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博物馆》烛露

17、鬼上身

　　“状态找完了吗？该松手了吧。”锦熙在走入偏厅前，停下脚步。他可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被一个“神棍”牵着。
　　云倚漠倒也没多做纠缠，果断松手：“差不多了。”
　　锦熙将自己的手狠狠在衣服上蹭了蹭，一脸嫌弃：“那就赶紧进来。”
　　云倚漠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揶揄味十足地说了声：“好。”然后对陆无涯使了个眼色。陆无涯看到后立刻收起那副“看好戏”的神情，正了正衣冠，摆出一脸仙风道骨，深不可测。
　　云倚漠亦恢复了平日的不苟言笑，随锦熙走了进去。

　　锦封看到云倚漠后，立刻笑逐颜开地迎了上去，并十分热络地唤道：“云兄，我们又见面了。”周衍见状，也随着走了过去。一双眼睛不动声色地将进来的二人打量了一番。

　　云倚漠实在不明白，这个与他仅有一面之缘的锦封，为何总是喜欢与他“纠缠不休”？而他的这个疑问，在锦熙心里也同样存在，只不过锦熙问的是：云倚漠为何总与自己“纠缠不休”！

　　“大公子。”云倚漠朝锦封方向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相比于对方的热情，他可谓是极度的冷淡了。

　　这时，作为雇主，周衍也适时迎了上去，并彬彬有礼道：“云道长，久仰。”
　　云倚漠向周衍伸出右手，并食指微屈，端正肃穆地行了个道礼：“施主，慈悲。”
　　之后，他侧身指向陆无涯：“施主，这是我师兄无涯子，在下道号为流云子，您称呼我二人道号即可。”
　　周衍答了声“好”。随即将二人请入座席。

　　锦熙看着这一幕，嘴角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这俩神棍什么时候有了道号了？真的假的？
　　陆无涯看出锦熙的“困惑”，于是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云倚漠身上时，悄悄在他耳边道：“我们很专业。”并伸出大拇指，比了个“很棒”的手势。
　　锦熙翻了个白眼，觉得自己真应该反思一下，白天是不是又被云倚漠忽悠了？是不是又上了贼船了？

　　入座后，周衍很快便将命案的大致情况，向云倚漠陈述了一遍。说完后，他略显殷切地看着对方，希望对方能有些眉目。
　　云倚漠顶着一副“道法大师”的派头，自然也没令在场众人失望。只见他眉头轻蹙，微一沉吟，才道：“周施主，贵府的这桩事，并没有凶手。”
　　“没有凶手？那我夫人是”周衍语调一沉，眼中写满不可置信。
　　“您夫人是”说到此处，云倚漠故意顿了一下，一对沉黑的眸子紧紧盯住周衍的双眼，才说出那关键的两个字：“自杀。”

　　“自杀？”周衍口中喃喃地念着这两个字，一时很难接受。因为一个人如果要自杀，又何必将自己折磨到如此凄惨的地步？但此刻，云倚漠的眼睛又毫不避讳地直视着他，坚定地并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在下知道周施主怀疑的是什么。一个人若想自杀，上吊、投湖、跳井、服毒都是不错的选择，何必要选择这种非人的自残呢？这不合常理。”云倚漠一语中的说出周衍心中所想，周衍眼神微动，咽回了已到嘴边的反驳，静待他接下来的“高论”。

　　“如果要‘自杀’的并不是少夫人本人呢？”云倚漠环视在座众人一圈，见所有人都被他的话牢牢吊住，才继续道：“如果少夫人是先被‘鬼上身’，然后再在恶鬼的控制下才自杀的，那她死得这样难看，也就并不奇怪了。”

　　“鬼上身？”此时，周衍的眉头已经拧成了一个死结。他是个读书人，子不语怪力乱神。换做平日，他早把云倚漠请出大门。但现在，他却犹豫了。因为从一开始，他的内心就是动摇的。

　　“没错，而且这鬼最近上的可不止少夫人一个人的身。您不觉得少夫人的死相和近日来城中离奇死亡的那些乞丐很像吗？”云倚漠的话，再次击中周衍心中所虑。尽管他明明知道对方说得玄之又玄，但句句又都言之有理。令他不得不一句一句地继续听下去。

　　“是很像。但是警察局的高队长说，并不排除为同一凶手所为。”周衍知道自己不能一味地被对方带着走。此外，他也要表明自己已经请过警察局的人了，他也不是易骗之人。

　　云倚漠向来善度人心，岂不知他的心思。于是浅淡一笑，以退为进道：“单凭周施主的口述，就妄加判断，是贫道托大了。不如先去看看少夫人的尸身吧。”

　　周衍闻言，点了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
　　云倚漠一撩拂尘，道了声“无上天尊”，起身迈步，架势十足。恐怕若有“真道士”在场，也要被他比下去。锦熙见了轻叹一声，摇摇头，表示不置可否。

　　由于此事的情况云倚漠已了解地非常详细，所以来到现场后，他直接就走到了尸体旁，毫不避讳地便掀了盖住尸体的白布，蹲下查看。

　　站在一边的高队长，见不知打哪来了个道士，连个招呼也不打，就在他眼前放肆。于是立即使出一个擒拿手，想要制住对方，教训一下。却不料他的出手远没有云倚漠快、准、狠，最后一声惨叫，反被对方制住。

　　高队长双手被反压在背后，疼得嗷嗷直叫，立刻高声呼喊自家救兵：“三子！三子！快他妈的来，把这个悍匪给老子拿下。”
　　三子见情形不对时，已经往这边跑了，可还没跑到地方就被锦封给拦了下来。锦封眉眼一弯，冲他笑笑：“还认识我吗？”
　　三子一抬头，马上就将锦封这尊大佛给认了出来。他赶忙堆出一脸讨好，笑道：“哎呦，这不是锦封大公子嘛。我就是瞎了这双狗眼，也不能不认得您啊。”

