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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因果 ...


  •   身体像是躺在云朵里一样,软软的,全身都放松了下来,脖颈间,腰腹上鲜血一片的伤口也不再疼了。感官都无比的清明舒和,整个人舒爽的不愿意移动一分。
      舒爽,白雪的神经突然一怔,猛然坐了起来,长长的黑发在早起的晨风中,轻轻飘着。窗户开了,微风吹动着前些日子她挂上去的雪纺垂纱的窗帘,鸟叫不绝,一片安静。
      这是家……
      白雪掀开身上搭着的被子,起床出门。出了卧室,一眼就看到了客厅窗前那个风华绝代的身影。
      像是知道了白雪起来了,他转过身看着她,轻声说:“你醒了。”
      声音清越而不见冷意,是先生。
      白雪一颗惊异的心,在看到他的时候就平稳了下来。也是,他那么神通广大的人物,缩地成寸,瞬行千里也是小菜一碟。从印度偏远的一隅到中国的一个小小的角落,也就根本算不上什么。白雪看着他心下有些百感交集,前些日子的事情像是走马观花似的在脑海中过了一番,依旧觉得诡异绮丽而哀伤。
      她轻声问:“我睡了多久?”“三天”他回答道。白雪有些惊诧“怎么这么久……”“你失血过多。”他说完,人已经到了白雪的身前,指尖再次触上她的眉心,依旧是冰凉沁骨,但是却没了那日的冰寒,一股股的凉意顺着那修长的指尖涌入眉心,四肢百骸都是令人舒适的凉,眉心一抹似有似无的孔雀羽明灭可见。
      “为什么?”白雪问他。
      为什么是她呢?她已经知道了印度的那个丹景不再是当年那个爱撒娇捣蛋的白裙子少女了,她见得只是一张有着与丹景肖似的面庞的千年花妖罢了,那么为什么呢?为什么要处心积虑地挑中她呢?那日一身伤口,鲜血遍身地醒了过来,再看着有些癫狂的丹景,着中间又发生了什么呢?
      现在丹景已经魂飞魄散了,她也已经远远地离开了印度,也许唯一知道的就是眼前这个触着她眉心的人。而这个人,也是一身的迷,这般风华绝代,这般的神通广大,却又莫名的亲切熟悉。他说她叫他先生……他是谁呢……
      现在脑海中还依旧能不断回想起那一幕,神色微冷的先生,立于青碧如玉的梧桐树下,眉眼清贵而冷寂。颠倒众生的花妖伸手去触碰他,未触及就已然形神俱灭,灰飞烟灭。
      又想起丹景含着她的血,低低喃喃似哭泣一样在她耳边唤的那句尊者……这样的执着,让人心惊肉跳的狠决,又让人不禁哀叹。诸多的情绪,诸多的疑问,在醒来的后就沉沉的压在心头,在看到先生的时候,却又千头万绪,不知怎么说,如何问。
      最后所有汇集到嘴边,只剩一句为什么。
      先生收了手,静静现在那里看着白雪,对着她说:“爱恨痴缠”
      白雪不明白,抬头看着那双漆黑中泛着微红的眼瞳,那双眼也在看着她,清冷微微褪去,染上些不明的色彩。
      “那……你我有什么爱恨痴缠吗?”先生的神色有些迷惘,他轻声说:“你我……”
      “对……你我又有何因果,有什么值得让先生你这么尊贵的人物来到此处呢?”白雪的问话,让他的回忆渐渐飘远,跨越亘古,大雪山,参天的梧桐树……好一会儿,先生才回答她“你我之间……没有这般爱恨,更说不上痴缠……但,却有因果……”
      “那……”
      白雪还没问出口,先生就接着说下去了。
      “ 不用再问了,有些事情你不必知晓,其余事,都忘了吧,于你有益。”
      说完,他就转了身,慢慢的闭上了那双美丽的眼睛。早晨的光,打在他身上,显得安详而静谧。一身宽袍大袖行云流水一样的覆盖在身上,明明与周围的装饰格格不入。可是,在他的身上,一切就都那么和谐,仿佛他怎么样都是最美好的那个。
      白雪站在一边看着他,微微叹了一口气。算了,就让过去都当做一场梦吧,她看了一眼那人,转身准备洗漱。在白雪转身的瞬间,身后传来一道清冽的声音
      “一世……你我因果……这一世我会陪你,护你平安。”
