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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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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离替秋彧诊治完,推门就见赵天佑望着被风舞弄的灯盏出神,眉头未展,似乎有几分焦急,他轻咳一声,开口安慰道:“只是一时郁结所致,又喝了点毒酒,我已经施过针了,并不大碍。”
闻言,赵天佑尴尬笑了笑,说道:“方才听这怪人说起见过我,一时乱了分寸,重兄莫要见笑。”
“见过你?” 向来是稳若泰山的重离首次神色惊慌,目不转睛盯着赵天佑,道:“他说见过你?”重离忽而感到自己此举不妥,转而问道:“我听清越说起,你也服用了一寸相思?”
“嗯,正是我想回忆前尘往事,就将一寸相思倒入酒中。”赵天佑平静答复。
重离面色一变,赶忙问道:“你可看见些什么?”
“瑶宫仙境。”赵天佑顿了顿,道:“那景况绝非人间可有。”
“幸得之前为你施针封住经脉,慢慢调理,想来一壶相思毒酒,对你身体来说并无大碍。”重离话锋一转,道:“我以金针封住他奇经八脉,在近一月时间里他无法运转内力。药我也交给了清越,一日三次,以温水化开,喂他服下即可……对,我得再为他封喉头,未免血逆涌。”
说罢,重离再次进了屋。
大约是一盏茶的时间,重离出了屋,门口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清越。”赵天佑唤道。也不消赵天佑吩咐,清越就往门口去了,重离也随着清越离开,未曾道别。
原来,自那月华如水的一夜过后,秦昭身染风寒,一病不起。
按理来说,风寒平常易见,大多数人喝两服药便根治,但秦昭却是愈发严重,日子久了竟然是卧床养病,下不得床。秦老爷为自家独苗东走西顾,求无数名医上门诊治也不见效,秦老爷也是束手无策。
将夜,秦昭难得清醒了几分,嚷着要见赵公子。秦老爷见秦昭为跗骨的相思是日日消瘦、减尽风流,剩下一副枯槁,恐是药石无灵,心中悲切万分。他不再阻拦,怕这一脉单传的儿子有什么不测,死不瞑目,便遣了这小厮到了赵天佑府门外,以遂了秦昭心愿。
这小厮唤作秦奴,与清越年纪相仿,赵天佑倒是见过几次。只见秦奴身形单瘦,略带有几分憔悴站在院门口,神色焦急,一见赵天佑出门便跪了下地,双眼涌泪,哭道:“赵公子,求求你,我家公子……我家公子……病重,恐是……是……”话没完,秦奴已是泣不成声。
也难怪秦奴这般,他自记事起就是秦府的奴仆,伺候秦公子十几年,主仆之间感情恩厚,亦非常人能懂。
刚守候了一夜,赵天佑自然是有些疲态,但听闻了秦昭病重不起,求他前去一见,于心不忍,便应了下来。
“莫哭,你家公子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我这就随你前去探望。”赵天佑转头对清越道:“你去烦请重神医,快,想来他走出不远,快些能追上他。”
往秦府赶的路上,赵天佑心境难平。传言中秦昭为他害了相思病,也不知是真是假,今日此去怕是以后流言碎语断不了。秦昭要是有个好歹,该往哪里去?洛城中,自己尚有些家业,丢了倒不打紧,可怜的是天大地大,何处为家?
“赵公子,到了。”
心念万千被人打断,赵天佑无奈笑笑,心道:随遇而安罢。
此时秦府外灯火通明,还没下马车,赵天佑就感觉车外门庭若市。
秦府,是洛城之中人人得知,即便是放眼天下,秦府也是赫赫有名,全因秦家有一私窑,盛产青瓷瓶,祖传烧制手艺,为贺天帝之子神降华诞,献上只举世无双的青百合花瓶。
据传言,青百合花瓶青如天,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磬,更被神降赐下“雨过天青云破处,着般颜色做将来”这等名誉。这青百合花瓶因此作为了传国之宝,秦家就从此声名鹊起。
神朝上下,以拥有一件秦窑烧制的瓷器为荣,皇子王孙更以此争相攀比。秦家自然是乐于见此,一时间财源广进,结交无数权贵。
秦府坐落在洛城中,近东门,取日升荣景之意。这处是秦家祖宅,纵观洛城来说,也属气派非凡的府邸。秦府朱红漆门,两雄狮石刻左右而护,鬼斧神工,威武异常。赵天佑一下车,便见十几个秦府的奴仆丫鬟相迎。
原来除去赵天佑之外,洛城中那些纨绔子弟也来了不少。巧的是清越驾着马车也到了秦府。赵天佑赶忙上前,就见重离钻出马车。
重离愁眉不展,不悦道:“这相思病最是难治,无根无源,难以对症下药。你这是给我添乱。”
赵天佑也不恼,笑道:“你可来了,他的命算是保住了。”见重离风尘仆仆的模样,又想着近来诸事烦扰了他,赵天佑拱手道:“他这病是因我而起,他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在这洛城中便难得平静了。还请先生多多包涵!”
