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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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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格林德沃走下被告席。各色意味不同的目光紧紧跟着他,他微微笑着,径直向大厅入口走去。两名短袍的联军巫师跟在他身后,不像是看守,倒像是侍从。整个大厅的人都无声地注视着他。突然,有个女人短促尖利地叫嚷起来,她说的是匈牙利语,虽然含混不清,却一下撕开了沉默。四下黑袍涌动,人群像煮沸的滚水一样喧哗起来。
格林德沃没有理会那些混乱的叫嚣,他从容走到地下扶梯的边缘,留给敌人们一个傲慢的背影。看守为他拉开了巨大的拱门,他径直走了出去,下一秒已经出现在纽伦堡安静的街道上,身后是一间陈旧的图书馆,窄小的木门上瘢痕累累,吱呀摇晃着。
他真正的看守静静地等在门前积着碎雪的砖石道上,红发飘在冬日的冷肃空气里。
“久等了。”格林德沃轻快地说,“抱歉,你看,他们非要用三种语言读同一份证词。”
“我知道程序。”阿不思说,转过身来,表情淡漠,“我也参加过庭审。”
“但是你不再来了。”格林德沃说,“你觉得厌倦了?还是担心它们的结局?坦率地说,你不在的这两天,我觉得这玩意儿无趣得多啦。”
“我觉得有点恶心。”阿不思说,“但是,是的,我也有点担心。”
他们身后那扇破旧的小木门再次摇晃起来,似乎有人正从里面推它。阿不思伸出手来拉住格林德沃的手腕,两个人立刻消失在空气里。
一大群人突然涌现在街道上,互相交谈着,向各个方向分散而去。
“……不能这样下去,”一个瘸腿的黑袍老人挥舞着手里的一卷羊皮纸,对他脸色阴沉的同僚说,“这杂种可能会脱罪。”
“……但是,没有足够的依据……”一个高瘦的年轻人对他的女伴说。
“……为什么我们不直接杀死他……”一个女人激动地对一个男人说。
“……法律!法律!……”一个胖乎乎的男人对他身边的一群人咆哮道,“……那都是没有意义的!”
“啊,”格林德沃悄悄对阿不思说,“我的听众一如既往地不高兴。”
“他们不是你的听众。”阿不思说,“他们是你的陪审团。”
“大体上差不多。”格林德沃耸耸肩,漫不经心地说,“我们回去吧。”
——
“我现在感觉很奇妙,”格林德沃说,悠悠地看着冬日薄暮的天空,“很多年以前,我们也这样在小镇上结伴回家。”
阿不思不说话。
“我很高兴,阿不思。”黑巫师说,“我们还有机会这样一块儿走。”
“嘿,”他说,提高一点儿音量,“老朋友,你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阿不思说,“这件事情的结局会是什么。”
“那可是个很复杂的问题。”格林德沃说,“不过我们可以聊聊。”
“我告诉你他们是怎么想的。”他说,“诺曼,这老女人绝对不喜欢审判这类东西,她自己就可以当了原告,证人,法官和侩子手,还不用付薪水。审判——开玩笑,她恨不得立刻把我吊死。但是她被琼斯收服了,现在她听琼斯的。杜比斯,他没有发言权,别人说,他只有听。所以他是喜欢审判的,因为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能发话。布拉金斯卡娅,哇,我怀疑她拼不拼得出这个词,她是个彻头彻尾的野蛮人。但是她喜欢别人称赞她,说她讲道理——越不讲理的人越是如此。所以她会支持审判,只要他们告诉她结果一定是把我吊死。但是他们的观点都不重要,诺曼15分,杜比斯0分,凯瑟琳25分,可琼斯有60分。”
“看起来施奈尔是负数。”阿不思说。
黑巫师做了一个“那是哪位”的不耐烦的手势。
“琼斯,”他继续说,“他自己并不是一个老顽固。但是他那个可怜的联合委员会是由天真烂漫的顽固们组成的。他就像一条在黄油里翻腾的金鱼,被愚蠢的环境搞得喘不过气。他不相信审判,我很确定。但是他的人民喜欢审判。而他要让他的人民喜欢他。所以他不得不硬着头皮把我送上被告席,即使他万分担忧我可能会因此反败为胜。”
“反败为胜。”阿不思说。
“也许有点夸张。”格林德沃一摊手,“不过,从你们让我做被告时起,我就死不了啦。是的,我发动了战争;是的,我颁布了净化令;是的,我吞并了十几个国家的魔法政府。但是你们可以翻遍魔法史,从没有足够的权威说过‘扶植一个麻瓜政府以及等等是犯罪’。而如果你们现在颁布出一个新的法律来审判我,我就会说,你们在本质上和我没有什么不同啦。”
“可是你杀了人。”阿不思说。
“我杀了麻瓜。很多。但我拿到了政府的名义。”格林德沃说,“就算在保守的英国,保密法与反麻瓜法的争执也远远没有结束。美洲有一大群疯子天天拿印第安人取乐,无罪案例数不胜数。你们拿什么来说我的不是?”
“听起来挺有道理的。”阿不思面无表情地说,“祝你好运。”
格林德沃侧过头看着他。
“老朋友。”他奇道,“你看起来不怎么生气。”
“老朋友。”阿不思平静地回答,“我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你啦。”
他们沉默着又走了一段路,很快回到了法庭特别设置的证人隔离区,他们在整栋旧式建筑里分到一个二层的套间,隔壁就是诺曼。
格林德沃站在门口,突然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了。”
“是吗。”阿不思说。
“巫师杀麻瓜是不是犯罪还可以争辩。”黑巫师说,语调有些绷紧,“但一个巫师杀死另一个巫师可就是了。”
阿不思笑了起来。
“我的朋友,”他说,优雅地为黑巫师打开了房门,“你想得也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