      白雪听了,眉头微皱,转过身对着他说:“先生不必如此,所谓因果也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也许是人们常说的的前世。既然是前世,对于今生都是空白,于今生无碍,又何必纠结。以先生风华,当四海傲游,不要为了一个小小的白雪,耽误了先生”
      “所以先生不必承诺,想要离去,就尽可离去。然而先生如若觉得路途孤单,我这里也愿先生能常来一叙,白雪虽无才能,但是粗茶淡饭,浊酒三两杯,还是能招待先生的。”
      他抬眼看她,眉眼细长,山水朦胧的一双眼,尖尖的下巴颏,唇抿成一线,言谈不卑不亢,泰然自若。
      先生笑了,嘴角微微的勾起,整个人因为一个笑容,显得更加动人。这样的个性,也只有她能说出这种话……
      “好……”
      白雪看着先生的笑容,神色慢慢变得和缓,转身离开。洗漱,换衣裳,下楼,买菜,做饭。自己的这些事情做的都无比熟稔,行云流水,毫不拖泥带水。幼时父母早逝,被寄养在舅舅家里,舅舅懦弱,对于小妹的女儿,想护着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在她很小的时候就被舅妈给赶出来了。没有人能想象出那么小小的一个女孩子怎么度过那些岁月。这些琐事也就慢慢从什么都不会,做的很好很好了。那些年,也只有丹景是她的安慰与陪伴了,再后来有了叶初阳,想到这里,心里一沉,手下的动作也慢了……
      她努力调整心情,加快动作,很快颇有卖相的早餐就出锅了。清炒虾仁,拌三丝,她从楼下买的糖炒栗子也被剥了皮摆在碟子里,还有一小盆细细熬的皮蛋瘦肉粥。白雪一个一个地把菜端上桌子,最后摆好碗筷。
      “先生,吃饭了”
      叫的人自然无比,被叫道的人,却愣了。真的是愣了,这么些年月,有人敬他畏他,有人尊他慕他,亦有人恨他怨他。这么多的情感,这么长时间里遇上的那么多人,却从来没有一个人叫他吃饭。她是第一个。先生转过身,看着那个叫他吃饭的人。
      白雪……她是白雪……
      “先生,是我考虑不周了……我忘记你是不用吃东西的。”白雪有些后悔,倒忘记他是不进食的。先生这样的人,怎么会吃平常凡俗食物。再精致的吃食到了他的面前,也只能觉得是辱没了他。因为,那本就是不该在这红尘中的人。
      白雪还没后悔完呢,那道身影已经走过身边,向着餐桌又去了。白雪连忙跟着先生坐过去,给他盛粥。接下来的时间,曾经让宇内皆惊的孔雀尊者,就让白雪惊了。
      一只修长素白的手,执着竹筷,在几碗碗碟碟中,一时不知怎么下手。许多年前,还是孔雀尊者的时候。龙肝凤髓,山珍海味,数不胜数。
      然而这种家常食物确实大姑娘上花轿,第一次……筷子在空中停留了几秒,然后夹起来一筷子虾仁,慢慢地放进嘴里。虾仁慢慢地被咀嚼,一点点的咽下去,嫩嫩的口感停留在唇齿间。是这漫长到寂寥的时光里不曾有过的感觉。
      “很好吃”先生赞道,总是清清冷冷的人像是被染上了烟火气,一双筷子被执在指尖。
      “这是什么?”先生问道。白雪看着先生吃东西就觉得很是惊异了,见先生吃的竟然毫不厌烦,还称赞她做的好吃,问她这是什么,更是吃惊的不得了 。
      她连忙给他解释:“这是清炒虾仁,这个是拌三丝,也就是黄瓜丝,萝卜丝,火腿丝还有那个是我早上在楼下买的糖炒栗子。”白雪解释哪种,那双筷子就伸到哪里,一一尝了后。
      最后筷子指着糖炒栗子说了句:“这个最好,这个尤差。”筷子的又指向了一碗皮蛋瘦肉粥,神色间有一丝丝的嫌弃。
      白雪看了看桌上已经近乎清空的糖炒栗子,又看看那碗只动了一下的皮蛋瘦肉粥。噗嗤一声笑了。
      她平日里很少笑,先生与她相处的时间林林总总算来不过短短一日而已,更是没见过她笑,就不可能知道她笑起来略显细长的眉眼是弯弯的,月牙一样的感觉,眉如新月,目似点漆。脸颊上还有一个小小的酒窝,把那总也褪不掉的木气也去了几分。
