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羽》悟空吃桃子

6、六．桐花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白雪又回去工作了，先生也在慢慢适应红尘烟火。秋日过罢，西风猎猎，春光已到。
　　大多数的时间里，先生就倚在靠窗的躺椅上，翻翻书，喝喝茶，自己与自己对弈。安静到仿佛数百万的年岁就这么过完，也不会生厌。春日到来，春花烂漫，白雪说想让先生出门看看这春天里的好风光。先生想了一下就同意了，只是出门的时候，白雪有些踌躇地说他这周身的气度实在太扎眼太清贵了。
　　先生低眉静思片刻，光华骤现，一只小小巧巧的孔雀出现在了她的掌心，通身洁白，尾羽都是雪花一样的白。只是翎羽眼睛有点点鲜红。白雪不由呆住了，半晌后才说，先生，你这样更是扎眼。当时白雪心中就暗叹，不愧为孔雀尊者，凤凰之子，真是天下风骨于一身，连禽身都这么的绝世惊艳。
　　掌心的孔雀像是有些不满，扑闪了一下翅膀，璀璨流光泄了一屋。白雪再去看那只灵巧瑰美的孔雀，却发现，它周身绽放的银光都敛了去，浑身毛茸茸的，那些无比夺目的翎羽也收了去。只是比平时的鸟儿多了点贵气。白雪满意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把先生放在手心里，带着他出门了。
　　白雪住的是老城区，房子破败不堪，但是其中许许多多的树木却是长得格外的葱葱郁郁。每每夏日仅仅看着那遮天蔽日的势头大半的暑气就已经被滤去了，说不出的惬意舒畅。而其中那些梧桐树长得格外的好。葱茏的绿，仿佛是悬在空中碧莹莹的翠石。
　　彼时并不是夏日，但却也是十里春风醉人的时光，春风扑面，催开了漫天匝地的梧桐木，高大的树木摇曳着万千深紫抑或浅紫的花朵，风吹过次第的波浪一样的漾开。间或几多紫色的铃儿一样的花顺着风就这么轻飘飘的坠下了枝头，落了一地的紫，落了一肩的温柔。
　　而有那么一朵就恰好落到白雪的掌心，掌心中的先生依偎在那朵深紫上，雪白映衬着深紫，有种惊心动魄的美。他平素无波澜的眼眸看着这花也有一丝微微的触动。
　　白雪心中突然响起一道低沉的声音，声音清越，是先生。
　　他问她：“这是桐花？”声音低沉又像是是自言自语。
　　白雪低头看着掌心倚着一朵深紫桐花的先生回答道：“是桐花。”先生没有再往下说，他望着一片绚烂的紫色。默不作声，目光绵长，像是陷入了亘古的沉思。
　　只是在很久很久以后，白雪心里才响起了一道声响。“梧桐木上，并未见过桐花”
　　当时的白雪一愣，并未明白什么意思，可转瞬间什么事情像是豁然开朗，心中柔软的发疼像是被塞进去了一把未熟的青梅，酸酸涩涩的难受。
　　先生来于大雪山，是凤凰之子。凤栖梧桐，大雪山上的梧桐木高耸入云，千年不变，万年不移，是亘古的象征，而梧桐木却是有枝无叶，更是不能开花。
　　世间万物如此美好，先生生命长久岂过千载万年，而这一朵桐花他竟也未曾看过。她手上动作更加的轻柔，轻声对手间的孔雀尊者说：“那我们就好好看，看完了今年，还有明年……还有许许多多年。”
　　先生倚着那朵花，不再作声，白雪也不再说话，只是捧着他在万里桐花路中慢慢穿行，看铺天盖的深紫浅粉。
　　就在一片静谧之中，一声呼喊唤回了白雪的思绪。
　　“白雪！”随着声音的传来，一个高高大大的身影映入眼帘，是叶初阳。他喘着气，大滴大滴的汗水顺着脸庞滑下来，滴到地上，砸出来一片小水洼。
　　“我喊了你好久，你都不理我，我追你，可是总追不到……我跑了半天才追上你的。”他呼吸急促的说着，手也拽住了白雪的手腕，死死拽着她。白雪看着眼前的人，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叶初阳整个人也慢慢平复了，他对白雪郑重地说：“我一直找你，可是总是找不到你……你我……我们重新开始吧……”白雪看着他，他的表情很认真，一点也不像玩笑。白雪问他：“为什么？”“因为我喜欢你，就算你不会爱我，我也是喜欢你的……只要，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在我身边就好……。”
　　叶初阳伸出双手一把拦住白雪，把她拥入怀中，怀抱里是熟悉的感觉，白雪柔软的身体，白雪淡淡的发香，白雪略显冷清的姿态。当初那个明艳不可方物的丹景告诉他，白雪喜欢他的时候，他震惊，兴奋，狂喜，他觉得自己得到了整个世界。
　　白雪总觉得是她先喜欢他的。其实不然，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有那么一双眼睛默默地注视着她。知道她喜欢安静，喜欢看书，就总是默默地算计着与她偶遇在图书馆，一起看同一个作者的书，喝同一种口味的茶，晒同一片窗子投下来的阳光。幸福的心里发软。