　　他话还没说完，锦封就陡然收住笑容，大声喝道：“认得我，还不赶紧滚一边儿去。”
　　三子听了，立刻唯唯诺诺地点头称是，一边往后退，一边递给“老大”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锦熙也没想到自己大哥竟然这么护着云倚漠，不是说萍水相逢、点头之交吗？默默地收回自己的双手，他觉得就算自己不插手，看现在的局面，云倚漠也吃不了半点的亏。反倒是那个高队长想到这里，他不由向高队长投去同情的目光。

　　周衍有些尴尬地站在当中，最后轻咳了两声，打了个圆场：“都是自家人，自家人。不要因为一些小误会，伤了和气。”言罢，他看向云倚漠，温文一笑。
　　云倚漠并非不识时务之人，松开高队长之后，便说了句：“不好意思。”但脸上却没有一点“不好意思”的样子。
　　高队长也是强龙不压地头蛇，认出“又是这小子”以后，知道他有锦封做背景，于是也皮笑肉不笑地回了句：“无妨。”

　　他说话时云倚漠看都没看他，径自蹲到尸体旁查看。高队长满脸尴尬地退到一边，气得是上不来、下不去的。

　　陆无涯适时走到云倚漠身旁，开始拿着罗盘煞有介事地围着尸体绕圈，同时口中念念有词，神色时急时缓。
　　夜幕低垂，风声幽咽。没有人听得清陆无涯口中念的是什么，但那一声声低沉而神秘的诵咏，配合着罗盘指针微弱的铮鸣，却令众人心头不禁一紧。放佛在他们身边，真的存在着自己所看不到的鬼魂。

　　锦熙大着胆子，向那死尸走近一些，想要看清楚她的脸。这时，一阵风过。吹得屋廊下的一排大红灯笼忽然晃起。影影绰绰间，锦熙竟看见那死尸滴血的眼白上，突然出现了一对瞳仁，之后那瞳仁“啪嗒”一下迅速右移，直勾勾阴、恻恻地朝他瞪去。

　　锦熙顿时一个踉跄，差点没坐到地上。与此同时，云倚漠赫然转头喝道：“老陆，快把他给我拉走。”
　　他话音未落，只见锦熙的脸上突然煞白如纸，眼底也隐隐浮现出两道黑青。紧接着，他的全身都开始不自然的抽搐，并且眼睛上翻，瞳孔渐渐变淡，就像蒙上了一层白雾。

　　“锦熙！”锦封见情势不对，立刻赶上前去。陆无涯一手扶住锦熙，一手将他挡住，厉声道：“大公子，稍安勿躁。先把令弟交给我。”说话间，他干脆利落地将一枚带血的银钉，刺入锦熙的脑后，同时抽出一张符纸贴在了锦熙的灵台。然后对着云倚漠大喊道：“小云，好了。”

　　云倚漠听后，立即自袖中滑出一把及其短小的银色匕首。其上刻龙纹，龙纹间还隐隐地泛着一层赤红的薄光，凶戾之气竟然比那恶鬼还重。
　　他二话不说，抄起匕首就笔直地扎入了脚边尸体的心脏。与此同时，院中突然乌云蔽月、阴风大作，吹得众人几乎睁不开眼。这时，锦熙的口中猛地爆发出一阵凄厉刺耳的尖叫，那声音听来并不是他的，倒像是一个女人的。

　　云倚漠轻蔑一笑，再次将匕首往下推进，直到没至刀柄，才大声念道：“天地玄冥，诸魂归位！”
　　他话刚说完，一团黑雾刷地一下，就从锦熙的身上回到了尸体的身上，而那尸体的眼睛也再一次变回了一对眼白，锦熙则瘫倒在地，脸色逐渐恢复如常。

　　风声渐停，月出流云。
　　暗夜下的危险，终于告一段落。

　　在场的所有人，亲见这一幕后，全都不由自主地僵在了原地。周衍脸色大变，嘴唇都有些颤抖。高队长一行人，更是早就远远躲到了门口，隔着月洞门直咽唾沫。锦封算是有几分胆色的，再加上担心弟弟，所以事情一平息，就马上跑到了锦熙的身边。

　　周衍深吸一口气，平息了下内心的恐惧，然后抬步走向云倚漠。他刚要开口，却被对方抢先反问：“这下，周施主，该相信贫道的话了吧。”云倚漠似笑非笑地看向他，动作熟练地拔起匕首，在尸体旁的白布上擦了两下，收入袖中。

　　周衍盯着他沉黑的双眼，沉默了半晌，才开口道：“还请云道长保我家宅平安。”为表真诚，他俯身做了一个长揖。

　　云倚漠见状，立刻将对方扶起，口中回道：“周施主如此大礼，不是折煞了贫道。再说降妖除魔，帮扶他人，本就是我道门中人职责所在，何谈‘请’字。”

　　周衍闻言，露出一脸感激，并承诺道：“此劫若能化解，周某一定备下重礼，以表谢意。”
　　云倚漠听了，当然要假装推脱一下，但是这份“谢礼”，他断是不会拒绝的。客套一番后，云倚漠有些烦了，于是对周衍道：“周施主，贫道还想去出事的梅园去看一看。”

　　“梅园？”周衍听到这两个字，眼中不由出现一丝波动，虽然那波动极其细微，但还是被云倚漠捕捉到了。
　　“有什么不妥吗？”云倚漠问。
　　周衍马上摇摇头，温文一笑：“没有没有，这边请。”
　　云倚漠说：“周施主，请稍等下，贫道先去看一眼锦熙小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