      “笑什么?”先生问她。白雪依旧带着笑意说:“我总以为先生是清清冷冷,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呢,没想到先生你还挑食。”
      先生的一双竹筷夹走了细瓷盘子里摆着的最后一枚栗子,慢慢嚼了,让香浓软糯的味道慢慢散开。“我就是我,你见我所有种种,都是我,你说的清冷也罢,其他也罢,在我看来并无分别。”
      白雪没有回话,依然笑着,转身到厨房里掂出剩下的半包栗子,一点一点的剥皮,把果实放在盘子里,清贵无比的先生那一双漂亮的手也摸上了栗子,指尖微触,栗子皮就整个脱落了,嫩黄的果实就被他放在盘子里。
      “果然是神仙,连剥栗子皮都这么好。”白雪看着他行云流水的动作,不禁赞道。
      “我不是神仙”先生放下了栗子对着白雪说。白雪几乎下意识地问:“那先生是……什么…我听丹景之前称先生为尊者的…”先生的眼睫沉了沉,继而说:“她说的不错,许多年前,我是妖族的孔雀尊者。”
      白雪看着他,一片雪衣,黑发如墨,周身气度难有人比肩。她从来没想到妖竟然也能如此风华绝代……。孔雀……孔雀……先生竟然是孔雀。心下有什么想要抓住,却总是朦朦胧胧的。她心里默默地念着,孔雀……梧桐……印度……猛然什么东西像穿起来了,她猛地抬头问道:“先生是不是孔雀大明王?”
      先生不料她竟然这样问,那双墨中带红的眼看着她。没有答话。
      白雪心里如浪涛翻滚,怨不得丹景要在那个偏僻的地方起了一栋宅院。那个印度的一隅本就是西方灵山。怨不得当初她见到先生时,无比执着地喊着只是因为当年灵山优花中多见尊者一眼……怨不得那方小小的宅院里竟有那么一株高耸入云,碧枝如玉的梧桐树。
      凤飞北海而栖梧桐…… 天地交泰而万物生,百兽以麒麟为首,禽鸟以凤凰为尊,凤凰生子,是为孔雀大鹏……怨不得他如此绝代风华。
      孔雀生好吃人,于大雪山生吞如来,后被其破背而出,欲杀之。佛陀劝道,我佛从孔雀腹出,杀之如屠母。故将孔雀化于灵山,封为孔雀大明王。
      “错了,我不为佛,亦不屑为佛,”刚才还有些烟火感的人,这一刻就清清冷冷的了,矜贵风华从骨子里透出来,墨中微微泛红的眼也隐了几丝不屑。白雪也怔怔的,只有一双手攥着个糖炒栗子,黏糊糊的焦糖像是缠到了心里,乱乱的,粘粘的,扯不断的滋味。
      当时怎么结束了那顿早餐,白雪都不大记得了,只是先生清冷不屑的神情深深印在了脑海里,总是时不时的浮现。
      在很久一段时日后,那时的先生差不多已经适应了俗世凡尘的烟火生活。她问过先生那一段上古的往事。先生当时倚在一张长藤椅上,手指翻着一本书。旁边的一个小茶几上有一碟子剥好皮的栗子。他就那么安静优雅的看着书,慢慢地吃着栗子。等她问出口的时候,先生放下了书,看着她,沉默了好一会儿,声音是依旧是一如既往的冷清。
      “没什么,我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祸及自身,累及他人”
      又是过了很久很久的时光,当白雪真正知道了当年那惨烈的往事。才真正明白当年先生云淡风轻地说出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祸及自身,累及他人是一种多么透彻心扉的惨烈无奈以及横亘万古的追思万千。
      不过现今她自然不会知道,她只是点了点头,一同与先生坐在落日的余晖里。一人翻着一本书,吃着同一盘从楼下买的糖炒栗子。时光正好,过了春还有夏,过了夏迎来冬,冬罢了还有来年的春。依旧是桃花满梢油菜黄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五.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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