　　所以，在两人刚在一起的那些年里，叶初阳一直是很开心的，但是时间久了，叶初阳渐渐觉得不对劲儿了……因为，白雪从来没有表现过对他的在乎，他忙的很了，几天不曾联系过他，她竟然一点反应也没有。他就故意跟别的女孩子有点暧昧，她也竟然没看见似的。
　　不是豁达，而是根本就从来没有放在心上……那时的叶初阳心中越想越惊恐，仿佛跟白雪在一起的这么长久的时间里，除去丹景说的那句，白雪喜欢你呦。其他种种，再也没有一丝情意可言。一直是他在追逐，在维系。就连最后他累了说要分开，她也是冷静的转身就走，只给了他一句“安好”。多么
　　讽刺的一句话，没了她，要他如何安，如何好……
　　他是真的爱她，而她自以为爱他，却从未将他放在心上。真是个不懂爱的人儿呀……
　　说完分手的当天，他就后悔了，纵使她对他不如他爱她的十中之一，但是能看着她也就够了呀！叶初阳现在还能想起来，那天他疯狂地奔到白雪家里看着空荡荡的屋子的失落。像是心彻底空了……接着白雪就失踪了……她的朋友就那么两三个，同事也就那么几个要好的，无一知道她的去向。她不见了，他的心也走了。他开始后悔，后悔自己冲动分了手。
　　直到今天，在这漫天的桐花里，他又看见了她，又再次拥抱了她，再次感受到了熟悉的感觉。心才慢慢地平稳下来。无论如何，爱与不爱，他都愿意长伴她的身边，护她平安喜乐。叶初阳觉得眼睛热热的，怀中的感觉，让他心软的想要落泪。
　　可是泪还没落下，她只在他的怀里呆了一瞬，就把他推远了。力道之大，让他踉踉跄跄差点摔了。
　　然后，叶初阳就在一边怔怔地看着白雪把他推到了一边，去地上捡一只鸟。
　　白雪在叶初阳伸手揽过她的一瞬间并没有反应过来，待到人到了他的怀里，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她推开叶初阳一看，才发现，手里空了，先生没了。当时白雪整个人都楞了。她把先生丢了……那个惊艳四方的先生就在她的掌心没了。
　　转身一看，一旁的树底下，一只浑身白绒绒的鸟正倚在一朵深紫色的桐花上，眼睛是深邃的黑色，微微带一点鲜红。带着一些别的都比不上的贵气。白雪连忙去捧那鸟，只觉得浑身都软绵绵的心惊肉跳了。
　　这可是上古的妖神，虽说先生总是一副清贵的好风度。但是，现下的这种状况怕是他再好的脾气也要生气了吧。白雪不禁有些愧疚，要不是她，也许就不会有这么多的事情。也不会这般折损先生的风华。
　　她小心翼翼的捧起那鸟儿，小声说着：“先生……你莫要生气，千万别生气……”
　　“先生风姿举世无双，不能因为这种小事生气，损了名头呀。”
　　“这次是我不对，我定会向先生请罪，先生莫怪，莫怒呀……”
　　一旁的叶初阳，不知是何心情，他就那么看着白雪对着一只鸟，喃喃自语，神色间竟是他少见的温柔。心里有什么坠坠的疼，她这人，哪里是不知爱恨，简直是要生生剖心刺骨了……
　　他看着蹲在地上的白雪，也慢慢跟着她蹲在那里，轻声说：“白雪……我们重新开始……好吗？”白雪把先生小心地放在掌心，抬眼看着叶初阳说：“不是你要分开的吗？”“我后悔了！我爱你呀……我不想失去你。”
　　春色深深，桐花的斑驳光影里，让他看向她的神色有些脆弱。白雪轻轻摇了摇头说：“也许我真的如你所说……不知什么是爱。但是，我已经和你分开了，我说过的话，我做过的事，从不后悔……”
　　说完，白雪起身，托着手里的鸟儿，转身离开。身后叶初阳拽过她，用力过猛，白雪一个趔趄，差点摔了，在身体晃荡不稳的时候，白雪牢牢护着手心。
　　看的叶初阳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他冲着她说：“我在你心里是不是来一只鸟都比不上？你能这样的关心它，你何曾这样关心过我？”话说的冲了，手上的动作也重了，叶初阳劈手夺过白雪手中的鸟，一把远远地抛了出去，另一只手死死拽住白雪，不让她离去。
　　白雪看到这一幕，整个人都惊呆了，她觉得今天发生的事情让她死上上百次都够够的了。她挣开了拽住她的手，顺着那只鸟被抛去的方向快步跑过去。
　　叶初阳就在一片深紫色的斑驳阴影中，看着那个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就这么挣开了自己的手。像她很多次就这么放弃自己一样……叶初阳像叹息一样默默念了一句
　　“白雪……你真是………伤人呀”
　　白雪顺着那个方向找了很久很久，满脑门都是汗，她一向都是冷静而自持的，鲜少有这样失态的时候，最后她实在看不到一丝一毫的踪迹，就慢慢地往家的方向走。路过楼下的糖炒栗子店里，白雪慢慢停了下来，让老板装了满满一大兜栗子，抱着一步一步地往家里走。
　　她的心里很是愧疚，今天的种种，像是玷污了高贵的先生一样，别的人是拿谪仙来比的，可是先生那样的人物，比真仙还要清贵的人物，那区区谪仙人怎么能比得过呢？先生定是生气离开了……
　　她微微叹了一口气，拿钥匙开了门。门开了，白雪看着眼前的情形，啪嗒一声栗子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