并未明白,她只是在赌气。
      一时间,心里涌起不知道该是放心还是失落的感觉:放心她只是在耍小孩子脾气,失落她仍旧只是一个小孩子,对自己在意的东西迷惘地执着。
      那种放心和失落的感觉起起伏伏,有如潮汐涨落,而对面的少女有如没有感觉的瓷娃娃,没有心。
      你到底想要什么?
      两个人面对面站在大街上,用一种奇怪的表情看着对方。
      “……”
      “……”
      你真的知道,你究竟想要什么吗?
      “啪——”突然,一只白皙的手仓促不及防地伸出来,打落了谢长留手中的牡丹灯笼。事出突然,连城一愣,随即横手劈向来袭的方向,不曾想,却打了个空——
      打落灯笼的是一个红衣女人,在白色的中衣上,披着一件飘渺的红纱。她不知何时、何处而来,突然就冲出来将灯笼打翻在地,随即还疯狂地’跳在上面将其踩烂,一边踩一边又哭又笑,口中还‘妖孽’、‘妖孽’地连声咒骂。
      ‘刺啦——刺啦’的纸张、竹片破裂声,声声刮骨。
      连城和谢长留吃惊地盯着这女人,谢长留一把拉住连城,“且看看。”他说。
      那女人踩烂了灯笼,忽而大笑,复又痛哭,突而又往北面飘忽而去。
      连城和谢长留赶紧跟了上去,一口气追到了灯市口大街的帽子胡同,连追出两里地路。
      说来也怪,两人均为大内高手,却只能远远地看着前面有一个红衣影子。那女人似乎不紧不慢,就在眼前,可是往往几步一转便又将他们甩出一箭地。
      连城的速度略比谢长留快些,奈何耐力不足,她先是紧紧跟上了,岂料后来又被远远甩开。她原本对自己的速度颇有信心,偏是这几天先是被容端比下去,随后竟又被这样个来历不明的女子甩在后面,当下心里发狠,憋足提气,一口气又加速赶上。
      谢长留到底觉得蹊跷,况他也不像连城那般无法无天,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他不敢让连城一个人追上去,连忙也加紧提气追上,竟是把六七年来荒疏的武艺全都用上了。
      那红衣女子远远在前。她的黑发轻轻拢起,垂而不坠,坠而不散,一头乌发也并不十分凌乱,恍惚间她突然回头,容颜倒也端正,不像疯妇,倒像是落难人家的妇人。
      连城心里憋恨,见那妇人回头看谢长留,立马也回头死瞪了谢长留一眼,谢长留正留心追着连城,这突然被连城一瞪,莫名惊异,差点跌一跤。
      俩人一前一后地追着,终于失其踪迹。荒山野地,一时间也辨别不清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一时阴风吹过,突然间,心里发了揪。
      漫天箕斗,墨绿层层深淬,眼见着道边草丛里,大大小小、或坐或卧,竟是多个石刻的罗汉像。两人抬头,不远处长灯微明,顺着长灯向上看去,星星灯火一路而上。远处昏黄瞪明,层楼飞檐,竟是已经到了湖心寺。
      湖心寺。
      “啊。”连城一声惊叹,倒把谢长留唬了跳一跳,“荒山野地你叫什么?”
      “荒山野地。这里不是湖心寺么。”连城反问道。原来她想起,在这灯笼上面描牡丹,却是之前随干爹在湖心寺厢房间,随眼瞥见的:用碧纱罩着,罩着牡丹花开的灯笼。
      有名的寺院里常有些才子文人好在墙上题词留言。其中有好的,也有不好的,还有些虽不好但估着这士子颇有前途,便都一一留着。待到这些人出名显赫后,便拿灯笼誊抄了,再拿碧纱罩上,更显高雅尊重之意。当时连城眼见那灯笼上既无字墨,又无落款,反倒是牡丹花开,浓艳桃色,衬在一堆素色灯笼里,虽不十分扎眼,却也颇为别致。
      连城暗自思度:这可又巧了,难道我们竟是被人引上来的么。她遂拉了谢长留的手往山上奔去,也不多解释,只管往山上狂奔。谢长留虽然一时间诧异,却也深知连城秉性,也不多问。一路上两人只听得耳边呼呼生风,寺门顷刻即在眼前。
      当下到了牌楼门口,连城直往后殿去,竟有如如入无人之境。其速度之快,让那些巡夜的和尚只觉得一阵风晃过,唬得那些没见识的沙弥小和尚,大呼有邪风孽障,忙闭目诵经。
      谢长留这才知道为什么连城的衣服总是一窝蜂的黑,却原来她是准备着时刻要往那些不该去的地方闯。她在前面左突右撞,仗着自己轻功好又一身黑,可谓是大大地方便,可怜谢长留自己一身浅色,还要跟上连城放诞的速度,直把他跑得胆战心惊。
      好容易拐进偏殿,又进了旁边的厢房里。一间一间数过去,突地连城就闪了进去。
      她站在白墙下,指认着墙上那唯一一盏牡丹灯笼。彼时正是夜黑色浓之际,阴暗森森,可巧一缕银色月光照进来,朦朦胧胧中但见那几个灯笼中有一只小巧别致,上面色彩浓烈,殷红鲜绿,正是牡丹花。
      “有了,就是这个。”连城飞上墙去,把灯笼摘了下来,递与谢长留看。
      谢长留看着连城现宝似的拿来的灯笼,摇头叹笑道,“你也太心急了,竟半夜把我拉来。早讲清楚了,白日里咱们过来,装作一时间看见了,问一问这里的和尚不就清楚了。”他玩索着着盏灯笼,见山面一字也无却又保存良好,道:“想来这盏怕是有一个故事。”
      连城听了,但且不语。
      谢长留把碧纱揭去,细观上面的画工用色:只见这盏上的牡丹,浓妆艳抹,色系大胆,忽一块绿忽一块红再用黑色补上,极负浓色,虽不至于庸俗,倒显得颇有些艳色。“可看出什么。”连城见他只是端详也不言语。
      谢长留道,“这画法断然和梅疏影的意境相去甚远,可这画法也不算什么特别新奇。那些市井小徒不懂得什么笔法,只管在色彩上动心思,这盏虽是其中上品,但不属于大家之作。”连城忙抢白道,“那纸质呢,看上去似龟裂纹,京中出产这种纸的也不为多的。”
      谢长留听了,遂走到窗前,对月光又把灯笼仔细看了,半响竟笑道:“哪里是什么龟裂花纹,是时间久了有些裂痕,”谢长留这样一说,连城忙把原本罩着的碧纱也仔细瞧了,“也是,这碧纱竟也比其它的陈旧……”
      俩人正在嘀嘀咕咕着,突地厢门一动。连城甩袖袭上,谢长留只来得及抓她的袖子,连城的袖刀已经抵到对方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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