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chapter 4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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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书海中徜徉一直是费索迩伽最喜爱的事情之一。爱看书的人都知道一个不算秘密的秘密：人们永远不知道书籍的哪个角落里是不是隐藏着某种意想不到的收获。
一排排打磨平滑的石质书架高高耸立，由地板延伸到天顶，书架的边角处雕有精致华美的花纹，横格上偶尔会出现一两个精灵语字符的阳刻。精通精灵语的费索迩伽明白，这些字符其实是书籍的分类，只不过这种分类对人类来说没有什么帮助——精灵习惯根据作者的职业为书籍分类，而作为人类……很遗憾，人类大概不怎么看得出来这样的分类究竟意义何在。
图书塔里不存在撑柱结构，由于它的用途从设计图纸上画下的第一笔就已经确定下来，设计师便让那些高大厚重的书架承担了支撑重任。它们与整个塔身融为一体，纵横交错支撑起一个巨大的塔楼。书架与书架之间形成了许多大大小小的多角形空间，这些空间中常常摆放着桌椅靠垫和防火烛台——它们同样是和整个塔身融为一体的，主要是为了预防心怀恶意的人利用这些制造破坏。
萨维利伽导师上课的地方是第三层中央最大的一个休息区，七面书架分隔出一个完美的七角形，石质桌椅随意散落在七角形内部，看起来就像有谁随手把它们扔在了这里，没有任何规律可言。
费索迩伽时不时能看到一些穿着法师袍的人在书架间飘荡穿梭，点点尘埃像传说中妖精翅膀上的光粉一样沿着这些法师的穿行轨迹簌簌而落，然后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吸入法师手中的圆筒里。
此时此刻她正和拉梅尔一起在书架间寻觅可能的书籍，她负责搬梯子和找书，拉梅尔做不了什么，便坚持要在下面帮她扶梯子。
其实从这个高度掉下去也不会有什么问题……费索迩伽站在梯子上默估了一下，却没有拒绝拉梅尔的好意。
“阿卡多姆说这些是负责图书塔清洁工作的中级法师。”拉梅尔说，“你知道中级法师的事情吗？”
费索迩伽拿起一本标题为“叶脉的纹路”的精灵语书籍，对拉梅尔摇了摇头。中级法师对她来说还比较遥远，导师们也从未和学徒提起过中级考核的事情。费索迩伽相信这些内容在她成为初级法师之后一定会有一个全面详细的介绍，所以现在她并不是特别好奇。
“中级法师可以永远留在法师塔里，她们已经有了自己的专属导师。”拉梅尔漫不经心地翻了翻手中的书，那些华丽的精灵语书写对她来说实在还很陌生。
“如果想成为中级法师，我们必须先通过初级法师的考核。”费索迩伽随意翻开了手中的书，“‘不要妄谈理想，如果你在谈论或想象中获得了满足的快感，那么你就会永远失去把它变为现实的动力’。——看这里，它刚好说出了我想说的。”
“那是什么？”拉梅尔好奇地仰着头。
“看起来好像是……”费索迩伽拿着书从梯子中间一跃而下，“草叶小姐的自传。”
拉梅尔为她的动作倒吸了口凉气，费索迩伽的注意力却集中在了手中的精灵文上。她翻开的是书本中间的某个部分，一段对精灵来说朴素到匪夷所思的表述悄然隐藏在草木花鸟的图画之中：
『在一个整片蘑菇森林都在蓝色月亮下熠熠生辉的夜晚，我问我的老师这世上是否存在不朽，他告诉我不朽一直存在。
『「伟大智慧的神灵和半神，他们都是永恒不朽的。」他叹息着说，「可惜，平凡者要想获得永恒需要付出的代价是一般平凡者根本无法接受的。我们没有勇气去面对那样的艰难，也没有勇气舍弃属于平凡者的温馨和温暖。所以我们注定平凡。」