重离急忙一把握住他的手,道:“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赵天佑见重离如此说,心中欢喜,笑颜一展。
这时,一轮新月悬空,清辉流动。赵天佑贝齿皓洁,重离看得一怔,等回过神来,懊恼不已,忙道:“待我先去诊治,为他续命再说,你稍后再进去。”
赵天佑拱手笑道:“有劳。”他又对秦奴说道:“这位是金针仙!不用我多做介绍,你带他先去看看你家公子吧。”
听赵天佑说眼前这位是“金针仙”,秦奴露出一脸不敢置信的模样。清越笑道:“你还愣着做什么!有这位先生在,你家公子就是半脚踏上黄泉也拉得回!”
“是,是!我糊涂!我家老爷原本是差人寻金针仙,却几次不遇,这才没法寻了那些庸医来替少爷诊治。”秦奴满面错愕变笑颜,忙赔罪道:“先生莫怪秦奴失礼,请随我来。”
重离点点头,回头望了一眼赵天佑,见他也看向自己,不禁一笑,随秦奴入了府。
“清越,你先回府中照看。”赵天佑不言明,清越心中却明朗自家公子所指,他笑答道:“那公子小心,夜里我让车夫在秦府门外候着。”
赵天佑点点头,见了清越御马而去。他心有所动,抬头望了望满月,如玉盘般,莹润、皎洁,他低头,看着自己冷月、灯火下的只影,听旁边的喧闹,怅然若失。
“赵公子。”
陆焕之走进唤了一声,那人没应答,还看着地上孤影出神。陆焕之也不再扰他,默默走进,看清他银练纱衣披身,周身清光盈盈,不胜寒意。
思绪如浪涌,教赵天佑浮沉跌宕,难以自已。他还是看着地上的月光,一时,地上人影成双,他抬头见陆焕之站在一边望着他出神,轻咳了一声,道:“陆公子,你也来探病了。”
回过神的陆焕之面上一红,道:“听闻秦兄身染重病,作为昔日同窗,我也自当尽一份绵力。”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陆焕之自觉尴尬不已,想与赵天佑说些什么,却无从开口,一时相顾无言。赵天佑见他窘迫的模样,闭幕眼神起来。刚好秦府中出来一人,在外等候的人吵闹起来,赵天佑一睁开眼,就看一身着鹅黄裙衫,云髻乌亮的女子飘然而至。
这女子正是云露,秦昭的二娘。众人见了她,心中惊呼道:真好似云娥下凡。也不由想起城中流言。这女子本是青楼出身,一手箜篌弹得出神入化,据说当年登上花魁之位时,在游街时献了首《凤求凰》,引得百鸟争鸣,万人空巷。又因此曲,得了秦老爷的垂青,一朝嫁入洛城豪门——秦府,攀上了高枝,做了金屋之娇。洛城中有好事的算命师,写了首诗占卜此事。
那诗云:云露当年未破瓜,学成歌舞入秦家。待到憔悴篷窗里,愁云飞絮妒红花。
秦老爷为此事发雷霆之怒,一把火烧了算命师的招牌,却也落了口实,这诗也传得广了。
云露见众人不言语,便女子欠身一笑,道:“诸位是我家秦儿的同窗好友罢,且随我来。”
众人拱手行礼道:“劳烦夫人了!”
陆焕之道:“晚生愚钝,不知夫人如何称呼?”
“贱妾姓名不足为道,公子叫我云露便可。”
陆焕之慌忙摆手拱手道:“万万不可啊,我与秦公子以兄弟相称,秦夫人您执掌秦府内大大小小的家事,身份显赫……我还是称您秦夫人吧!”
听闻此言,云露掩嘴娇笑,身似弱柳扶风楚楚,音似黄鹂清丽婉转,看得一众人心神迷蒙。
“烦请夫人带路。”先前因秋彧吐血昏死已是守候了一夜的赵天佑有些倦意,不愿多等,开口说道。那女子也不恼,笑看了赵天佑一眼,道:“诸位这边请。夜里清冷,老爷特命人煮了姜茶,为众位驱寒。”
众人拱手称谢,随她入了秦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