『「没有其他的办法吗？」我问我的老师，「有没有办法既不放弃平凡者的温馨幸福又能获得永恒呢？」
『「不，这件事情没有捷径，姑娘。」老师的表情开始严肃起来，「平凡者或渴望自身的温馨与幸福，或渴望敌人的痛苦和哀嚎，渴望很难被消除，而渴望就是欲望的一种。也就是说，我们无法遏制自己追求欲望的脚步。
『「但是追求总有能满足的和不能满足的，已满足的也有不易变的和极易变的，凡间界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永久不变，然而平凡者一旦得到了就再也不想失去。于是，我们会因为这些想要的或想要保住的做出一些明知道不应该做、却又无法控制自己不去做的事情。
『「小草，你要明白，费尔赛奥兰不可能接收受情感欲望左右的不理智者，那样只会让神国圣地变成又一个物欲横流爱恨纠葛的凡间。」
『可是……噢，神灵在上，这简直太糟糕了。我在心中哀嚎。
『我并不是说老师的话有什么不对——事实上，他说的这些是连几十岁的小孩子都明白的道理。困扰我的依旧是几天前的那个发现——我们现在做的事根本是毫无意义的。
『我本不该坐在这里故作高深和我的老师讨论不朽与神灵，我本不该把我的理想广而告之，然后夸夸其谈滔滔不绝和所有人对此进行各式各样漫无目的的讨论。我花了太多时间畅想理想实现后的美好并不断把她诉诸于口，但真正实现理想需要的并不是空想或口谈，而是我的实际行动。
『当现在我觉得我可以开始行动的时候……噢，这真的太糟了，我好像已经满足于每日无所事事与智者讨论永恒话题的生活，全身的骨头都在阻止我做出改变——它们无一例外在叫嚣着稳定、恒定、不变、安逸和维持现状。
『是时候醒来了，草叶，你已经花了太多时间做梦，而那个充满灵性和理想的草叶姑娘已经在你做梦的时候悄然离开，剩下的只是一个爱做梦的躯壳而已。智者曾经告诫你不要妄谈理想——如果你在谈论或想象中获得了满足的快感，那么你就会永远失去把它变为现实的动力。以前你对她的话不屑一顾，现在……
『去吧，你需要离开这里，去把曾经最好的那个你找回来。』
费索迩伽默默阅读着这些花草形状的精灵语字符，感觉有什么正在心底隐隐燃烧。
噢，是的，理想，她想。虽然那个想法听起来很疯狂……不，简直不是疯狂可以形容的……
“我从那上面什么也读不出来。”拉梅尔沮丧地盯着书页，“你是从哪开始解读的？他们的文字让我想起神殿里的预言壁画。”
“嗯……每篇文字都有几个关键点。如果你能找到它们，区分句意就并不困难。”费索迩伽思索片刻，指了指画面中的一株植物，“这种草名叫月夜星，你觉得月夜的星星是什么样的？”
“‘月亮很亮，星辰隐匿’。”拉梅尔皱了皱眉，用《哈克赛笔记》回答了这个问题。
“这就对了。在那些月亮很亮的夜晚，我们看不到某些星星的光亮。它们有可能还在那里，也有可能跑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我们看不到，所以不管发生什么都是有可能的。”
“但星星是不会跑的。”拉梅尔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也许。”费索迩伽笑了笑，“星星不会跑，这是人类的思维。在精灵眼中，在那些消失不见的星星身上有可能发生了任何事。”
拉梅尔皱着眉头不说话。
“用精灵的思路去想问题，你会发现所有字符与其意义都有某种联系。”费索迩伽轻声说，“在精灵语互译词典上，月夜星代表了假设。”
“我还以为它会代表隐匿。”拉梅尔又开始咬指甲，“你不觉得他们的思维很怪吗？星星不会到处乱跑，它们也不可能遭遇什么事情——毕竟它们不需要生活。如果因为月亮太亮所以看不到星星，正常人都会想到隐匿之类的含义。假设……假设很不合理。”
“那是正常‘人类’，拉梅尔。也许精灵语不太适合你。”费索迩伽摇了摇头，“事实上我挺意外的，我不知道法师塔有精灵语课。”
精灵语其实不算很难，费索迩伽想。如果她能预料到现在的状况，5岁那年她一定不会选择精灵语作为主修语言。龙语和迪菲兰通用语都是不错的选项——前者没什么用但比较有趣，后者虽然无聊却可以打通更大的发展空间。
如果早知道有一天会来法师塔学习，而法师塔设有专门的精灵语课程……噢，如果早知道是这样，现在她就可以多掌握一门外语了。
“我想是这样……哦，当然是这样。如果不开精灵语课法师塔还能开什么课呢？”拉梅尔看起来很苦恼，“魔文是从精灵印记中发展出来的体系，他们说学不好精灵语的人在魔文课上也会表现得一塌糊涂。萨维利伽导师也说学好精灵语最重要的是理解精灵的思维，就像你现在对我讲解的一样。但是我不明白，她教了四个词，除了星星是星星之外，另外三个我完全不明白……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那样考虑问题。”
“也许你可以考虑背诵。”费索迩伽沉默片刻说，“我哥哥从小就对精灵的思维方式嗤之以鼻，他是靠死记把它学会的。”
“哦，那太糟了……我不知道要怎么说，但是如果我有那么好的记性……”拉梅尔更沮丧了，“妈妈总说我长了个漏勺脑袋，为了避免我把家里的钥匙丢在香料铺，她不得不把它用绳子串起来挂在我的脖子上。”
费索迩伽想说所有小孩子都是这样的，然后她看到拉梅尔伸指挑起了脖子上的一根绳子——此前她还以为那是一枚护身符——绳子的末端挂着一枚有点老旧的黄铜钥匙。
“……很遗憾。”费索迩伽望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非常遗憾。”拉梅尔摇了摇头，“也许我真的没有天赋……不过不管怎么说，我会尽我所能。”
“我觉得你不需要过早下结论，生活记忆和书本记忆是有区别的。”费索迩伽迟疑着说，“你可以去找一本互译词典，从第一页开始，每天记……也许10个字符？如果10个太多，也可以试试三个或五个。”
她不太确定，记忆中管家的儿子莱多尼曾经在瓦里尔的帮助下偷学精灵语，那时他用的就是这种方法。虽然莱多尼至今只能勉强记起一两个精灵语字符，但对一个连母语字母都认不全的家伙来说，这已经是不可思议的成绩了。在他还没有把那些单词忘干净的童年时代，费索迩伽依稀记得有一段时间他是可以和自己的学习进度同步的——即使三天后他就被她远远抛在身后，但这段经历也足够莱多尼炫耀一辈子了。
幼年莱多尼身上有一股韧性，即便是不怎么喜欢他的费索迩伽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莱多尼与瓦里尔年龄相仿，他们从小关系就很好。他之所以会拿起晦涩难懂的精灵语互译词典也是因为瓦里尔的唆使——彼时两个满怀恶意的男孩试图通过“奴仆的胜利”证明某个讨厌的恶魔之子并非天赋血脉的继承人。可惜事与愿违，费索迩伽用无可置疑的语言天赋浇灭了他们的满腔热情。
“听起来不错，我会试试的。”拉梅尔抿了抿唇，“谢谢你，斐卡。”
“不用谢，应该的。”费索迩伽笑了笑，“事实上我有点好奇，为什么你觉得精灵会知道有关大贤者的事情？我以为大贤者应该属于人类……”
“我不知道。”拉梅尔慢吞吞地说，“我问卡亚导师在哪里能查到大贤者的信息——你知道，图书塔太大了，没有具体范围我很难找到想要的资料。”她瞥了一眼身边的庞大书架，表情有点微妙的无奈，“然后她告诉我：‘精灵知道一切。’”
“没有其他信息？”费索迩伽惊讶地挑了挑眉。
“没有。”拉梅尔哀怨地叹了口气。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chapter 42
